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交换秘密
到了夜里，繁星浩渺，月色如水。
老板娘将留在客栈的人唤出，准备第二场游戏，那双明媚的眼波自带着一股狡黠。
客堂里已被清理干净，如今就摆着一张桌、一张椅，燃着一只婴儿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光色很亮，能照清每一个人的样子，却照不亮每一处角落，似乎周围隐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暗流。
老板娘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只是姿态更加慵懒，配上她那副风情万种的身段，无端得令人怦然心动却不敢正视。
她坐在客堂中央，手边摆着一张桌，桌上放着一碟牛肉，一碟瓜子和一碟栗子糕。眼神灵动地打量着众人，从碟中抓起一把瓜子，脸上竟是笑嘻嘻的样子。
王钊延倒照例站在她的身后与平时并无二样。
为了宝藏，所有人再次集齐。
方雨霁在此前的游戏中被毁容，如今蒙着脸，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早就恼她不已：“你还想做什么？”
老板娘语声娇笑道：“方姑娘，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要说得这么愤愤不平嘛，你若不愿，大可离去。”
方雨霁一听，双目怒凸，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梓恒右臂受伤，神色多有顾忌，如今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倒是巫零看过来的眼神没有那么复杂，只不过她此刻神色冰冰冷冷，让人瞧之不禁会打个寒噤。
江沛成走到巫零身旁，隐约觉得她气息微有不匀：“你受伤了？”
巫零道：“我的伤……你难道不清楚吗？”
她转目看过来的眼神凉如霜雪。
江沛成：“……”
他立刻领会，恍惚间想起某个往事，记忆中的巫零也曾露出这样的眼神：“两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
巫零道：“我待你如友，你视我如仇。”
十个字。
让江沛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然。
老板娘见此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整个客堂上就只有他们六人。
巫零转目看来：“还要投壶吗？”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那游戏太过简单，没有意思。再说，我现在还让你们饮酒相残，你们也是不愿的。”
方雨霁与李梓恒顿时恼怒，但极力忍着，没有出声。
巫零又问：“你有新游戏？”
老板娘让王钊延将竹签筒拿上来，她摇了一摇，放在桌上：“我们通过猜拳的方式比试，输的人上来抽签。”
巫零问道：“里面有什么签？”
老板娘道：“有两种类型的签文，其中之一是告诉我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秘密，其二是为我做一件特别的事情。”
“梅花签文？”方雨霁几乎是脱口而出。
但她的声音很轻，说完后立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望着旁人。然而旁人多没有反应，唯独老板娘耳朵很尖，观察更是敏锐，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
李梓恒对于老板娘的所谓“新玩法”，心里起了疑惑：“你如果要我们自尽怎么办？”
老板娘一笑：“不会有这样的签文，李少侠如若不信，可以上来一试。”
李梓恒刚一抬脚，就回到原地。他似乎担心其别的事情，心中升起警惕。
老板娘笑了笑：“你不会是怕我在签上涂了毒吧？”
李梓恒：“……”
老板娘望着别人：“不知有哪位大侠愿意上来一试？”
巫零走上前，准备抽签。
老板娘大为赞赏：“侠盗夜灵不愧为当世真女侠，人品贵重，武功登峰造极，胆识更是过人，令人敬佩。”
巫零走近时，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细小动作仅她二人所见。
老板娘低低一笑，不再多言，只摇了一摇竹签筒，递给她，巫零随便抽了一支，上面画着一朵梅，写着一个问题——
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
巫零见此签文，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梓恒抢先一步，探头一看：“这是什么意思？”
方雨霁也跟过来，见之略微惊愕，心里暗道：真的是梅花签文……
老板娘从巫零手中接过这只签，玉手轻抚，微微一笑：“这就是游戏，很简单。大家还有别的意见吗？”
场中一片寂静，空气里弥漫着蜡烛燃烧过的味道。
在摇曳的烛影里，老板娘微微一笑，抚了抚鬓边发丝，缓缓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客堂烛光通明，蜡烛燃烧过的味道不似平时那么呛鼻，而是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非常好闻，老板娘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一边静观众人，一边摇着竹签筒，里面的签子像是活物一般，快速地相互换着位置。
老板娘的动作极快，又距离旁人较远，没人注意到她手中的细微动作。
她微微笑道：“游戏开始，先谁来猜拳。”
在场之人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都在严密的戒备之中。
巫零目光环顾一眼，旁人的目光纷纷躲闪，巫零的目光最后落到江沛成身上，他犹豫了一下，上前躬身抱拳，朗声道：“请。”
他本是坦然相应，可站在巫零面前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两年前在渝州发生的一件往事——
那桩案子因涉及“青铜神树”，皇帝喜欢，就派“暗卫”来到渝州。
当时与他们一同查案的还有渝州知府莫修，案子查清后，“青铜神树”本是要物归原主，可最后却上献朝廷，莫修就此一跃成为当朝刑部尚书，至于江沛成，他虽仍在“暗卫”，也因为此案备受器重。
如今江沛成与巫零对视中，心里终究有些愧疚：“夜灵，你为何而来？”
巫零反问：“你呢？”
江沛成道：“我不能告诉你。”
巫零又问：“康阳之死呢？”
江沛成道：“我将他的尸体放在客栈之中，你应该清楚是什么意思。”
巫零微微皱眉：“人是你杀的？”
