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惊雷
楚辞眼底一片冰冷,上前扶起李如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本来嘛,我都忘了长安城里还有你这么一号人,你说你,好好活着不香吗?偏要往我跟前凑!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好心劝你一句,你若是不想让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见了我,还是绕道走吧!我怕我实在忍不住想弄死你。”
李如意抬起头,说话亦是只有两人能听见:“这一次,是你赢了,可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她很清楚,若是以后真的见了楚辞就绕道走,她一定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永远翻不了身,这会比直接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你要作死,那就怨不得我了。”楚辞还真有些担心李如意会选择以后见了她就绕道走,那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楚辞扶着李如意,这动作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亲密无间,殊不知亲昵的表象下面,已经满是刀光剑影。
归羽放开慕容晴,慕容晴满头雾水,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她是要来找茬的,怎么到最后变成她和表姐赔礼道歉了?不应该是楚辞跪在她脚边给她磕头认错吗?
但是慕容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如意拉走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楚辞和萧锦婳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去雅间歇着,锦绣阁小厮进来送糕点茶水,萧锦婳扭头询问:“刚才那位夫人,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锦绣阁里往来的贵客都是些皇亲国戚、世族豪奢,再不济也是达官显贵之流,记住这些贵客的身份,是锦绣阁小厮必须要学会的,不然万一出了差错惹恼了贵客,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小厮笑道:“回您的话,刚才那位夫人,乃是少府少监贺大人的家眷。”
萧锦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刚才看那位贺夫人的衣着穿戴,便猜测其夫君官职不会太高。
在萧锦婳眼里看来,三品以下的官职,都算不上高官。
虽然贺夫人是想劝解调和场面,但是贺夫人用长辈的语气说话,这令萧锦婳很是不喜,她和阿辞的长辈,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
看在贺夫人是好心站出来劝解,萧锦婳也没有多说什么,换作平日,早就开骂了。
楚辞晃了晃茶杯,看着茶叶打着旋儿落到杯底。
她和李如意,从在国子监认识的第一天起,就互相看不顺眼,多年前闹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更是结下了梁子。
只是如今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掐,楚辞本想着,只要李如意不主动来找麻烦,她也只当没看见这个人罢了。
谁知道李如意偏偏死性不改,上赶着吃苦头,非逼着她出手,以前在她手里吃的亏难道还少吗?真是不长记性。
“表姐,我们干嘛要给那个贱人道歉?”慕容晴跟着李如意去了另外一间雅间,撸起袖子,手腕都被归羽捏青了:“你看,那个贱婢都把我的手捏成了这个样子!不行,我要去杀了那个贱婢!”
说着,怒气冲冲就要出去。
“站住!你现在如果再去,不但杀不了那个贱婢,舅舅还会用家法罚你,你信不信?”
慕容晴:“……”
“不仅如此,连我也会被父亲责骂。”
慕容晴有些垂头丧气,她知道李如意说的是真的。
两边都是高门嫡女,如果再闹下去,只会白白让人看了笑话,父亲最是注重脸面,不会允许这种令家族被人笑话的事情发生。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慕容晴不甘心,她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别人给她跪下磕头求饶,什么时候发生过她给别人道歉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慕容晴根本就不记得是她先去找茬这回事,只记得楚辞逼着她当众道歉、让她难堪。
“不着急,那个贱人得意不了多久,且让她再蹦跶一段时间。”
李如意垂下眼皮,敛去眼底的恨意,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个贱人踩入泥泞!
从锦绣阁出来时,天色暗沉,乌云滚滚,萧锦婳看了一眼天空,很担心会打雷下雨。
到了下午,长安果然下起了雨,雨势越下越大,入夜之后雷声轰隆,乌云笼罩着天空, 越压越低,仿佛伸手就能扯下。
听到雷声,安亲王、楚墨和楚言皆是匆匆穿好了衣服,不约而同朝着听风阁赶来。
十年前,安亲王妃便是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之夜去世的,自那以后,楚辞便害怕打雷,晚上一旦有雷声响起,便难以入眠。
是的,长乐郡主楚辞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打雷。
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楚辞盘膝而坐,似乎是在修习心法。
只是当雷声轰隆响起时,一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紧紧握住的拳头以及轻微颤抖的娇躯,都证明楚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镇定。
“轰隆!”
半空中炸开一声响雷,楚辞脸色煞白,娇躯一颤,几乎瘫软在床榻上。
芷秋急忙披件外衣,从外间奔进来,先倒了半杯茶水,塞进楚辞手里让她压压惊,自己也爬上床榻,轻轻揽住楚辞双手捂住楚辞的耳朵,低声安慰:“郡主不怕,有奴婢陪着您呢,不怕啊!”
