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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墨家 巨子

“秦九韶?!”赵维猛地一惊。

“是,怎么?太子认得他?”赵葵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赵维拍着脑袋,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秦九韶”这个名字的一切,“……《九章算术》?不对不对,那是从汉朝开始历代术算大家编撰的,我记得这秦九韶擅长于术算,他写了一部书,书名里有‘九章’二字……”

“数书九章!原名《数学大略》。”赵葵说道。

“嗯,没错,就是这个,我去年看过他这部书,称其为数学大家也不为过……”赵维连忙说道,“真想不到他竟然会上书弹劾军器监,对了,他现在是什么职位?”

“苏州州守,从四品,以他现在的品级,再往上升一步,就是正四品,与军器大监一样。”

赵维想了想,问:“太傅,你觉得他是否可以替代林复,担任军器大监?”

“从他的奏疏来看,他应该比林复好得多,只是他所擅长的乃是数学和天象,对于军器制造是否精通,我也不清楚……”

“这一点无妨,他的奏疏对事故责任的认定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至少说明他能看得懂火炮的图纸,这就够了,在学生看来,军器监的职责就是做好监管工作,保证交付的军器品质。秦州守精于数学,对军器监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军器的设计工作会有很多复杂的数学计算,有他在的话,这些计算出错的几率会大大降低。从专业性来讲,秦九韶很适合军器监这个职位。不过,我听说秦九韶的名声不是很好,很多人对他的品行颇有微词,不知这一点……”

“这一点太子不用怎么担心,我看到他这份奏疏之后,特地去吏部和御史台查过几乎所有关于他的评价。”赵葵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说道,“所有关于他的指责,大都是些查无实据的市井流言,秦九韶真如那些弹劾的奏疏中所言,早就被大理寺查实罪状,锒铛入狱了。比如曾经有人检举他和州州守在职期间,利用职权抬高盐价,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盐铁官营,像这等大罪当然会招致刑部、大理寺的介入,然而临安派去的官员查来查去,始终没有切实的证据。这种事情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他侥幸逃脱律法的制裁,然次次查无实据,难道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如此无能?还是秦九韶手眼通天?”

“太傅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这秦九韶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诚意,做这个军器监。”

“这一点更不用担心,秦九韶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也不是愚钝之人。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很愿意混迹官场,平步青云,太子主动送给他一个升官的机会,他没理由不抓住。”赵葵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就好办了,对了,太傅可否在早朝上向我父亲讨一份旨意,让学生也跟着太傅调查这次火炮炸膛的事故,毕竟……纸上谈兵永远成不了将军,学生也要跟着太傅实地学习见识,才能真正懂得治国之道。”

赵葵笑了笑:“没问题。”

两天后的早朝,赵葵将秦九韶的这份奏疏当堂呈报。朝上,赵葵向官家请旨,提出两点建议:其一,彻查太湖火炮炸膛一案,重新界定事故责任,还水师官兵一个公道;其二,现任军器大监林复对军器制造一窍不通、尸位素餐,且涉嫌渎职,应予以革职查办,另觅良才以替之,整饬军器监,提高军器的产量和品质。

赵葵的突然发难,令所有中央大员十分震惊,江南东路水师的火炮炸膛,这帮文官潜意识地认为肯定是水师官兵处置不当所致,却不料这其中竟有如此内幕!参知政事贾似道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赵葵竟然旧事重提,还直接将矛头指向军器监,这林复与他是同一年进士,两人在官场上的关系很多人也是明白的,林复这个军器大监不过就是个摆设,实际上是他贾似道要为自己蓄积政治资本。

这一次的早朝不是大朝,军器大监没有参加,否则肯定会被赵葵当场骂得狗血淋头,贾似道还没组织好语言为林复辩驳,另一位参知政事谢方叔首先发话了:“陛下,臣认为,赵相有些过激了,太湖火炮炸膛一事,有司早已查实缘由,苏州州守一家之言,不足为信。何况这个秦九韶声名狼藉、利欲熏心,保不齐受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军器监林复进士出身,掌管军器多年,如果仅凭这一份奏疏就罢黜一位正四品大员,恐怕会使得朝廷百官心寒哪!”

“谢参政,你可看清楚了这份奏疏的一字一句?”赵葵声色严肃地驳斥道,“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弹劾奏疏,秦九韶的这份奏疏事实清楚,条理清晰,他亲自测量过炸膛之后的火炮残骸,也有多位工匠的联合签押证明,真可谓是证据确凿,此等大事,如何能置之不理?!倒是你谢参政,秦九韶乃数学大家,三年前其作《数学大略》得荐于朝,陛下对此赞赏有加,如今你无凭无据对他肆意诽谤,所谓的横行乡里、骄奢淫逸,不过市井流言耳,如若此言当真,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岂是摆设?古人云,流言止于智者,谢参政熟读孔孟之道,只知百官心寒,难道不知尔此等诛心之言会令天下人心寒吗?!”

