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生离死别乃寻常事哦
谦亲王妃自谦亲王去世后,搬至整修出来的佛堂居住,打从何乐安回京,见过几次,她也免去她每日早起的请安礼了,但何乐安还是每日早起给她弄斋菜,若得空闲,午膳和晚膳都会照看几分。
也不是她为了卖好特意逼迫自己早起,只是她在边关数年,已习惯陪司徒玥早起操练,偶尔还与他们上山打猎什么的,刚回京作息还尚未改得过来,便顺手照料一些。
厨房里,芳蕤笑道:“从前我们王府来过一个小和尚,他煮的斋菜也甚合王妃心。”
那小和尚就是她呀,何乐安笑而不语,只听芳蕤怀念地道,“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辞而别了,越郡王盛怒,还责了王妃身边的王麽麽,好歹念在她伺候王妃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只要她早些退休,离开王府作算。”
“那小和尚也是个慈善的,婢子不过受令稍微照料他一些,他走前还赠了银钱给婢子,可惜后来与王妃同往相国寺,已寻不到他了。”
何乐安还不知道这一段,忽然隐有暗示性的咳嗽声响起,她转脸见仲孙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旁的还有谦亲王世子仲孙玱,他几次都掩不下唇边的笑意,便道:“知道弟妹给母亲准备了早膳,我刚好要过去,由我端给母亲吧。”
何乐安颌首,“我今日要与慧语去相国寺,点心准备得有点多,世子兄长也拿一些回去吃吧。”转而又对仲孙玥道,“你进宫时,也帮我拿一些给媚姐姐她们,过几日的宫宴,便能见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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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贵的车厢里,薛慧语神色郁郁地道,“你们才回京,便要将狒狒和春卷送上山学艺,是不是太残忍了,他们可想念你们了,可你们……做法可不像是亲生的。”
“我们去到哪儿,哪儿就会有危险,岳麓山起码层层守护,还有夜明与薛世子的师父传授武艺,倒比继续留在京城要好,这些年若非你和薛世子保护,怕是他们早遇不测。”
薛慧语挨着车壁叹息,“便是不知,为何他们小小年纪要忍受这般多,可我也劝不出口让你们不要再理那些事情,若没有国的话,家就要亡了,如今连‘鬼’是谁都不清楚,陛下仍要你们回来当饵,我总忍不住担心,近来睡不好,隔壁还搬来个无赖。”
“什么无赖,人家可是大将军,我与他相处过,性子不错的,你也是,自与宣亲王世子退亲后,姨母已经放任你了,你即使无心情爱,但遇到合适的吧,顺其自然也不错,何须这般抗拒呢。”何乐安忍俊不禁道。
“师清和,这名字,总叫我想起那人。”薛慧语道,“当年他捞回小姨夫半副尸骸,我是感激的,可他为人太轻浮了,才见面而已,便说喜欢我,满城如花的小姑娘谁不想嫁给他,他偏生喜欢我一个二十有二的老姑娘,想想就觉目的不单纯。”
“……”不不,这回你真的想太多了,他真的是喜欢你,何乐安想了想,认真地道:
“我当年也觉得夜明目的不单纯,堂堂郡王爷,想嫁给他的姑娘能绕皇城数圈吧,可他偏生就要娶我一庶女,我还被他吓得几番连滚带爬的逃开,但岁月证明,他是真的喜欢我的,有时候喜欢就是这般怪异,与别的无关。”
薛慧语道,“我原是不想理睬他的,偏偏他的名字叫我有些在意。”
说话间,已到了相国寺,何乐安去探望师父,才知道有一师兄和师弟都还俗了,似乎热闹都离开了,禅房这边的院子又变得冷清起来了,可她师父却说:
“生离死别乃寻常事,无须过分在意。”
“师父此等修为,定是我等不能与之比较的。”何乐安笑道,递上一食盒的素斋糕点,“日后弟子定常常来看望你。”
与师父告辞后,何乐安陪薛慧语去许愿池许愿,想起什么,她指着池中那偌大的老乌龟笑道,“我从前还想过偷了它来煮汤,后来师弟告诉我,这龟仙是师父打救回来的,若宰了怕是师父得让我泡水中当它的替代品,馋了许久,做梦也是它,每每半夜要起来打坐念经半响才能继续睡下去。”
薛慧语刚笑出声,一把男声也随之笑了起来,她们齐齐惊疑地转头,便见一衣着不凡,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模样俊而儒雅,气质温敛的男子,有些抱歉地朝她们拱拱手:“我刚巧路过,并非有意偷听,还请两位莫见怪。”
