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见水癞
对于爷爷的事,我知之甚少,只是知道我三岁那年,爷爷出河,赶着黄河的汛期,竟然不顾村里人的教训,顶着黑夜开船出了河。也就是那个晚上,黄河突然发洪流,淹了大半截河道,自然而然,爷爷去的山谷也被被吞噬了,爷爷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而对于女鬼的话,我也将信将疑。在平常,如果有人可怜一些,我肯定毫不犹豫的相信,但是这女鬼的话里总是让我觉得藏着掖着什么。
虽然没见过,可我依稀记得,当时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老婆婆。我一下子挪开了几步,顿时觉得这女鬼是在骗我,人们都说,鬼话连篇,鬼都是靠骗人蛊惑人心的。可这女鬼看了看我,无奈的笑道,“娃子,你懂啥。我们阴阳师,身体本就衰老的比灵魂快,这就是为什么,有阴阳师养蛊的说法。”
阴阳师养蛊,跟巫师养蛊不同。以往人们都知道,苗疆的巫师蛊,可以治病疗伤,心术不正的巫师可以种蛊来祸害人,所以蛊虫在人的印象中地位都不怎么好,而且往往因为蛊喜阴,养着他们的人一般也性格孤僻,所以蛊这类东西一般人看不到它们,这也给它们无形中又赋予了一种神秘感。
可阴阳师养蛊,是专为了自己修身而养的,说的通俗点,就是因为阴阳师走阴,常年跟阴气极重的不干净东西沾边,多多少少会损阳寿,这时候就需要蛊虫提供的晦气,以阴补阴,这样会保持较好的容颜,甚至是从另一个方面延长寿命,现在很多有名望却身体残缺的人都会找阴阳师给他们养蛊,用来保证生命的延续。
“娃子,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我这老婆子就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才会那么轻易的被别人利用。”女鬼叹着气,眼里似乎挂满了忧愁,望着着极为年轻却又憔悴的面容,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曾是个老婆婆。
看着此时孱弱的女鬼,我也才觉得其实恍惚间,她也是个人,是个柔弱的女人。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难明,但是我却依稀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起刚才临危时她救我,我心里似乎有些感激。
“算了,娃子,被那老家伙暗算了一下,娘虚得很,要休息了。”女鬼说着就起身朝我走来。
我向后不自觉的退了俩步,“谁承认是你儿子了。”
看来女鬼真的虚了,也没跟我较劲,妩媚的双眼瞅着我笑了笑,一阵阴风向我刮来,我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我的体内,“那镜子要收好,沿着河走,去盘蛇湾,要快,不能让它们找到你……”女鬼说完这句话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不让它们找到我,是指的寨坝子的人?”我思前想后也觉得不对劲,寨坝子的人死伤惨重,估计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找我,那这女鬼口中的它们,是谁?
我沿着河一直走,顺流而下。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去那地方,在跟三叔住进城里以后,虽然每年会回来一次祭拜爹娘,可每次回来,都能听到村里传来不好的消息。而这些消息的源头,都发生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女鬼口中的盘蛇湾。
那盘蛇湾,是黄河截流处的一部分,算得上是一个盘河转截的地方。住河边的人都知道,河流转截处往往有着大片的河流淤积,河流拐弯,常常湾流处有着大量的暗流漩涡,所以每次到有人淹死,那一定就是发生在盘蛇湾,这也就促使了一个神秘,却令人害怕的职业,河滩收尸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送葬师,或者是入殓师。
在那个地方三天俩头的出事,一开始只有个别村头的人做收尸人,可到了后面,基本大半截黄河里的尸体,都会聚集在盘蛇湾,所以到了后来,一代发展一代,特别是上世纪中,由于战乱黄河水顺流而下的尸体填满了整个盘蛇湾,到最后整个村子的人,全都赶上了吃白饭这一行。
那村里的人全都性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宋就是“送”,反正人传人的,之后不只是黄河流域,乃至全国各地都知道宋收尸人的名号,很多地方的殡仪馆请的也是宋家人的嫡系。