江沛成道：“这是任务。”
巫零：“……”
她目色微微奇异：“你的目的不是客栈，而是康阳？”
话已到此，江沛成微微一叹：“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其实他没有打算刻意隐瞒，只是一开始并不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江沛成解释道：“如今圣上对莫修已不再信任，对他私下养‘鹰犬’的事情非常恼怒。”
“等一下……”巫零突然眼神一凝，“你是说，康阳是刑部尚书莫修养的‘鹰犬’？而你是跟踪康阳到此，并不是来查‘一间客栈’？”
江沛成微微皱眉，对面前这位“巫零”的遣词用句有些不习惯。
可对她细细观察下来，又没有察觉出异样。
江沛成边想边说道：“‘柳星河’是你假扮的，对吗？”
巫零道：“对，你看她偷盗的手艺，就应该知道是我。”
江沛成点头：“我的确看得眼熟……”
老板娘靠在椅上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他二人低声交谈，只不过她的眼神微微暗沉，摸着鬓边的珠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方雨霁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还不开始？”
老板娘也缓缓道：“开始吧。”
巫零瞥了她一眼，转目同江沛成道：“开始吧。”
江沛成点头，他二人猜拳，旁人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盯着他们。
猜拳的游戏非常简单，整个过程也没有意外之事发生，最后是江沛成输了，他过来抽签，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幽花香，像是来自蜡烛，他观察了一下，没有觉出异样。
老板娘将竹签筒轻轻一摇，江沛成随手抽出一支签文，上头写道——
告诉我，你与巫零刚刚说了什么？
江沛成：“……”
他冷不防这一招，心里暗道：这是什么诡计？
江沛成不禁重新打量起年前这位妇人，她眼里的狡黠像是似曾相识，却又像是极为陌生。
“按照规矩，江少侠如果不愿回答，可以再抽。”老板娘对他审视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将方才他抽出来的竹签又放回去，重新摇了摇竹签筒，递到江沛成的面前。
江沛成道：“我猜第二支签还是这个。”
老板娘一笑：“不错。”
江沛成：“……”
他眼里的寒光一闪，锋锐之气立刻逼来。
老板娘视若无睹，仍旧娇娇笑着。
江沛成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会不择手段地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而如今这个局，其目的就是用来获知她所想知道的全部秘密。
可是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她又为什么想知道？
江沛成心里充满好奇，他思量少许，最终还是俯下身在老板娘的耳边悄声道：“我杀了康阳。”
老板娘大吃一惊：“想不到你长得如此端正，竟是一个杀手。”
江沛成：“……”
他眉尖一抽，隐约觉得此人的话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们之间的对话都非常轻，就连站在后头的王钊延也不曾听到。
旁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二人身上，见他们交头接耳，神情各异，特别是方雨霁和李梓恒，他们两人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方雨霁道：“下一个该我了。”
她叫上李梓恒，与之猜拳，过程一样简单，只不过输的人是她，方雨霁咬了咬牙，恨恨道：“运气真差！”
老板娘依旧摇动着竹签筒，方雨霁走过来，闻到蜡烛的幽香，本能地屏住呼吸，可她见老板娘距离蜡烛最近，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便放松警惕，随手在竹签筒里抽出一支，上面写道——
告诉我，二十年前的秘密。
方雨霁心中一悸，目光一抬看着老板娘时，发现她眼底深处有一抹森然的笑意。方雨霁咬紧嘴唇，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正如她压抑着早已升到咽喉的怒火。
老板娘幽幽一笑，将她手中竹签放回去，又重新摇了摇，再次递到她的面前：“按照规矩，你可以重新抽一支。”
方雨霁毫不犹豫地选择重新抽签。
月光自窗户照进来，当她看到第二支签文时，那张被薄纱遮盖住的脸，被惨白的月光一映，照出满是沟壑的伤痕，其丑陋程度已让人觉得可怖。
老板娘微微惋惜：“多么好看的一张脸，是被谁毁容？”
方雨霁：“……”
她盯着老板娘，掌心不断往外淌着冷汗。
老板娘拿过她手中竹签，颇有责怪之意：“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又抽到同样一支签。”
她准备将这根竹签再度放回去。
方雨霁眼疾手快，趁那支竹签还在老板娘手中的时候，在竹签筒里又抽出一支，这次她直接将竹签摆在老板娘眼前：“总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签文吧。”
“的确没有一模一样的。”老板娘笑意轻轻看着新抽出来的签文，上头写道——
杀了除了我的所有人。
方雨霁一看，差点尖叫出声：“你疯了！”
她发现这场游戏和之前根本没有区别！
什么秘密？什么做事？最后的目的还不是自相残杀吗？
老板娘瞧出她的心思，便安慰道：“如今的游戏和昨日截然不同，告诉我一个秘密，是想知道姑娘是否坦诚？为我做一件事情，是想知道姑娘有足够的勇气？要不然我又如何能将宝物托付给姑娘呢？”
她似乎说得很有道理。
老板娘放下竹签筒，将方雨霁抽出的两支签文同时摆放在她面前。
一支签文写着：杀了除了我的所有人。
一支签文写着：告诉我，二十年前的秘密。
方雨霁看着这两根竹签，发现每一支签文上都刻有一朵梅花，那朵梅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刺得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是说一个秘密？还是选择做一件事情？
方雨霁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烛光下，方雨霁缓缓抬起手，握住其中一支签文。
桌上的蜡烛忽然“劈啪”轻爆，其花香越发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