历经数年近在眼前的腥风血雨,再见到这张忘不掉的,时常化作梦魇骚扰她的脸庞,何乐安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却听薛慧语行礼道,“臣女见过睿亲王。”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保养有方的睿亲王。”何乐安荣耀在身,除了见到皇帝与皇帝的老婆们要行礼外,别的亲王级别的人,已经不需要再特意行礼问安什么的了。
睿亲王自是认得薛慧语的,可刚回京的何乐安,他不曾见过,便好奇地打量这位年轻的妇人,只听薛慧语介绍道,“睿亲王近来离京,有所不知了,这位是越郡王妃。”
他恍然道:“原来是堂弟媳,果如传闻,是个有趣的巾帼英雄。”
“睿亲王夸奖了。”何乐安镇定下来淡然地道。
闲聊几句无伤大雅的话后,睿亲王告辞了。
薛慧语压低声音咋舌道,“是不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人,真想问问他保养的方子,让我日后老了,也好当个美丽的老婆子。”
她发誓,你知道后,绝不会想以那方子保养,何乐安抚下一身鸡皮疙瘩,还未语,薛慧语又道,“不过京中盛传他克妻,这般年岁,连个孩子都没有,娶一个死一个,如今便是他姿容出众,也没有人敢再不要命地嫁进睿亲王府了。”
“那挺可惜的。”
“陛下几次要为他赐婚,他都拒绝了,说是不想祸害哪个姑娘。”
“人看起来倒是不错的样子。”何乐安违心地随意道,自陛下得知藏宝图大部分都在睿亲王手中,又数年都查探不出他藏在哪里后,更不敢打草惊蛇了,一边悄悄地寻觅,一边又得防范睿亲王,所以她得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与她一样,更令陛下顾忌的是,睿亲王背后的人,这些年,好像消失了一般,或是不存在似的,叫她偶尔也会疑虑,自己当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有些细节又无法解释。
现在只好勤勤恳恳地任由陛下将谦亲王府捧上天,瞧瞧这般之下究竟惹急了谁,盼能就此引蛇出洞,因为怕薛慧语危险,这些事,她都没有透露一点点。
回到谦亲王府,何乐安刚下马车,一把柔柔的声音就激动地唤道:“安表姐!”
何乐安狐疑地转脸,就见数年不曾见过,出了孝期便嫁了人的邵映雪,满脸风霜地朝她走过来,二话还未说泪已先流,她难掩高兴地想扑进她怀里,可刚要靠近又像是意识到身上脏似的,生生地顿住动作,捂住脸就伤心欲绝地哭喊起来,瞧得人一心辛酸。
“先进去再说吧。”何乐安不嫌弃地挽过她的手臂。
邵映雪出嫁的时候,她还在边关,无法前往,她也曾拜托何老太太帮她送些礼物,听闻是嫁给邻城的侯府,那人曾在赏红会上见过邵映雪的,一心求娶,几番诚意,戴氏才答应下来的,可如今的邵映雪,竟恢复待嫁的打扮。
待客的前厅里,何乐安等她哭够了,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邵映雪又抽抽噎噎半响了,抹泪道:“嫁进侯府后,幸福没多久,一切就被他的表妹毁了,我怀的孩子,也被他表妹害死了,那之后,我便怀不上孩子,他母亲终日责备我,他日渐疏离我。”
“后来还与他表妹有染,我实在受不了,求他休了我,我没有脸面回伯府,怕母亲难过,怕被封州城的人指指点点,只好来找你了,呜呜呜,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呜呜呜呜!”邵映雪哭得几欲哭晕过去。
何乐安倒是毫不犹豫道,“没关系,留在京城好了,只是王府你不适合留下来,我让慧语在晋宁侯府别院给你准备间厢房,你暂时住在她家吧,晋宁侯府别院只得她一个女孩子,薛世子护送我家两个孩子出门,好好些时日才回。”
邵映雪像浮浮沉沉的木终于找到依靠,又难过又高兴地哭喊好半响,才勉强收住情绪,她想起什么般,从怀里掏出一个水绿色的小荷包道:
“这是祖父当年去世时,抓子手里的东西,上面有你母亲的闺名,可被媛儿摔坏了,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偷偷捡了回来,这些年,你一直在边关,我又……便一直代你先收起来,如今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何乐安接过荷包,打开里头是碎成几块的玉佩,成色一般,但有她母亲的闺名,她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谢谢你。”