喝了一口茶水,闻着芷秋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楚辞觉得心安了不少,看着芷秋的嘴唇一张一合,楚辞又莫名觉得好笑,外面雷声这么吵,她又被捂住了耳朵,哪里听得清芷秋说了些什么?
直到外面笛音响起,楚辞靠在芷秋怀渐渐松懈下来。
急匆匆穿过走廊,离听风阁还有着一段距离,安亲王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清亮的笛声。
此曲旋律舒缓优美,入耳不由得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声。
楚墨和楚言随后赶到。
听到这曲调,楚墨眼眸一亮,“这曲调……竟有安神静心之效?!”
三人急匆匆赶到听风阁,一进院门,便瞧见南弦一袭紫衣立在八角飞檐凉亭里,手持一管白玉笛子,衣袂和纱帘在夜风中肆意翻飞,悠扬清亮的笛音在夜空中飘荡。
南弦也看见了他们,并未停下笛音。
而就在此时,院墙外面,不知何处,也传来一阵琴音,曲调似丝丝细流缓缓淌过心间,和缓安逸。
安亲王,楚墨和楚言仔细一听,这琴音竟然也有安神静心之效,此刻和笛音混在一起,倒是有了相辅相成之效。
“阿爹,这琴音不知是何人所奏,要不要我派人去寻?”
“不必。”安亲王摇摇头,道:“卿落的笛音和这琴音里都含有内力,方才有安神静心之效。咱们安亲王府独占安仁坊一坊之地,琴音能传到这里来,弹奏之人必须要耗费更多的内力。今日之事,记在心里便好,人家既然不想现身,我们又何必强求?阿辞这里看样子会折腾到很晚,你俩明天一个要去巡城司,一个要去国子监,都回去,我去看看阿辞。”
安亲王把兄弟俩都赶了回去。
听到开门声,芷秋抬头一看,刚要起身见礼,安亲王制止了她,借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看着楚辞,很是心疼,这丫头怕雷,这么多年在外面,每逢夜晚惊雷,是怎么过来的?
芷秋起身让开位置。
楚辞一向浅眠,又怕惊雷,听着安神静心的笛音和琴音,心神渐渐松懈下来,闭着眼睛,连自己老爹来了都不知道,忽然落入一个怀抱,顿时一惊,刚要睁眼,鼻间便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阿爹?”
安亲王抱着女儿,大掌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安慰:“莫怕,阿爹在呢!”
此刻若是安亲王的麾下将领们在这里,看见这一幕,估计会惊掉了下巴。
谁能想象得到,杀伐果决、行事雷厉风行的安亲王,在女儿面前,竟是这样一副好脾气?
这也就是楚辞,换作楚墨或者楚言,安亲王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堂堂七尺男儿,要是怕雷,丢不丢人?
直到寅时,雨势才渐渐小了,雷声也渐渐息止。
雷声停了,琴音和笛音却没停。
夜皇一袭黑衣,端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指尖勾动琴弦,和缓安逸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缓缓淌过心尖,舒软恬静,安神静心的曲调,甚至令听众仿佛生出了一种红尘喧嚣诸事烦扰都在此刻远离了的感觉。
冷刀站在夜皇身后,小声提醒:“主上,雷声已经停了。”
“那又如何?”
夜皇头也不抬,继续奏着安神曲。
冷刀:“……”
如何?
您倒是停下来啊!
安神曲以内力弹奏,方才有安神静心之效。安亲王府房子又大,独占安仁坊一坊之地,琴音要想传到听风阁,就必须要耗费更多的内力。
从雷声响起赶到这里,到现在为止,您已经弹奏了将近半个晚上,您老人家不嫌累啊?
“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
小家伙自小就怕惊雷,刚才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定然已经很疲倦了,正是需要安神静心一场好眠的时候。
“殿下……”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听说长乐郡主七岁那年病过一场,忘记了一些人和事情。”
“你想说什么?”
“您寻墨玉雪莲是为了她,在此枯坐一夜奏琴也是为了她,属下不明白,长乐郡主都已经不记得您了,您为什么还要如此记挂她?”
夜皇沉默了一瞬。
“你说的没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那又如何?”
指尖勾动琴弦,鬼面具下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笑意:“我记得她,便已足够!”
“可是殿下,郡主现在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您就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
夜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并不想瞒着小家伙什么,但是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自然会和小家伙说清楚。
只是希望到时候小家伙不要生气,万一气出病来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