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网

字:
关灯 护眼
香书网 > 黄四娘家花满蹊 > 第93章 093 旧人投靠

第93章 093 旧人投靠

第93章 093 旧人投靠

老花眉眼一弯, 重重点着头, 拍着胸脯道,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雨顺着屋檐滴滴答坠落, 雾沉沉的天, 昏暗阴沉, 老花却笑得一脸明媚, 待黄菁菁碗里的面疙瘩见底,他随手把米久放在床上,收拾碗筷出了屋, 院门口站着几个陌生的人,他以为是路过避雨的人,没当回事, 朝屋檐下浮水洗鞋子的周士武道, “周二,进屋陪四娘说说话, 下着雨, 别抢着干活淋雨生病了。”

有些事, 从黄菁菁嘴里说出来比较好, 想到成亲,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轻笑出声……

门口站着的妇人抬起头, 黏成一团的髻淌着雨水, 她叩了叩门,探进半个脑袋, 猫着腰问道,“请问是周士义的家吗?”

提及这个人,老花脸上的喜悦散了些,回道,“不是,是周家。”不是周士义的家,周士义做错事,自知没有脸面留下,问周士武要了五十文,离开了。

妇人呆了一瞬,缩回了脑袋,转身和身边的老妇人说了两句什么,老妇人转头望了过来,老花坦然地回视眼,拿着碗去了灶房。

周士武弯着腰,左脚搓着右脚上的泥,侧目扭向门口,深邃的眉眼渐渐沉了下来,老妇人不开口,他也没吭声,洗干净鞋子和脚,匆忙进屋陪黄菁菁说话,他语气轻柔,喊了声娘,上房便传来妇人的怒骂声,“年轻不怕死是不是,还不赶紧回屋换件衣衫,怎么着,看我好得差不多了,家里有人干活想偷懒是不是?”

老妇人低头沉吟了片刻,重重叩了叩门,“四娘,四娘,是你吗?”

屋里,黄菁菁指着周士武一通骂,骂得周士武灰头灰脸,裤脚滴着水,他抖了抖,阔步出了门,见老妇人目光探究的看着他,周士武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周士义拿着户籍离开稻水村了,有生之年估计不会回来了。

周士武下意识的认为,这拨人是冲着周士义来的,除了周士义,还有谁会惹是生非?因此他才没个好脸色。

“是老二吧,我是你姨母啊。”老妇人凝视着周士武略微戒备的眼眸,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她身侧的年轻妇人扶着她,老妇人打量着院子,目光最后落到周士武不太愉快的脸上,“你真是老二啊,多少年没见过了,你怕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娘的亲三姐啊......”

周士武蹙了蹙眉,方才他就看见她们一行人了,只是没往深处想,听着老妇人的话,他转身看了眼屋里躺着的黄菁菁,他娘在黄家排行老四,年轻时村里人都喊她四娘,只是从没听她娘说起过黄家的事儿,也不曾和黄家人走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她们来。

黄菁菁圈着米久坐在自己腿上,老花天天在屋里的缘故,米久陪着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如今挨着她睡完全不会哭了,她双手绕过米久腋窝,前后晃着,听到外边的谈话,她掀开被子,穿鞋下地,问周士武道,“谁啊?”

她的亲三姐,哪来的三姐?

周士武站在门外,挡住了大半视线,黄菁菁只看到两个和桃花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桃粉色襦裙,模样清秀得很,一看就不是庄稼人。

“四娘,是我啊,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得空了来看看你。”老妇人挣脱身侧人的手,战战巍巍走上了台阶,见着屋里的妇人,老妇心下错愕,眼神惊疑不定,“四娘,真是你?”

黄菁菁暗暗打量着她,髻被雨水淋得有些散乱,身上的衣衫湿濡濡的,但一身的行头不是庄户人家能置办的,黄菁菁走出去,眉目间满是陌生之色,如实道,“我不记得有什么三姐二姐的,你谁啊?”

老妇人呆若木鸡,难以置信道,“我是你三姐啊,你不记得了?”

