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抗命
陈诚一时是没想明白，不过有人心里却是门儿清！
“什么？让我军立即停止进攻，维持现状？这军委会头头们脑子里都是咋想的？”
老蒋毕竟是民国的最高军事领袖，他的命令具有广泛性。所以，不仅是武汉会战核心地区各部都接到命令，就是远在沦陷区腹地的一〇一军也是一样，更何况老蒋为表诚意已经答应日方要从徐州撤兵，对给一〇一军的命令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军座！咱怎么办？这命令倒底是遵不遵循？”
张大彪也就只是在刚刚接到命令时发了一通牢骚，发泄过后还得正视这一问题，这家伙神经大条，只负责吐槽，拿主意的事还得是陆维亲自把握。陆维没搭话，倒是把陶继胜吓得够呛。连忙劝道：
“军座！三思啊！这可是以军委会名义实发的，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命令，若是违抗，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正是陆维所担心的，与先前违抗老蒋命令不同，军事委员会是全国抗战最高统帅部，由此发出的命令具有最高效力，任何人不得违抗。但也不是绝对的，至少在陆维看来，这道命令有些蹊跷，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是不打算遵照了。
“陶书记长！你立即致电战区长官部及军委会询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在你们军统系统中打探打探，看看倒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使得军委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是！军座！我这就去！”
对于军座暂不遵照军委会命令，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样的命令别说是军座了，就是自己也深感疑惑。在打退独立第五混成旅团之后，子房山上的鹫津鈆平残部就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眼看就要发起总攻，彻底克复徐州，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这么一道命令，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陶继胜前去求证，很快便有了结果。战区长官部的回电道：具体详情不明，遵照即可。与长官部言辞模糊不同，军委会的语气更加强硬，一共十个字：执行命令！否则军法从事！
陆维看过之后，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令他更加确信，这道命令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而这种感觉却令他感到不安。
“不行！”陆维对着指挥部内所有军官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弄清楚，我现在要你们动用你们一切的人脉关系，去打探此事。既然是军委会命令，下发全军的，那么各部一定会有什么风声传出，记住不要错过细节。去吧！二十分钟之后我要结果！”
这样的命令令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军座有令他们又不敢违背，于是机要处电报房就成了香饽饽，众人大多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托熟人，找关系打探相关情报。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尽管大多数人都铩羽而归，但依然有不少人获得一些有用信息。
“军座！卑职询问了军中好友，他们也都接到了类似的命令，具体情况他们现在也搞不明白。只是奇怪鬼子那头颇为配合，我军停火之后，日军也停止一切军事行动，现在那里都快闲出淡来了！”
虞啸卿出身桂军嫡系钢七军，是从原师部参谋的职位上调拨到一〇一军麾下，人脉足够，级别也刚刚好，获得一知半解也不是难事。
虞啸卿刚刚说完，孙立人“咦？”的一声，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昔日同僚还纳闷呢，怎么鬼子都转性了？今天倒是稀奇，居然没有趁机发起进攻，相当反常啊！”
听了两人的汇报，陆维心中那份不安愈发强烈，只是情报太少，不足以支持推论罢了。陆维看向陶继胜，问道：“还有没有特别的异常情况？”
陶继胜递给他一张纸，里面汇集了军部机关所有人动用一切人脉资源搜集来的信息。陆维看了两遍，其中两条信息引得注意。其一是从第六十八军那里得来的，日军第五师团整装后撤。而另一条则来自最前线的田家镇守备第二军，言明：日军在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突然撤退，似有进入防御的可能！
蹊跷的停战命令，日军默契的配合，再加上田家镇、第五师团日军怪异的举动，这一切都印证了陆维心中所想。
“可千万别是真的！”他拿起话筒，递给陶继胜说道：“联系你们戴老板，我要和他通话！”
陶继胜有些为难，扭捏的说道：“军座！不好吧？这不合规矩！”
此时的陆维可没什么好脾气，直接塞到陶继胜怀里，说道：“哪那么多废话！让你联系就联系，赶快呼叫！”
陶继胜无奈，只能以特定频率试图同上级取得联系，至于对方应不应答那他就不知道了。
“报告局座！一〇一军明码呼叫！”
