第101章 善后

褚昱回到自己院落里，屋里亮着一盏灯，将他的身影拉长。

在抱姜黛回来时，褚昱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她的血迹，眼下他站在洗脸架前，用清水净了手，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水珠。

锦衣卫在他屋里听命。

褚昱闲淡地问：“今晚布政使身边见过姜黛模样的人，一共有几个？”

锦衣卫道：“布政使近身携带的随从，一共有十一人。”

褚昱将拭水的巾子随手放在一旁，道：“做干净些。”

锦衣卫领命而去。

这一夜难眠的不仅游夫人一个，游重也是无心安睡。

首先是姜黛受伤回来，然后又是连夜送来的消息，道是堂堂行省之长布政使在梨霜园里遇刺了。

游重一拍脑门，啊呀，褚都督不是才从那个地方回来吗？

他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褚昱有关，但这一夜锦衣卫出动频繁，看样子是去做善后工作了。

游重第一时间到褚昱院里来，看见褚昱刚吩咐身边的锦衣卫去办什么事，几名锦衣卫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房门半敞着，油黄的灯火从门框里匀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衬得一方宁静悠远。

游重快步走上台阶，心焦地问道：“褚都督，布政使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昱朝门口看了一眼，道：“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游重道：“听说杀他的人是名白衣女子？”顿了顿，又问，“姜黛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问这话时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内阁重组，时局当前，布政使乃堂堂正三品命官，褚昱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白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姜黛今天和褚昱在一起，是锦衣卫当中唯一的女子，她回来时又是受伤昏迷，血都濡湿了大片衣袖。

实在不能不让游重怀疑。

褚昱侧身看着门口的游重，眼神是惯有的随和温浅，片刻道：“方才没听清楚么，她旧伤崩了。”

游重咽了咽口水，深知不能再继续问下去，干笑道：“哈、哈哈……也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一不小心就扯破了伤口，很正常的嘛……”

关于尹澜的事，姜家瞒得密不透风，外人只知姜闻修原配病逝，而不知其中内情。当然游重也不可能会知道。

因而游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姜黛有什么动机。相反，姜家和布政使走得近，姜闻修还曾多次靠布政使提携。

况且布政使为人谨慎，出行护卫从不离身。姜黛只是个弱女子，哪能打得过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啊！

行刺的是个白衣女子，她又不是穿的白衣，不是她不是她，肯定不是！

这么一想，游重顿时心宽不少。

布政使平时里是个什么东西，同在一个官场，游重还是知晓一二的。

那老东西被刺杀身亡，绝对不可惜。

游重不担心别的，最后道：“只要褚都督别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就好。”

褚昱道：“将来他会感激我。”

扯上关系的是姜黛，他不过是顺手拉了她一把，某人当然应该感谢他。

那位新首辅若是想以此对付他，那就要看其舍不舍得了。

当晚，梨霜园里所有人一个个排查，布政使的随从护卫兵排查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名行刺的白衣女子。

挨个房间搜下来，倒是在一间杂物室里找到了那身染血的白衣。

梨霜园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行，而见过白衣女子容颜的布政使的近身随从立刻赶往府衙，找了画师来，要把那女子的画像画出，即刻贴往城中各处榜台通缉追拿。

府衙内的灯挑得十分明亮。

画师在几个随从的描述下，大致画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来，又多番进行修改。

反反复复，最终才确定最后的刺客画像。

可是还不及带着画像去张贴，夜色里一道道黑影极快地跳跃闪烁，朝那明亮的地方利落地行进。

随后那滚热的鲜血，被一刀抹开，一簇簇喷洒在透亮的格子纱上。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近身随从自梨霜园出来，于漆黑的巷陌中遭到突袭。

早在晚宴过后，褚昱便仿佛料到今夜注定难眠似的，所以事先在梨霜园里时才靠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眼下锦衣卫披着夜色回来时，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锦衣卫进去禀道：“大都督，一共十一人，全部处理干净。”说着他双手捧着一张画像，呈给褚昱。

褚昱随手接过，悠闲地打开来看，只见画上所描绘的女子，容颜已与姜黛有六七分相似。

褚昱看了两眼，又缓缓地叠起来收好。

到天亮时分，全城戒严。

姜黛睡足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苏醒。

她微眯开眼，晨光溢进屋子里，发现这不是她的风晓院。

丫鬟见她醒了，立刻去通知游夫人。随后游夫人进来了，姜黛才得知她在游府留宿了一夜。

昨晚是褚昱把她带回来的。

手臂上的伤也处理过了。

在游府用过了早饭以后，姜黛坚持回姜家去，游夫人拦不住她，只好派人送她回去。

此刻游重和褚昱都不在，出了这么桩大事，当然不可能闲在家里。

姜黛一回姜家，就遇上姜闻修正从里面出来。

显然他一晚上也没有空着，回来稍作洗漱休整后又匆匆出门。

见到姜黛，姜闻修得知她一夜未回，便在门前定了定脚步，神色冰冷地看着姜黛从马车里出来，道：“现在翅膀硬了，夜不归宿，连自己本家姓什么都快要忘了！”

姜黛神色平和，上前道：“昨夜晚宿在义母家中，今晨一早便匆匆赶回来，向父亲道喜了。”

姜闻修道：“道什么喜？”

姜黛抬头，看着他道：“昨日听大都督说，京城下来的调令已经在路上，不日便会抵达。现在布政使被刺杀而亡，那升迁回京的不就是父亲了吗？故而恭喜父亲。”

姜闻修相当震惊。

能重新回京任职，根本不是这地方官所能比的，这是姜闻修多年以来的夙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