语气惊讶得有些尖锐。

周士武不满对方说话的语气,“我娘不记得怎么了,她上了年纪,不记得的事情多了去了。”

黄菁菁原本记性就越来越不好,人老了,忘性越来越大,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何况这种亲戚,忘记了才好。

老妇收起错愕,笑了笑,“也是,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好多事我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来者是客,周士武却没邀请她们进屋入座,而是不愿意搭理她们的样子,黄菁菁大病初愈,经不得刺激,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来所谓何事,我娘身子不好,恐怕没精力招待你们。”

他们家没啥亲戚,即使有,在他爹死后也不往来了,他娘是寡妇,带着四个儿子,所有亲戚都怕他们上门打秋风,平日是能避则避,他记得不多,但不是毫无感觉,待他们好的人,他们会回报,对他们不闻不问的人,他们不会以德报怨。

老妇人没料到周士武性子如此冲,搓着手,有些难以启齿,见方才的男子从灶房出来,身材匀称,眉清目朗,生得不是一般的好看,而且看年纪,比黄菁菁年轻些,莫不是黄菁菁找的第二个男人,她抿着唇笑了笑,“是妹夫吧,贸然上门,打扰了。”

说话的间隙,一家人都走上了台阶,堵在这,瞧着有些拥挤了,刘慧梅在后院喂鸡,听着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心下好奇走了出来,见对方穿着不俗,心头纳闷,问周士武道,“二弟,谁啊?”

周士武绷着脸,面有不快之色,老妇人转身,见刘慧梅肚子圆滚滚的,和善道,“是老大媳妇吧,我是你婆婆的姐姐,好多年不往来,陌生了。”

嘴角噙起一抹苦涩的笑,刘慧梅眼力好,留意到她身旁的年轻人穿着孝衣,想来是家里死了人,面色变了变,黄菁菁生病,周士武和周士仁想尽了法子,怕有鬼神作祟勾黄菁菁的魂魄,二人准备了好些纸钱拿到坟头烧了,又去寺庙为黄菁菁求了张平安符,生怕黄菁菁有个三长两短。

对方家死了人,没有忌讳的过来,被周士武察觉,恐怕会斥责人。

她礼貌的扯了扯嘴角,没做声。

双方气氛凝滞,许久,还是两个孩子禁不住冷风打了个寒颤,黄菁菁才回过神,叫她们先进堂屋避雨,什么话之后说。

黄三娘重重哎了声,拉着孩子进了堂屋,刘慧梅走向黄菁菁,细声道,“鸡笼里的鸡喂过了,捡了十个鸡蛋,待会二弟去赵家,一并给徐氏拿去。”

徐氏娘家嫂子坐月子,鸡蛋不够,问黄菁菁借二十个,她已经装好了。

黄菁菁点了点头,扭头走向堂屋,怀里忽然一空,米久被老花抱走了,老花盯着屋里的人,小声道,“来者不善,你还是回屋歇着吧,给周二应付。”

他和黄菁菁还没成亲呢对方就攀关系唤他妹夫,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听着舒服,内里只怕有陷阱,黄菁菁好不容易好些了,可别又给倒下了。

他不太想黄菁菁和她们打交道。

“我哪有那般娇气,看看吧。”看对方穿着就知道和她不是一路人,不知她们来所谓何事。

黄三娘带着三个儿媳和四个孙女,大的孙女有十二三岁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清丽,却因淋雨的缘故显得有些狼狈,黄三娘坐在桌前,交叠着手,面露难色,“四娘,我也不想劳烦你,只是你三姐夫刚刚过世,老三又下落不明,逼不得已,我只能来找你。”

黄三娘夫家姓闻,闻家是外镇的人,家里有间铺子,小本生意勉强能糊口,她生了三个儿子,在闻家的地位无人撼动,上边没有公婆压着,闻老头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年她从没受过委屈,便是娶回家的媳妇也都对她服服帖帖的,可从她家老大出门进货路上遇着山贼死了后家里就没太平过,老二跟着人吃喝嫖赌,走夜路摔死了,老头子不过偶感风寒就再没爬起来,连老三都不见了踪影,她一路问人打听,说是和周士义一块出现在清源镇。