“哦？”戴笠拿起听筒对着陆维就是一顿训斥。“我说俊然老弟，你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呼叫总机？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使总机暴露的。”
他这通话是要让陆维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没想到陆维却说：“戴大哥！如果怕总机暴露那咱们就长话短说？”
戴笠本来想直接压了的，但最终还是破例了。“什么事儿！你说吧！”
陆维直奔主体，张口就问道：“戴大哥！你老实告诉我，国府是不是正在同日本人谈判？”
戴笠先是一愣，捂着听筒，看向四周，说道：“你们都出去！”将人都打发走之后，对着陆维说道：“我说俊然啊！国府有没有同日本谈判这个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说，这是国家机密。还有就是，这是政治，你我身为军人，这事儿不是我们应该参和的。这不？先前陈部长（陈诚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部长）向委座进言，惹恼了委座，差点因此失势，我劝你还是不要多问了，执行命令就好！”
说完就再没给陆维机会，直接压了。而此时陆维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了，他来到陶继胜身边儿，轻声说道：“抽空替我谢谢你们戴老板！”
“军座！怎么样啊？”
目前大家最关心的这道命令的真实性以及用意，张大彪急切的问道，但陆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军部机关人员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留下的人不是一〇一军高层就是陆维亲信嫡系，对他们陆维没有隐瞒，一声叹息道：
“国府正在同鬼子接触，商讨和谈事宜，下达停战命令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和谈！”
“什么？”此言一出，司令部里立即炸开了锅。张大彪口无遮拦率先开骂。
“谈他奶奶个腿儿！都什么时候了，一天天尽想着和谈了。被小鬼子欺负的还不够是吗？九一八那会儿，咱和谈了，东北丢了；长城时咱也谈了，热河又没了；七七（卢沟桥事变）的时候又他妈的谈了，结果呢？大半个中国都沦丧了。这回和谈又不知道要割哪块儿？一天天不是割这儿就是割那儿，这么个割法，咱还能割几次？”
张大彪参军十余载，跟过的东家不少，对于国土一步步沦丧，他可谓是亲历者，感触也最深。先是从东北军打成了西北军，然后又从西北军打到了川军。现在好不容易修得一个金身，混成了中央军。这要是照着上面的意思继续打下去，他是不是还得再进一步？当皇协军不成？
张大彪言语有些激烈，引来陶继胜的不满。他说道：“张旅长！是否和谈这是国府政策决定的，你我都不好评述。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上面的命令我们遵照就好了。”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一旦意见相左，少不了一番争论。
“陶继胜！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拽文嚼字，老子念的书虽没你多，道理可比你明白。什么的国府政策决定？高层尸位素餐，屁股决定脑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没经过大脑的决定就是对的？上过小鬼子多少次当了，哪次不是记吃不记打？你他娘的动动你的脑子想想，现在和谈倒底对谁有利？”
“你！”被张大彪回呛顶得说不出话的陶继胜也只能冷眼以对，孙立人见状立即打圆场说道：“哎呀！陶书记长？你跟这个浑人计较个什么劲儿？不过，张大彪这话虽然糙了点儿，但确实在理。你想想，我一〇一军攻占徐州，鬼子物资补给断绝，就算不停战，小鬼子也蹦跶不起来了。现在好了，双方停战，我军固然也获得难得的喘息之机，可对于日军恐怕更加有利吧？”
陶继胜虽出身军统，作战分析不是他的强项，但也能明白孙立人说得是实情，只是出于对中央政府，对委员长的拥护这才与张大彪起了争执。既然这事儿已经说开了，陶继胜也就没有维护的必要了。
可以说，此番中日和谈不过是鬼子拖延之计，但陆维认为小鬼子下这么大本钱，目的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我担心鬼子最终用意不会如此浅显！”
“什么？难道鬼子还有更深用意不成？”孙立人又开始审度起来。
“嗯！”陆维点了点头说道：“日本人亡我之心不死，纵然是迫于当前形势，不得不与我们休兵罢战，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和谈从来就不在备选范围之内。我最担心的是和谈不过是个幌子，用以拖延时间，而日军真正的目的实际上却是奇袭广州！”
“奇袭广州？”陆维一语惊呆众人，广州与武汉会战有什么关联，他们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但孙立人却是一点就通。
“军座可是担心日军奇袭广州之后，便可顺着汉粤铁路一路北上？”
陆维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最担心的，但陶继胜还是认为这不大可能。
“从广州到武汉一千多里，隔着两个省，就算有汉粤铁路，小鬼子要想打过去也难于登天啊！鬼子兵力本就不足，再行分兵殊为不智！”