我沿着河走了很久,一会儿也不敢停歇。一来是怕遇到寨坝子的些人,二来女鬼口里嚷的很急,让我快些到盘蛇湾,其中的原因我不明,就是隐约觉得,女鬼的话里有话,但是绝对不是在害我。
我一边走,其实还一边注意着河里的情况。大概走了有俩天的时间,我一直躲躲藏藏,河滩那里阴暗走哪里,那里荒凉走哪里,靠着河里的鱼,我勉强还能坚持,但我知道,一定不能露头,深怕被追我的人找到。
我走了很久,其实有好几次都见到了有船民在捕鱼。我很想上去问问,关于前俩天河上莫名出现又消失的鬼船,还有那口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棺材,可是我依旧没有去,因为那么大的船,漫天舞着电闪雷鸣,如果经过不可能没人看见,如果没有,只能说明它神秘的消失了,而且消失的无影无踪,以前我不信,但这幽幽黄河,又有谁能吃的准呢。
走了大概又有很久,我才来到了河滩子的一个断崖边。走到这,我就知道盘蛇湾不远了,我兴冲冲的跑到崖口,想看一看前面的情况,可我才跑到半腰子,河滩下的一个怪异的声音顿时就吸引了我。
原本以为是寨坝子的人,可听清楚后才发现不是。
哇呜哇呜……
我仔细听着,像是个小孩啼哭的声音,我寻着声望去,河滩子底下似乎有些一团黑影,伴着一股浓稠的腥臭味,我隐约觉得那里躺着的是一团腐烂的东西。
在黄河滩子这种怪事频发的地带,死尸是很普遍的,更何况是快到盘蛇湾了,可这大白天的,能在太阳底下闻到这么臭的腥臭味,下面一定不是只有一具尸体这么简单,再三衡量了下,我还是觉得要下去看看情况。
下到河滩子,躺在地上的黑影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具躺着的尸体,走进一看,像是个产妇,隆起个大肚子躺在河滩上,身体已经被泡的发烂,看上去死了很久。
哇呜哇呜……
突然,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我。我张望了一下,整个河滩子真的只躺着这么一具尸体,但是声音的确是从这尸体的方向传来的。我咽了口唾沫星子,摸了摸原来让小风尸体忌惮的镜子,还是鼓着勇气准备下去看看情况。
我才走进,就听见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指甲挠着石头壁发出的尖锐声响。我用树枝动了动尸体,一个令人作呕的味道立刻从尸体下传了出来。一看到下面情况我就惊讶到了,这哪里是孕妇,这全身泡的发烂的女尸头发耷拉着,但是浑身瘦弱,唯一肿着巨大的肚子是翻开的,根本不是怀孕,而是有个穿着蓑衣的黑影蜷缩在里面,背对着我,身体不停蠕动着。
见我翻开了尸体,那蓑衣下的头一转,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手里嘴里还塞着没有吃完的内脏,它突然一惊,肠子哗啦啦的拉了一地。这像老头一样的玩意儿竟然是那天晚上遇见的水赖子!
看着这恶心的一幕,我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巴一阵干呕。
这水赖子见到我,桀桀的笑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身子原本就因为长时间的跋涉虚得很,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水赖子突然就抡起满是污血的黑爪子朝我扑来。
时间掐得紧,我的手还没拿出镜子,就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刺痛。那水癞子窜出来,佝偻着身躯,蜷缩在尸体旁,捂着自己一双黑的发污的爪子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爪子上似乎还在巴兹巴兹的冒着黑烟。
我看了看手臂上被划开的口子,鲜血不住的往外流着,再看看倒在地上打滚的水癞子,它爪子上似乎沾着些许我的血。想起在庙里时,我的血在尸体上的反应,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的血,对污秽的东西,有着某种作用!
哇呜,哇呜……
我正在庆幸,突然四周响起了一阵有一阵的啼哭声。声音很悠扬,像是萦绕在四周,又像是从河里传出来的。没过一会,哗啦啦的水花声想起,一个,俩个,佝偻着身躯,浑身长着黑毛,却披着想蓑衣一样的甲壳的水癞子,不停的从水里爬了出来。
我余光撇了撇,足足有十几只,它们一出水,身上带起了腐臭味呛得我撑不开眼,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像盯着猎物一样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