谢方叔顿时哑口无言,赵葵说这番话虽然不是厉声呵斥,却也是声如洪钟,气力浑厚,即使是在殿外的赵维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太傅所说的谢参政,除了谢方叔还有谁?昨日得空,赵维翻出手机查了查南宋理宗朝及以后知名的军政官员,对于这个谢方叔有所了解,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不过令赵维没想到的是,为了给政敌下绊子,姓谢的竟然罔顾事实,不问青红皂白地维护贾似道的党羽,如此行径,与政客何异?

政治家和政客,有相同也有不同,虽然都是以自己的政治利益为第一诉求,也都会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是政治家有着明确的政治理想,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政客则不一样,他们比商人更加唯利是图,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什么理想、原则、立场统统都可以抛弃。

“好了!”看着一群朝臣吵得不可开交,赵昀气不打一处来,“既然赵相提出了异议,那此事就交由你核查清楚吧!”

赵昀最烦的就是翻旧账,他这个皇帝,说他昏庸无道并不完全正确,他只是不喜生事,只想平平安安守着一方国土,天下祥和、四海升平……可是做皇帝哪有这么轻松的?一个国家,不是你不想生事他就不出事的,就像现在,赵昀真的很气恼赵葵拿出来这份奏疏,本来已经平息的事端又被挑起来了。可生气归生气,却不能说赵葵半个不字,因为人家有理有据,这是他作为丞相的职责,难道还能让史官给记上一笔,说自己这个皇帝不问朝政,不辨是非?打死他赵昀也不干!你既然要查那就查吧,查出什么算什么!赵昀这也算是懒出了境界……

赵维在大殿外听着朝上的一言一语,透过窗户观察着君臣诸位的表情举止,算是见识了真正的朝廷百态,他发现他这个爹有点意思,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这样没心没肺地当个皇帝,那是真舒服!

还没散朝,侍女水月轻轻地走过来,悄声喊道:“殿下!”

“什么事?”赵维回过头,见是水月,还纳闷呢,她不是该在东宫吗,怎么跑正殿来了?

“禁军冯将军找您。”

“冯叔?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赵维已经有一个月没看见过冯晟了,这也正常,冯晟新官上任,与前任的工作交接是很繁琐的,这时候来找他,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原来,并不是冯晟找他,而是赵维的“师父”黄尧来临安了。但是黄尧身无官职,无法出入皇宫宫禁,就让冯晟传个话,带赵维到临安北市的一品轩见面。

这一品轩乃是临安城中颇有名气的一处茶楼,文人墨客、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经常出入其中。赵维换了身贵族小相公的服饰,冯晟也换了身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两人没有带任何随从来到这里,黄尧早已在三层的包间里等候。

“师父,好久不见了!”一进门,赵维先简单行了个礼。

“哎,慢着,谁是你师父?我可不记得太子殿下向我这老头子行过拜师礼,不可胡言!”黄尧连忙托住赵维的手臂。

“师父此言差矣!”赵维面带微笑反驳道,“师父向来不拘于此等虚情假意,今日如何以此刁难学生?再说了今日这里没有外人,冯叔自不必说,程、陆二位姑娘与学生是患难之交,也不会见外。”这话说完,坐在黄尧旁边的程怡、陆云眉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哈,一个多月不见,你变了很多。”黄尧说。

“哦?学生哪里变了?”

“变得更像个太子了!与一个月之前比,你说话、处事机敏了很多。”

“既然师父如此夸奖,我就不谦虚了!”

一边的冯晟插了一句:“你们还真像师徒俩,一个脾气!”

随后,赵维又与程、陆两位姑娘寒暄了几句,她们父母的后事已经基本料理完了,前两天薛晓月就从秀州来过信,说陆云眉跟着黄尧先走了,她在嘉兴办结公务即刻回临安。程怡和杨衷在树林中与赵维失散后,撞上了贺兰无忧,两人被劫走,一直到蒙古境内颍州,才被黄尧追上,程怡在杨衷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逃离了狼窝,为黄尧所搭救。

“原来如此,程姐姐这一路真是惊心动魄,都是在下带来的祸事,小子在这里赔罪了!”赵维惭愧地说道。

程怡立刻说道:“这怎么能怪太子呢?都是陆霖、贺兰无忧那帮恶人做的恶!我已经很幸运了,只是杨大哥……”说到这里,程怡的眼眶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对啊,你说杨大哥帮着你逃离贺兰无忧的魔爪,那他怎么样了?”赵维这才突然想起,没见杨衷的人影。

黄尧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在颍州找了好几天,甚至与贺兰无忧两次交锋,都没见杨衷的人影。”

“怎么会这样?”