她好一番打听,才知晓周家的当家人是她多年未见的妹妹。

且名声彪悍,性子泼辣,油盐不进的主儿。

“我家老三的性子我知道,平素爱占点小便宜,但偷鸡摸狗的事儿他绝对做不出来,四娘,看在他是你外甥的份上,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家里烂成这样,如今全家老小就靠他了啊。”黄三娘边说边抹着眼泪,她家老头子临走都没见着老三,死不瞑目啊。

黄菁菁听得云里雾里,周士武换了衣服折身回来,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日和四弟回来哄骗花叔的男子是你儿子?”

那人被抓了后就闷不吭声,问他姓谁名啥一律保持沉默,就跟哑巴了似的,周士义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外镇的,冲着周家做席面的方子来的,他和周士仁把人教训了一顿,留着也是浪费自己粮食,让他和周士义一块离开了。

黄三娘笑得隐晦,周士武却眉头紧皱,森然道,“打我家席面的主意,如今人不见了,还赖上我们不成?出了啥事也是他自己活该。”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们知道他的去处没,他爹死了,死之前放不下他,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不能不管他啊,四娘,那是你外甥啊。”黄三娘忍不住又掉了两行泪下来。

黄菁菁眉色平静,病久的缘故,脸上还带着丝苍白,不咸不淡道,“人走了,去了哪儿我不知,你们找错人了。”

脸上丝毫没有遇见亲人的激动和兴奋,老花抱着米久坐在她身侧,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患难见真情,黄菁菁最困难的时候要靠他接济,和亲戚怕是没有往来的。

黄三娘没料到黄菁菁如此波澜不惊,重重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其他,“四娘,你模样变了很多。”

她记忆里的黄菁菁是瘦弱的,眼睛又大又亮,五官很好看,何时,长成了如此陌生的脸,她又道,“妹夫死后,我知道你回过娘家,大哥二哥唯唯诺诺,凡事都听嫂子的,哪会帮你,你把他们几兄弟拉扯成人,吃了不少苦吧。”

话完,她掉头转向气质彬彬的老花,以长姐的口吻道,“多亏了有妹夫你,四娘的日子才好过些。”

周士武听着这话,脸又黑了两分,这时候,周士仁牵着桃花和梨花进屋,见着黄菁菁,二人清脆的喊了声奶奶,好奇的打量着其他人,周士仁挠了挠头,解释道,“桃花和梨花喜欢栓子的笔,我就陪着她们玩了会儿。”

笔墨纸砚贵,他不敢让二人玩坏了,哪怕是周士文用剩下的,桃花也梨花也只是蘸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二人不会写字,弯弯曲曲的乱画一通,玩腻了才闹着来堂屋。

梨花迈着腿,伸手要黄菁菁抱,“笔好用,梨花画了一朵花,好看,明天给奶奶画。”

黄菁菁好笑,“奶不喜欢假花,梨花去田野里摘新鲜的花拿回来。”

屋里的簸箕上晒着很多菊花,留着泡茶喝的,梨花点了点头,看向桌前站着的小姑娘,仰头朝黄菁菁道,“小姐姐长得好看。”

黄三娘看着女孩,衣服打着很多补丁,泛着陈旧的颜色,头上梳着双丫髻,脸色红润,身体不错,村里很多人家的女孩都面黄肌瘦,头枯黄,女孩长得好,可见黄菁菁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多少年过去,咱都是当奶奶的人了,四娘......”她好似有很多话说,然而屋里这么多人,委实开不了口。

黄菁菁不是烂好心的人,对方不说,她便当不知情,很是识趣的模样,黄三娘怔了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再好的感情,几十年没见也生疏了,何况,她家老三还打周家席面的主意,桌上无人倒茶添水,两个小女孩冷得瑟瑟抖,黄三娘沉默良久,厚着脸皮开口道,“四娘,不怕你笑话,周家做的席面在我们那也小有名气,他爹过些日子就到六十大寿了,老三一直想邀请到你们,让老头子开心开心,谁知道......”