孙立人摇了摇头，解释道：“陶书记长！你不懂！实际上日军只要拿下广州，根本无需北上，只要将汉粤铁路切断即可。因为汉粤铁路较于国军，就如同徐州之于日军一般，都是物资补给运输的命脉。我国军当前军事物资超过一多半需要依赖进口，而其中大部分则要通过广州入关。一旦日军攻陷广州，我们很快就将陷入补给不畅的境地。武汉也就没有再坚守的必要了，因为再打下去，上百万大军的物资消耗就会率先拖垮我们。更何况，一旦日军抽调兵力沿汉粤铁路线大举北上，势必会造成我军极大恐慌。自乱阵脚之下，将会给鬼子以可趁之机，到时候武汉会战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溃败啊！”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而是在原时空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孙立人一直认为他与军座陆维之间存在差距，只是并不明显，现在看来他还差得远呢！其实他并不知道，陆维所占优势不过是来自后世的知识积累，以及先知先觉罢了。
“军座！那咱现在怎么办？”这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都不约而同的盯着陶继胜，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约莫一分钟后，还是莽撞的张大彪率先开口道：“还能怎么办？很明显这就是小鬼子下的套，咱还能继续往里钻？赶紧上报军委会吧！”
但一想到军委会那些没长脑子的家伙，张大彪又改主意了。说道：“还是别了！就算明白的告诉他们，他们也未必相信。在研究研究，讨论讨论，黄花菜都凉了！要我说，干脆把这狗屁命令撕了，咱该怎么打还继续接着打，上面问起来就说没接到命令，这不就得了？”
“对！就该这么办！”张大彪、邓叔、候九、陈六如等人都是陆维亲信嫡系，崛起于微末。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可供绕弯的花花肠子没多少。行事虽然有些鲁莽，但不得不说这个主意还是很对胃口的。
此时最尴尬的要属陶继胜了。他出身军统，不光彩的过去使得在一〇一军备受排挤。他又是老蒋钦命的一〇一军书记长，自然要对委员长的信任负责。可是他手里没兵没权，就算要为委座尽忠，也没有施展的本钱呐！哎！～真是多事之秋哇！干脆一狠心迫了！
只见陶继胜一手捂着脑袋，哀怨的说道：“哎呦喂！最近是怎么了？头疼得要命，这都好几天了。军座！请恕卑职告个假！”说完也没有经得陆维同意就离开司令部，陆维巴不得他这样呢！
见陶继胜离开，孙立人说道：“军座！陶书记长这里或许能顶当一阵，但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这个陆维自然清楚，他已经安排了后手。
“我打算将我们的判断向战区李长官及陈部长（陈诚）上报，希望他们能够劝阻委座。如果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对着干了！”
孙立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样他心里也就有数了。
……
信阳！豫南兵团前指！刚接到停战命令时，李宗仁简直难以理解，气得他直骂娘。但当陆维电报拍过来，并言明他的判断，一切就都明了了。
“倒底还是这小家伙，一眼就看透小鬼子的阴谋本质。哼哼！撤走第五师团可不是给他蒋某人的面子，而是见血封喉的一剂毒药！老了！终究是老了！不服不行！来人！给我接武汉行营，我倒要看看他蒋某人还要不要信日本人？”
就在李宗仁接通侍从室的时候，陈诚也在极力的劝说老蒋。
“委座！这从一开始就是日本人设下的圈套啊！一旦日军奇袭广州，那武汉会战危矣！”
尽管在武汉会战前陆维就已经推演了这种可能性，国府也已经做了准备，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中英广州密约》虽已签署，英国人甚至为此付出了高昂的租借费用，但拖沓的英国人却迟迟没有接管广州，也没有任何申明，光靠那些驻港部队是震慑不住日本人的。所以，日军奇袭广州，切断汉粤铁路的威胁依然存在。
陈诚的进言实际上已经打动老蒋，但搅屎棍何应钦一句话又给带偏了。
“辞修啊！且不说这一假想会不会成真，就算日军真的攻占广州，到时候我们只要公布《中英广州密约》那英国人会放过日本人？一旦英国人参战，就是日本人的末日，胆敢挑战大英帝国的敌人都已经成为昨日黄花，日本人即便有这个野心也要掂量掂量自个儿！”
“无畏！无知！无耻！”这便是现在陈诚对何应钦的定义，当然只能在心里默念。日本人一旦攻占了广州还管你英国人？为了获得这场战略决战的胜利，即便是得罪英国人也是值得的。而寄托于拉英国人下水，这种五五开的可能，为国战增加一种不确定信，实在是无知透顶，无耻透顶！一旦形成既定事实，英国人会不会置身事外还未可知，在陈诚看来妥协的可能性更大。由于绥靖政策大行其道，英国在欧洲面对德国人的威压而选择了步步忍让。谁又能确定，在德日同盟的背景下，英国在亚洲就不会妥协？而无论是对抗还是妥协，中国都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因为就在他们交锋之前，中国人的底牌已经被拆得稀碎。
有何应钦在此搅和，陈诚赶快退而求其次，要不然以老蒋的性子还真敢拉英国人下水。于是说道：“委座！就算要同日本人谈判，那也不影响中英广州的交接，是不是催一催？”
毕竟是老臣子，一驳再驳面子上不好看，老蒋终于是在这上面点了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陈诚、李宗仁的劝谏虽不是一点儿成果没有，但属实不理想。于是陆维决定抗命，打他狗日的，原本只是他各人行为，单独行动，却没想到获得张自忠将军的响应。陆维想了想也是，老蒋举棋不定，根本原因还是没看见胜的希望，既然如此，那不妨让他定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