邵映雪摇头道,“你别怪我这般时候才还给你就好,当年那些不理不睬,皆是不想母亲在伯府为难,我从不觉得安表姐过分了,若非大伯母与秀儿,两府的情分也不会……”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乐安不甚在意地道,“你是好的,我知道的。”
她将邵映雪送去晋宁侯府别院,拜托薛慧语帮忙照料,才又回到谦亲王府,适逢仲孙玥回来了,她挽过他的手,一同朝竹取院走去,轻声把今天的事简洁地交代,只听他道:“我也见到睿亲王了,他进宫见礼。”
睿亲王背后的那人,藏得实在太深了,叫他们一刻都不敢放松下来。
回到卧室,何乐安将邵映雪给她的荷包里的碎玉佩倒出来拼了拼,发现单调的玉佩上果然有一个偌大的‘莘’字,她正要将碎玉装回去,仲孙玥却突然伸出手来,拎起一块玉道,“这里面好像不是玉来的——”
他顺手抽下何乐安发髻上的钗子,以尖利那头往裂痕里头挑了跳,粉末扑簌簌地往下掉,然后再挑了挑,像米粒的小东西就从玉的边缘跌了出来,她惊讶地瞪大了眼,仲孙玥又拎起其他几块碎玉挑了挑,同样的,也掉出像米粒的小东西,共有四颗。
“我母亲不是老卓逸伯夫妻亲生的,你看,这玉佩会不会是我母亲身世的线索呀!”何乐安狐疑道,邵大舅虽知道她母亲不是亲生的,可却不知道她母亲究竟是谁的孩子,何老太太也是,而老卓逸伯生前也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直至被歹人所害。
仲孙玥拈起一颗米粒来看,眯眼半响才道:“上头好像有字。”
“!”何乐安实在佩服他的功力,米粒小的东西上,那字得多多多小呀。
仲孙玥在房中多宝柜的暗格里翻翻找找好会儿,拿出一罐子药水和一叠类似油纸但又有些透明的纸出来,用米粒沾了药水后,在纸上滚了滚,不多会儿,就有些难以看清的,芝麻大小的字落在纸上了,随后又唤丫鬟端来清水,将纸放于水里,瞬间字神奇变大了。
何乐安来不及哗然叹这药水和纸是什么东西,就见纸上面的字是‘九霄云外,榴花樽,问君可愿赠一杯,他日我还双倍’,其中一粒小东西是类似印章的繁复花纹,隐约可察是一个云字,她正沉吟间,仲孙玥已经道:
“说起云,我倒是想起一个件鲜为人知的事。”
“先皇后乃彤辉国的郡主,她的父亲是此国流芳百世的亲王,当年以一己之力,将一个云姓小国灭了。”
“那国人口不过三千,可个个擅武攻于毒术,旁的国不是没试过歼灭他们,可始终失败,也有国家想要拉拢,但他们从不愿意,就传奇地孤僻在一处地方,不先招惹谁,但谁招惹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如此地方,竟被先皇后的父亲覆灭了,皇宫内的古籍略有记载,他们是奉女帝的。”
何乐安道,“若说榴,我也能想起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钗子,可我母亲……”不可能这般巧合,会是那云国的人吧,想起老卓逸伯当初病糊涂了,依然认得那钗子,想来是极重要的。
“别急,派人仔细调查后,我们再商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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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无人不知惠曦帝宠极程舒媚这个贵妃,为了哄得美人高兴,为其今年刚满七岁的小公主举办奢华至极的宫宴,现如今权贵官宦家眷对这个贵妃无不阿谀奉承的,可程舒媚表情寡淡,对人冷淡,寻常见到惠曦帝都鲜少摆出笑脸,何况是脚底下的人。
但,世事总有例外的,就像人生如同画本子故事般的越郡王妃,她才与薛慧语携手而来罢了,冷冷淡淡的程舒媚便扬起脸给免去所有礼数了,还拍拍身边谁都坐不了的空位置道:“快过来坐,你回京那日,我们才见了一面,本宫可盼今日了。”
然后,招呼自个儿在一旁与别的小孩子玩耍的女儿道,“瑶儿,快见过你婶婶和你慧姨!”对待众人与对待这两位,简直天差地别,便是惠曦帝见了,都不免得吃起酸醋来。
问一旁的仲孙玥道,“你家媳妇对朕的媚娘下了什么药了,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看,她见了你媳妇,笑得多好看!”