黄三娘不信老三是那种心思坏透的人,她更愿意相信,老三来清源镇,是想找他们过门做席面,没有其他心思。

“我不知席面是从你手里传出来的,否则不会让老三来,四娘,你老实告诉我,老三是不是......是不是......”知道周家的人对黄菁菁评价不好,说她如何对待自己亲家,如何把儿媳撵出村,甚至自己儿子被人硬生生踩断一条腿她都没吭声。

这种硬心肠的人,换作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是不是什么?杀人偿命,我纵使没几年好活,也犯不着为那种人搭进自己的老命,你们进村就没找村里人打听清楚?”那人自始至终不肯开口,周士义也说不清他的来路,放走了,不过,走的时候,身子不太好就是了。

黄三娘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他还不知道他爹的事情呢。”

她这般说着,周士武才留意其他人身上穿的孝衣,当即脸色就难看起来,扯了扯黄菁菁衣服,让她别和她们挨太近了,免得不小心染了霉气。

把梨花抱过手自己抱着,开口撵人,“话说清楚了,还请你们回去吧,人走了,和我们没关系。”

黄三娘抿了抿唇,一副还有话的神情,她身侧的小女孩缩了缩脖子,嘤嘤哭了起来,“奶奶,我要回家,不要住在村里,我要回家。”

黄菁菁听着话里有话,耐人寻味的看了黄三娘一眼,黄三娘笑容悻悻,“四娘啊,你三姐是遭了难了,你可得收留我们哪。”

老三杳无音信,老头子过世,一家上下全是女的,之前和老二有染的妇人带着娘家兄弟霸占了她们的宅子,她们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了啊,总不能让几个儿媳回娘家,不得已才来投奔黄菁菁的,知道她挣了钱,日子好过了。

周士武面色不耐,扶着黄菁菁站起身朝屋里走,语气不带丁点转圜的余地,“收留你们,当年谁想过收留我们,念着您是长辈,难听的话不想说,你们还是走吧。”

知道她娘挣钱就投奔来了,他家落难的时候呢?

周士武从来都知道自己铁石心肠,但他不觉得自己错了。

黄三娘身形颤了颤,料定是这么个结果,然而她真的没法子了,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近乎祈求的口吻道,“四娘,求求你了。”

她们昨晚就到清源镇了,想着天黑过来太过唐突,这才在镇上住了一宿,清晨天不亮就出,她活了一辈子,除了在娘家当闺女时受过委屈,嫁到闻家,何曾过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手里还有些钱财,对方拿着房契霸占了她们的宅子,但铺子的地契在她手里,怕对方缠上他们要霸占铺子,她低价给卖出去了,手里有钱,但缺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孤儿寡母,总不能一直在镇上住着,黄家那边都是贪得无厌之人,她是万万不敢回去的,不得已才找到了这儿来。

周士武冷冷的扫了眼,“还请回去吧,我家缺钱的话会自己挣。”小的和周士义勾结算计他们家的方子,老的堂而皇之上门要住下,他娘又不是烂好人,凭啥收留她们?

黄三娘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和黄菁菁摊牌道,“四娘,我手里有钱,只是家里没个男人,我们住在镇上恐会受人欺负,就是希望你给条路,我们能不能搬来稻水村?”

黄菁菁有四个儿子,小儿子不着调,但其他三个儿子却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村里人缘不错,她们如果搬来稻水村,靠着两家的亲戚关系,想来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瞧,没办法啊,家里的男人死的死,走的走,但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啊,老三的孩子不过刚满月啊。

“你们要搬来稻水村是你们的事儿,与我娘何干。”周士武打定主意不插手这件事,硬推着黄菁菁回了屋,好不容易糟心事给解决了,又蹦出个姨母,他们家没亲戚,不沾亲戚的光,亲戚也别想沾他们的光,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黄菁菁半推半回了屋子,而一群人准备回了,小雨停了,只是看天,待会还有场雨等着,黄菁菁没有挽留她们,而是对周士武说道,“我和你花叔说了,我以后就和他过日子了,家里的事儿你们自己拿主意,米久我暂时带着,你们干活,就把桃花梨花送到新屋去。”

