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公主之死

映月楼如今多了两位模样极其俊俏的宫女。

其中一人虽气色欠佳，可一双眼睛却透着股狡黠灵动，那笑容更是宛若春日里最明媚灿烂的一道阳光；另一人虽说面无表情，一身粉色宫装衣饰也不出众，可她眉眼之间却有一份淡雅的沉然。

穆思渊观之，不由摇摇头：“说你二人是宫女当真无人可信，特别是你子瑜，我从未见过你穿女装，如今见了，真是俏皮可人。”

沈子瑜：“……”

此地除了他们三人，并无旁人，巫零找了一处椅子坐下，慢慢剥了个橘子，看他二人蜜里调油。

沈子瑜素来话不多，听了这话，更是不知道如何作答，将视线转到别处，耳根都红透了。

穆思渊又道：“你尽管放心住在此地，虽说宫里耳目众多、人际复杂，但在这栋映月楼，我还是有能力保护你周全。”

他眉宇间尽是笑意。

沈子瑜道：“等此事平息后，我自会离开。”

穆思渊赶紧道：“你如今已离开‘暗卫’，便不再是陛下的杀手，你已经自由了，子瑜。”

自由？

沈子瑜恍惚了一下。

穆思渊又道：“留下来，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你周全！”

沈子瑜：“……”

她见自己的双手被穆思渊紧紧握着，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可望着他仍觉得有些恍惚。

久未出声的巫零缓缓道：“如今能权利上与莫修抗衡的也的确只有同样身为‘四大家族’的人。”

这个道理沈子瑜也懂，可穆思渊温良惯了，与莫修硬碰硬，一定讨不到好！

“莫修此人千面狡猾又奸诈残忍，如果……”

“所以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巫零慢慢吞了一片橘子，她知道沈子瑜在担心穆思渊的安危，所以才犹豫不决，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是逃跑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继续道：“朝廷需要新气象，百姓需要新生活，我们也需要新未来，所以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穆思渊重重地点着头：“阿零说的不错，我也已经想通，此前我因为兄长被杀而恐惧，但眼下我若还不站出来独当一面的话，恐怕还有更多的人会受到牵连，甚至家破人亡。”

“所以……”沈子瑜微颤着眉眼望着他。

穆思渊略略一笑：“莫修必须除！”

沈子瑜：“……”

穆思渊继续道：“如今的种种全源自庞皇后祸乱朝纲一案，这么多年来，宫中一共死了六位帝王，三十九位皇室宗亲，其中……还有我唯一的兄长。如今到了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彻底结束，不仅仅是我们，整个天下都渴望新生！”

沈子瑜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只不过她从未晓得，原来穆思渊也是一腔热血要为国效力。

穆思渊笑了笑道：“你二人今夜暂歇此地，我稍后还要出去面圣。昨日公主在御花园西南角被杀，又被有心之人推脱成鬼神之说。”

巫零问道：“公主也住在宫里吗？”

穆思渊点头：“公主与我们一样，被剥夺了在外建府的权利，以安享天伦为由被要求居于宫中。”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但巫零也清楚，此举目的大约是为了监视皇室宗亲的一举一动。

穆思渊继续道：“我要请求陛下，请仵作入宫验尸，彻查凶手。”

巫零想到“暗卫”都归莫修所有，想必那位皇帝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傀儡罢了。

她问道：“你如此面圣有用吗？”

穆思渊道：“原本我也不打算如此莽撞地向陛下提及仵作验尸一说，但是如今的陛下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

巫零好奇道：“如何不一样？”

穆思渊解释道：“昨日案发后，陛下亲自查案，当时我正好也在场，便随他一同查看了现场……”

根据穆思渊的详细描述，巫零与沈子瑜仿佛也亲眼见到昨日的那一桩案子——

昨日子时，月明星稀。

穆思渊近日来心中有事，时常睡不着，就去御花园散步，他走到西南角时，仿佛听到一阵阵猫叫。

夜已经很深了，宫墙高而辽远，看不见尽头。

而这个角落相当僻静，密密的林木又遮天蔽日，着实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况，穆思渊绕过三五颗树，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粪臭，他皱了皱眉，又靠近了一些，隐约见到一个人躺在青草深处。

“喵——”

一只黑猫忽然走来。

一步一个血脚印，像是绽放的红梅，在鹅卵石制成的小路上迤逦铺开。

它身后的青草深处躺着一具尸体，她年过四十，满头珍珠翠玉，一身粪便污秽全无素日雍容，可她却是先皇后唯一孕育的公主。

穆思渊见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内心不觉大震，残杀皇室宗亲已是大罪，居然还如此侮辱公主！

“可恶！可恶……”

他握紧了拳头，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宫中人事复杂，眼下万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此案的第一发现者，但他必须要让公主之死尽快被人知晓。

“喵——”