仲孙玥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地耸耸肩,廊下这般清静,花园子里却越发地热闹,宾客们接二连三地来了,惠曦帝甩了众人拉着他在这角落,也没有和他说什么重要的。
满嘴皆是程舒媚如何程舒媚怎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程舒媚多用情,可他清楚,帝皇素来都是无情的,程舒媚仅仅只是他的挡箭牌而已。
花园子凉亭下的何乐安,没想到会在程舒媚女儿的生辰宴上见到孟多娇,数年不见,她的性子好像变得沉稳了,但眼角的憔悴与浓烈的恨意,便是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去,行过礼问过好后,就到一旁与别的妇人说话了,端的是侯府世子夫人的模样。
嘉宁侯府没有人过来,但有派人递了大礼上来,旁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那日何乐仪与韦大少的事,似是顾忌她这个侯府的庶女,说得偷偷摸摸的,可这事早就传得满城皆知了,事后晟国公府扔了休书出来,何乐仪要生要死又要拿小刀捅自己的,还不是苟活下来。
宴席即将要开前,万皇后架势十足地来了,说是要给惠曦帝这个面子,可谁都知道她来参与这场热闹定有什么目的的,这不,笑盈盈地对何乐安道:“本宫听闻越郡王妃雕刻瓜果素有一手,不知道可否愿意在这露两手让本宫或是大伙儿见识见识?”
说得好听是见识,说得不好听的,当她一个越郡王妃是烘托热闹的戏子么!
何乐安不等司徒玥出面给她婉拒了,便道:“原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但前些天给母亲准备膳食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腕的筋,太医说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切勿再下厨动刀,不然难以痊愈,恐防落下后遗症。”
万皇后针对不成她,又拿薛慧语的婚事发难,但都被薛慧语轻巧地拨开了,于是她又针对程舒媚来,完全一副不想叫她们开心的模样,可她们还不能将这煞风景的一国之母赶走,只得水来土掩,不让她如了意,直至惠曦帝见她闹得差不多了,出声制止。
席散时,她竟还十分不要脸地笑道:“本宫总觉得与越郡王妃和薛四合眼缘,怪不得你两去到哪儿,在哪儿都受欢迎的,都长了一张顺眼又内敛的脸。”这便是暗喻程舒媚的模样不顺眼又张扬了,“日后得了空闲,多些进宫里玩吧,媚儿妹妹可喜欢你们了。”
何乐安之所以恪守规矩鲜少进宫,就是不想应付万皇后,不是她们应付不过来,只是万皇后总能见缝插针说些难听的,叫程舒媚不好过,即使程舒媚自己不在意,而今还道:
“也是,并不是谁都能像越郡王妃和薛四这般慈眉善目真心待人的,她们愿意与本宫玩耍,确实是本宫三生修来了,这辈子能得这两知己,也无憾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不用挑拨离间了,我们的感情,可不是像你这般虚伪的人可破坏的,我有这好福气,你就默默羡慕妒忌恨去吧。
万皇后一声不屑的冷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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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乐安寻了空闲去晋宁侯府别院看望邵映雪。
得丫鬟仔细照料好些时日后,邵映雪脸色好多了,又许是吃得好睡得安稳的关系,越发透露出一种已婚妇人欲语还休的韵味来,她见了何乐安便笑道:
“今日还打算出门买些布料回来作些绣活,没想到你竟来了,可要一起出门走走,我来京城的次数十个手指也数得上来,从前都没能好好看过。”
“也好,可惜慧语今日要去亲戚家作客。”
晋宁侯府在京的别院离市集不远,何乐安便拂去马车,带了两个丫鬟与邵映雪步行而去,只听邵映雪笑道:
“像现今这般,闲暇时候与小姐妹出门走走,说说话,是我从小的愿望,可秀儿她们总嫌弃我遗腹女的身份晦气,寻常都不愿与我出门,幸好还有安表姐你,即使我沦落至此,你还不嫌弃我。”
何乐安摇头笑道,“太在意世俗,会过不好这生活,你别想太多了。”
她带邵映雪去她印象中最是不错的布料铺子挑拣,可才进门而已,孟多娇就带着丫鬟高高在上地走进来了,一开口便嚣张道:“这铺子的所有布料,本世子夫人全要了!”
掌柜的闻言,不见惊与喜,只是再三看了看何乐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对孟多娇躬躬身道:“很抱歉,这位夫人,我们不卖您。”
始料未及的孟多娇黑了脸怒道:“你打开门作生意,为什么不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