周士武被这番话震得回不过神来,良久才掀起眼皮看了黄菁菁眼,复又低下头去,“娘,您过得高兴就成。”

老花确实比他们会照顾人,黄菁菁生病的一个多月就是老花陪着的,他和周士仁从早到晚出门干活,黄菁菁若是不舒服,没个帮衬的人,多个人疼他娘,没什么不好,只是听到这话,鼻尖酸酸的难受,他想,如果他们争气些,他娘何须到老了才找个伴儿。

饭桌上,黄菁菁把这话又说了遍,刘慧梅抚摸着肚子,面上的情绪不显,周士武早有准备,没觉得有什么,周士仁和刘氏以黄菁菁马是瞻,没啥好反对的,倒是桃花,握着筷子,眼珠落到黄菁菁被桌子挡住的肚子上,“那奶奶会和花爷爷生娃娃吗?”

栓子说,男女睡在一起就会生娃娃。

老花面色一红,娇羞的低下头去,黄菁菁却落落大方的回道,“不会,你花爷爷嫌一个人太过清闲,叫奶奶和他作伴而已。”

桃花恍然大悟的哦了声,眼神略有遗憾,“我也可以和花爷爷作伴啊。”

“是啊,你爹忙起来没个人影,你就带梨花过来找奶奶。”

桃花手舞足蹈的点了点头。

大家默默吃饭,快吃完了都没人吭声,刘慧梅突然开口道,“娘,镇上的老太太们要来家里按捏,您不看着,会不会出乱子?”

她夹着菜,状似不经意问起这话似的。

但黄菁菁知道刘慧梅的心思,绝不会空穴来风,她想了想,刘慧梅是怕她嫁了人把生意抢走了吧,她心头冷笑,却听周士武道,“哪儿能出乱子,三弟妹应付不过来还有米久干娘帮衬着呢,娘就不能清清静静过日子了?”

按捏是黄菁菁自己琢磨出来的,挣了钱也是黄菁菁的,他扭头看向周士仁,示意他表态。

以往木讷的周士仁这回脑子转得极快,配合道,“出不了岔子,栓子娘和米久干娘完全能应付,至于挣的工钱,叫栓子娘送去给娘就是了。”

即使黄菁菁再嫁,一辈子都是他们亲娘,她管着钱财是理所应当的,更别论她是嫁给花叔了。

刘慧梅专心致志吃着饭,脸上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我就随口问问,怕没了娘,三弟妹胆怯。”

轻飘飘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黄菁菁懒得计较,旁若无事的继续吃饭,问周士武地里的菜苗怎么样了,她身体不好,一亩菜地全是周士武和周士仁照顾的,如今她好了,自然要先问问。

“菜苗好着呢,过几天再挑几桶粪浇灌一遍,娘,我找牛叔看个日子,去镇上通知大哥一声。”他娘肩头的责任太重,卸下了也好,他们会孝顺她,给她养老,不会让她成为村里的笑话。

黄菁菁搁下筷子,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哪用得着麻烦,等你大哥啥时候空闲了,回来一家人吃个饭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值得大肆声张?”

这话周士武不爱听,“看个日子对您和花叔好,再麻烦也不能偷这个懒,至于户籍,我找里正叔,托他啥时候赶集的话去县衙办了。”

纵然是二婚,但关系到黄菁菁的未来,大意不得。

黄菁菁没和他拧,由着他去了。

天色阴沉,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这些天挖红薯,地里有很多干枯的红薯藤,天晴大家要拖回家当柴烧,这会儿下着雨,地里的红薯藤估计没啥人要,周士武叫上周士仁,去地里捡红薯藤,至于红薯,等天晴的时候再说。

出门时,遇着秦氏来找黄菁菁,周士武指着屋子,提醒秦氏道,“婶子,我娘身子好些了,但还没彻底恢复,您......”