又是一声猫叫，划破安宁的夜空。

可自从二十年前出现“猫妖杀人”的事情后，宫中便严禁养猫，此刻的猫叫着实让人心里发毛。

穆思渊不自觉地往后踉跄了一步，撞到一棵树上，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

那只黑猫很有灵性，觉出动静看过来。

它的眼睛一只黄、一只蓝，黄的魅惑，蓝的诡秘，再加上一声声猫叫，听得人心里荡起一层幽冷的涟漪。

难道又是“猫妖杀人”？

不对……这是谋杀！

穆思渊藏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沉下心思，快步离去。

他在御花园中闹出一些动静，引来巡逻的侍卫后便飞速窜入西南角。那样子宛若浮影一现而过，侍卫紧随其后，不消一刻就发现了公主的尸身。

一盏茶后，皇帝亲临，后头跟着禁军大统领欧阳数，他神情隐隐几分急切，却不敢多言，再往后是一群尚未睡醒的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懒洋洋地跟随着。

穆思渊一直藏在暗处并未离去，他偷瞥着皇帝的背影，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陛下，前方正是凶案现场，您贵为天子是不能去的啊！”

半路有个人跑出来，拦下皇帝的去路，而此人正是太监总管李云亭。

由于夜色太深，穆思渊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他气喘吁吁，像是一路狂奔而来，但他只是站在皇帝面前，并未行大礼。

皇帝道：“让开。”

李云亭仰起头来说道：“前方是凶案现场，此案交给奴才处理即可，请陛下起驾回宫吧。”

皇帝的声音陡地透出森冷：“朕若不回呢？”

李云亭一怔：“……那便请陛下踏着奴才的身体走过去。”

旁边有个小太监打了一个哈欠，所有人都似乎全然不在意此刻发生的事情，可忽然之间，皇帝抬起一脚将李云亭踹倒在地，双足踏在他的大肚上走过去。

李云亭大声惊呼，皇帝又一脚回踏在他的脸上。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一下从梦中惊醒，众人面面相觑，不觉惊呆了，在旁的侍卫在短暂的怔愣下纷纷拔刀，陡然间杀气大盛。

禁军大统领欧阳数右手握着刀柄，大喝一声：“圣驾在此，谁敢造次！”

得知公主被杀，他本就满面的愤怒，如今被一群奴才拦着，他心头更是腾起万丈怒火。

宫中众人都是知道欧阳数的本事，只不过此人素来不争不抢，又不涉及任何派系，对公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的旁人对他也就视若无睹起来。

如今欧阳数站出来维护皇帝的尊严，最是让李云亭震惊不已。他的眼神与欧阳数微一接触，就被他瞪了一眼，李云亭气得脸色紫胀。

侍卫被欧阳数的气势所震住，慢慢退后了几步，太监和宫女汗出如浆，纷纷跪下行礼，变得谦卑恭谨起来。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懂得规矩就好。”

他的语调并不锐利，却生出几分威严。

穆思渊在暗中观察起这位皇帝，他不过二十出头，承继皇位的时间并不长，生的温润，性情贪玩享乐，素来无心政事，可如今，那双眼睛肃朗清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穆思渊本就想一同调查公主被杀一案，便趁乱走出来，佯装偶遇。

皇帝转身间看到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一起来吧。”

还不等穆思渊开口，皇帝似乎轻而易举地觉出他的想法，这反倒令穆思渊心生不安。但他很快理了理思绪，随着皇帝走进案发现场。

穆思渊靠近尸体时，刺鼻的粪臭越发明显，他忍不住伸手掩住鼻子。

四周的火把仿佛是幽碧之火，公主的发髻早已散乱，薄衫半敞，浑身被泼了湿粪。欧阳数见此，眼中瞪出血丝，右手握着刀柄强自忍耐，才不发作。

穆思渊细看过现场，地上除了有一些猫儿带血的梅花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惹眼的东西。

他狐疑之际，眼角余光看到皇帝正在细细检查公主的尸身，其目光深深凝视，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这一幕让穆思渊有着异样的熟悉。

皇帝在验尸吗？他什么时候懂得查案了？

穆思渊来不及诧异，便见皇帝站起来，检查着周围的青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穆思渊心中的疑问百般起伏，他悄悄跟过去，恍惚间看到青草里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弱的光，他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皇帝弯腰捡了去。

皇帝站起来时，其目光与穆思渊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一眼熟悉得异常亲切。

却也叫穆思渊的心跳渐渐凌乱。

怎么回事？

他不禁扪心自问。

今日的皇帝陛下似乎非常奇怪，同样奇怪的还有他素来灵敏的第六感。

穆思渊同巫零与沈子瑜将案子说到此处时，抓了抓脑袋，巫零又慢慢剥了个橘子，沉思的眸中流转起一抹淡淡的光彩。

穆思渊道：“你们说是不是很奇怪？”

沈子瑜道：“我从未面圣过，但听你说来，陛下确实有些奇怪。”

她转眸望着巫零，问道：“你怎么看？”

巫零放下橘子皮，忽然问道：“思渊，你代表‘四大家族’身份的羊脂白玉呢？”

穆思渊：“……”

糟糕！

他即刻警觉：“莫不是丢在案发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