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孑然一身
真亦宗,含霜殿。
白岑端坐于冰台之上,闭眼运功修炼,他眉心微蹙,唇色发白,似被什么东西所扰。
渐渐地,他眉头皱得更深,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身体竟渗出团团黑丝,聚拢成雾,将他包裹其中。
一道凛冽金光忽地打来,劈散了黑雾,白岑闷哼一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清鸿道君收回手,眼神沉沉地看着白岑,道:“你怎么回事?”
白岑缓缓睁眼,目光清透却带着丝丝颓然,他抬眼,颔首道:“掌门师兄。”
“心魔缠身,境界大跌,几月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清鸿道君声音严厉,喝问道,
“白岑,你修为臻至化境,已达太上巅峰,本来是数千年来最有希望飞升之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得道飞升的可能?”
白岑敛了眸子,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你告诉我,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是谁让你产生了心魔?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白岑眸色漾起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须臾,他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无碍,我会处理好的。”
清鸿道君见他面不改色,岿然不动,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曾许下的承诺?忘了你所追寻的大道?”
“我没忘,师兄。”白岑压低了碎玉般的声音,像是说服着对方,更像是说服自己,笃定道,“我没忘。”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
半晌,白岑叹道,“赵家那两名小辈,师兄可安排妥当了?”
“他们在灵泉里泡着,用不着你操心。”清鸿道君瞪了白岑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开。
白岑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神色怔忡,不知在思索什么。
倏地,殿内一阵灿然光华骤然亮起,光华散去,一名仪容不凡的妇人现出身形,浮于半空。
妇人一袭金色绣红鸾鸟朝凤纹华服,珠钗玉链,雍容尊贵,一身高高在上的仙贵之气令人不可逼视。
她居高临下地俯看着白岑,眸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冷冷道:“你就是他在凡界的孽种?”
白岑感受到对方不容反抗的强大威势,心中一凛。
这种力量,绝不可能是凡间所有。
妇人看着那张容姿无双的脸,憎恨道:“真不愧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一样地令人厌恶。”
白岑对妇人的言辞置若罔闻,只是冷淡道:“阁下是……”
“你还没资格知道本宫的身份!”妇人神色冷厉,叱骂道,“今日,本宫就要取了你这个孽种的性命!”
妇人拈指化圆,神力运转,猛然一挥,强悍霸道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向白岑压来,带着凛凛杀意。
白岑提剑抵挡,拼尽全力却只挡了不过几息,炽烈威光打在他的身上,瞬间便昏迷了过去。
不料那些金光神力没能杀死白岑,反而反弹回来,还击在妇人身上,令她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竟然还给你下了禁制,本宫竟杀不了你!”妇人瞳眸中刻满了阴毒怨恨,狠厉道,“既然如此……”
她手中聚起团团诡异灰芒,靠近了白岑。
……
朝央醒来的时候,洞中除了她,空空荡荡。
“小狐狸?”
没发现小狐狸的踪影,朝央一阵心惊肉跳,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一团乱麻。
小狐狸难道是被山林野兽叼走了?不不不,他应该是伤势好转自己出去觅食了。
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冀,朝央拖起虚弱的身体,找遍了整座山。
三天三夜,她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在山野林间到处奔走瞎找,一遍又一遍,衣裳被尖刺划破,被枯藤青苔绊倒,旧的伤口未愈,又添新的伤口,直到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从一开始的忐忑急切,渐渐心灰意冷,到最后的绝望无助。
朝央失魂落魄地在山间晃荡找寻着,一脚不慎踩在湿滑的苔藓上,狠狠摔倒在地。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又无力地任由自己跌倒。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不用找了,再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小狐狸已经……死了。
为了救她而死。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朝央脸上泪水滑落,终于接受了小狐狸死亡的事实,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留羁绊潇洒一世,却终究管不住自己的心。
异世飘零,从惶然无措到嬉笑怒骂,相依相偎,现在又回到了原点,孤单伶仃,孑然一身。
……当魂不守舍的朝央回到客栈时,才得知楼婉因为等不到她,已经离开了。
临走前还拖人给她留了一封信,让她到城西码头,找一艘刻有棣棠纹的仙船,把信交给他们,自会有人带她前往真亦宗。
棣棠纹,是飞鸾门的宗纹。
朝央简单收拾了一下落魄的自己,去了码头,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艘棣棠纹仙船。
那实在是一艘极为美观的仙舟,船身漆红,雕梁画凤,仙气袅袅,隐隐有曲乐律音悠悠传来。
朝央却神思不属,驻足不前。
她真的要去真亦宗吗?
就算去了又怎样,她有把握让修无情道的白岑倾心于她么?就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怎样,大道三千衍化无数世界,她就能准确无误、安然无恙地回到原来的世界么?
朝央突然迟疑了。
或许是小狐狸的死亡对她打击过大,她忽然就不想去找白岑了。
至少暂时不想。
朝央脚步一转,走向另一艘普通船只。
“小娘子,要坐船吗?”船夫问道。
“这艘船,我买了。”朝央掏出一袋子银钱,递了过去。
船夫欢喜接过,抖了抖钱袋瞬间就眉开眼笑,喜不自禁,把撑杆一撂径自离开了。
朝央躺在乌篷船上,闭眼催动妖力,任由小船漂流而下。
就让她暂时抛开那些凡尘琐事,随波逐流,独自一人静静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