秦氏了然的摆手,笑眯眯道,“我记着呢,和你娘说会话就走。”

这话秦氏近一个月来听来无数回了,倒背如流。

周士武感激点了点头,这才和周士仁走了。

“四娘,你三姐咋想着来村里安家,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秦氏进了堂屋就和黄菁菁说起村里的事情来,“你三姐说家里的男人死的死,走的走,她带着儿媳没路子了,只得厚着脸皮来稻水村投靠你呢。”

到她们这种年纪,若非娘家爹娘还活着,否则逢年过节没啥往来了,也就红白喜事才会探望下,黄三娘拖家带口投奔黄菁菁,她活了一辈子,真没听说过投靠当寡妇的妹妹的,更别论娘家还有哥哥呢。

黄菁菁正和老花说着今后的打算,听秦氏说起黄三娘,不由得抬起头,“她去找里正了?”

“可不是,带着一家人去的里正家,又说自己的难处,边说边抹泪。”都在一个村的,谁家祖上八辈子的亲戚多少有所耳闻,黄菁菁这个三姐,嫁得好,在镇上有铺子有宅子,曾经帮衬过黄家人,后来不知为何和黄家断了往来,没料到,有朝一日落魄到这个份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三姐说她五十岁了,乍眼看真是看不出来,三个儿子,死了两个,还有个生死未卜,孙子孙女又小,确实不太好过。”说着话,秦氏拉开凳子坐下,倒是没注意老花和黄菁菁坐在一根凳子上。

说起黄三娘在里正家的事儿,秦氏啧啧称赞,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一颦一笑,一蹙一哭,斯斯文文的,哪像她们,笑声震天,哭声也震天。

“里正答应了?”黄菁菁又问道。

秦氏摇了摇头,“里正哪能单凭她几句话就让她把户籍落到咱村里来,让她们先回去,说要打听打听,我看里正要找你问话呢,你嫁到稻水村这么些年,从没听见你们姐妹走动过,你什么个看法?”

黄菁菁坐直身体,一五一十道,“我能有什么个看法,她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交集不多。”

就算以前同个屋檐生活过,那也是原主,她有义务替原主管教孩子,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义务,管她黄三娘是不是要住稻水村,和她无关。

秦氏想想也是,黄菁菁在最困难的时候,黄三娘都不曾帮衬一把,风水轮流转,不怪黄菁菁冷漠,她心里有了数,宽慰黄菁菁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周二周三孝顺,你是苦尽甘来了。”

人的一辈子,确实说不准,黄菁菁年轻那会多苦啊,如今雨过天晴了。

黄菁菁没在意黄三娘的事儿,傍晚时,天又下起了雨,栓子从学堂回来,套着大人的蓑衣,被压得筋疲力尽,黄菁菁让周士仁赶集买把油纸伞回来,秋冬雨雪多,总不能一直让栓子套大人的蓑衣,长身体的孩子,压垮了脊梁长不高。

周士仁满口应下,顺便说了牛老头看的日头,十一月十三,入冬后去了。

黄菁菁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脸上没多大的表情,既不是喜悦,也不是不快,周士仁原本还想说黄三娘的事儿,但看黄菁菁兴致不高,犹豫了番,便没说。

倒是老花,默默数着日子,偷偷把周士武叫到一边,拿了几串钱给他,托他买只镯子回来,当送给黄菁菁的礼,周士武好笑,低声道,“花叔,我娘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买回来铁定要挨骂,钱您收着,往后您想买啥给她自己买。”

他可不想往黄菁菁枪口上撞。

老花一脸郁色,反驳道,“我想自己给她买,但带着米久,走不开啊,你买回来,我不和你娘说是找你买的。”

周士武回以一个你骗谁的表情,家里就他和周士仁天天挑柴去镇上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他们,他把钱推给老花,“花叔,您就别害我了,我娘知道您乱花钱,铁定叫您吃不了兜着走,我也没好果子吃,往后吧,天气冷了,家里的柴卖得差不多了,我带米久,您去镇上挑,看上什么买什么。”