“以杨衷的聪明和武功,他应该脱离了贺兰无忧的控制,姓贺兰的应该也是在找他,要不然她见到你师父应当躲避,而不是两次正面交锋。”冯晟说。

赵维平缓地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但愿上天保佑杨大哥平安无事。”

“对了,你不是叫我作师父吗?”黄尧对赵维说,“以后你应该称呼怡儿为‘师妹’了!她是行过拜师礼的……”

赵维楞了一下,没等黄尧说完,立刻抢过来说:“怎么能叫师妹呢?程姐姐年长我半岁,又是正式行过拜师礼的,那我应该叫师姐才行啊。”

“你比她先叫我师父的。”

“师父啊!”赵维低声道,“我觉得做师弟比做师兄好……”

黄尧立刻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好好好……”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赵维突然问到:“师父,您既是墨家之人,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

“什么事?”

“听太子太傅赵葵说,墨家15年前换了一位巨子,不知道这消息是真还是假,墨家自战国这一千多年,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大事,天下墨者还会服从巨子的命令吗?”

黄尧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赵相爷所言确实不假,15年前,墨家前任巨子辞世,新任巨子被众多墨者推举出来,是为墨家第。不过,世事多变,墨家这一千多年来有很大的变化,与战国时代的墨家大不相同,战国的墨家更像是一个规模宏大、法纪严明的江湖门派,以巨子为掌门人,在这个门派之内拥有很大的权力和号召力,甚至可以矩子令召集墨家弟子参战,改变战场局势,不过正是如此,秦汉时墨家招致当时统治者的忌惮,当时的巨子又不能很好地审时度势、收敛锋芒,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墨家连续遭到打击,自此再也没能居于主流。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天下大乱,当时的巨子乃是一位奇女子……”

“哦?女子竟然能成为墨家巨子,果真罕见。”赵维惊讶道,后世的中国对墨家知之甚少,只能从少数几卷墨家著作和《秦记》《史记》《春秋》等早期历史著作中知晓少数墨家人物的事迹,墨家巨子赵维只知道第一代墨翟和第二代禽骨厘,始皇之后的墨家人物,他一个都未曾听说,如今黄尧讲到墨家的往事,赵维自是洗耳恭听。

“是比较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历史上有好几位女子做过墨家的巨子,就在本朝,第56代巨子也是一位女子,本名李清芸,号青云子。”黄尧说道,“而西汉末年的这位巨子名叫卫悦,虽然很少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头,但是她的女儿阴丽华却名留青史。”

赵维大吃一惊:“阴丽华?!莫不是汉光武帝的皇后?”

“正是,东汉光烈皇后的生母就是墨家的一任巨子,她是阴陆的妾室,从她开始,墨家与阴氏家族保持了十分紧密的关系,借着光武帝和阴皇后的庇佑,墨家喘过气来,重振旗鼓,反思过去为朝堂所不容的教训,也是从东汉开始,墨家不再涉足朝廷和政治,曾经叱咤江湖的矩子令也永远成为了历史,巨子由墨者推选,职责只是引导天下墨者精研治学,墨家弟子也远离朝廷中心,不在三省六部和各州县任职。一千多年来,墨家弟子专注于百工之学而并不宣扬任何治学及政治主张,倒是颇有建树,一个专心于医农工商的墨家无论对哪一个朝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墨家由此绵延至今。”

赵维认真听完黄尧的讲解,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后问道:“师父,墨家如今的巨子,就是您吧?”

黄尧淡淡地一笑,没有否认,一旁的冯晟问赵维:“你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从冯叔抱着襁褓中的我找到东胜岛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涉足朝廷的政治漩涡了,不,或许还更早,冯叔也是墨家弟子吧?以您的谋略,您应该像郭叔那样投身于屯驻大军,而不是进入皇城的御林军。如果师父不是巨子或者与巨子关系甚密,恐怕您二位早已被全天下的墨者孤立了吧?因为你们的行为背离了墨家一千年来不涉朝政的习惯,有可能对全天下的墨者带来灾祸。”赵维说,“而且,我在师父的书房里看见过一本《墨经集注》,上面记述了墨家历代先贤对《墨子》等墨家经典的注解和后续记述,此书的内容传承了一千多年,内容十分丰富,怕不是普通墨家弟子拥有的。”

“你说的没错,墨家巨子自始祖墨翟传承至今1600余年,到我黄尧已是第六十代巨子,大宋工商业者数量之巨,可谓亘古未见,这些人里,有约一成乃是墨家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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