他娘起火来非同寻常,以前他就怕,现在也怕,不过是怕他娘气着自己,加重病情。

老花见说不动周士武,又去找周士仁,周士仁整理着柴捆,听了老花的话,想也没想的道,“哪儿好意思让花叔破费,认真说起来,该我们送您礼物才是,以后娘还得靠您照顾呢。”

周士仁的眼里,老花娶黄菁菁回家是要精心照顾着的,他们身为人子,当然该好好感激一番。

于是,他就想着送老花点礼物才好,但又不知送什么,他手里只有卖柴的钱,太奢华的礼买不起,只是寻常礼又觉得轻了,寻求周士武的意见,周士武想了想,决定买两只镯子,一只给黄菁菁,一只给老花。

黄菁菁活了一辈子没个饰啥的,周士仁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是他银钱有限,拿不出更多,只得周士武挑大头。

二人卖了柴火,去周士文的住处等他,说了黄菁菁和老花的事儿,叫他那天务必回来,黄菁菁的意思是将就周士文回家的那天一家人吃顿饭就成,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儿,周士文回家就遇着好日子?

还是依着牛老头说的来。

周士文买了两袋子席面叫他们拎回家,黄菁菁身子不好,他当长子的不能伺候在前,只有在其他地方用些心思,叮嘱了二人许多话,多是托他们好好照顾黄菁菁的。

二人听得脸颊滚烫,连连保证会照顾好黄菁菁,这个家里,最孝顺在意他娘的便是他们大哥,见过他娘吃的苦,心里的感受更深。

他们懂。

进村后听到大家议论闻家的事儿,黄三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里正答应她们落户到稻水村,这两日,黄三娘忙着找地基,说趁着年前把屋子修建好,一家人在村里过年,见着他们,大家便凑上前打听黄三娘的事儿,周士武冷着脸,不愿意多说。

他心眼多,凡事喜欢面面俱到,黄三娘能拿出修建屋子的钱,手头便不是紧张的,他娘病着,为何上门连包糖都舍不得买,姐妹间走亲戚买包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念及此,他对黄三娘印象不太好,经过孙家时,听着孙家院子传来孙婆子和黄三娘的声音,他轻哼了声,黄三娘修建屋子,请孙达帮忙,不知借的谁的名声。

黄菁菁没周士武那么多心思,菜地的菜长势好,莴笋差不多能吃了,只是她不着急,准备再留些日子,寒冬腊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吃,她围着菜地走了圈,去红薯地里帮刘氏的忙,老花没有骗她,确实只剩下小部分的红薯没有挖,刘氏身后的地里,分散着很多带泥的红薯,老花坐在小凳子上,一个一个捡起来,抹干净上边的泥扔进箩筐,桃花和梨花学着他的样子,模样甚是认真。

脸上不自主浮起了笑,“桃花,抹得干净不?”她抬脚,大步走向地里。

许久没出门,地里干活的人听到她的声音,皆和她打招呼,“黄寡妇,你身体好些了没,你这一病,可把三个儿子愁坏了。”

说着,指了指山坡上的坟头,“烧纸都烧了两三回了,就怕把你带走了呢。”

黄菁菁仰起头,小小的坟墓,静静立在那,坟头的野花野草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她面带喜悦,“我老婆子命硬着呢,不活到一百岁谁敢收我?”

一阵凉风刮过,坟前的的纸灰被带起,无声无息的飘向远处。

不远处传来声刺耳的女音,“哟,老花,真是够贤惠的,还掏心掏肺下地干活呢……”

老花抬起头,见一个头斑白的老妇人甩着手帕,一脸矫揉造作看着他,他虎躯一震,拉着矮凳子奔向黄菁菁,尽量侧着身子,藏在黄菁菁身后,“她怎么回来了,不会要我娶她吧,天地良心,是她自己骑到我头上来的,我可没碰她。”

黄菁菁见他就跟老鼠碰着猫似的,哭笑不得,“闲杂人等,理会她作甚,继续做你的事。”

“不行,万一她抽风要动手,我得护着你。”马婆子那种人,别看她人老珠黄上了年纪,真动手,还是有两分力气的。

他要好好保护黄菁菁,于是,他朝边上挪了一步,目光不善的看着来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