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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033

完年终奖, 1976年就要来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年, 吹起了变革的前奏, 十年浩劫也即将结束,迎来新的时代。

对余思雅来说,这也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因为这是她穿越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新气象, 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要争取过个好年。余思雅自然也不马虎, 尤其是今年陪她过年的还多了两个孩子, 更不能像以前她一个人那样随便对付了。

在这个物质贫乏, 人口流动很小的年代, 过年大家最盼的就是吃上平时没有的好东西, 穿上好看的新衣服。当然孩子们比大人还多了一个盼头, 可以领压岁钱。

余思雅家里就三个人,上面没有长辈,两个孩子才十几岁, 处于半懂事的年纪, 所以过年的事还得她这个大人来操心。

第一件事就是置办年货, 余思雅把囤了半年的各种票据全拿了出来。她现在是公社干部, 每个月除了工资, 还有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等等,五花八门, 应有尽有, 大致可以参照城镇职工。

这些票据过期了就会作废, 所以余思雅也不管公社供销社有没有,全拿了出来, 打算待会儿能花光就花光。

除了她,沈红英和沈建东也各自分到了一丈的布票,一人一套新衣服的量,这是每个社员的福利。

余思雅把三人的票合拢在一块儿,拉着沈红英,让沈建东背着背篓,一起去公社。

这几天,采购年货的社员不少,公社供销社也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余思雅拿着票挨个的买,油盐酱醋,火柴蜡烛煤油,肥皂毛巾牙膏牙刷,糖果瓜子饼干……

买完了生活必需品,余思雅看到有人在买个蛤蜊油,白色的一个贝壳,比指甲略大,冬天擦手擦脸,防止皮肤干裂的好东西,不要票,一毛钱一盒,挺便宜的,余思雅一口气买了三盒,一人一盒。

沈红英见了赶紧阻止她:“够了,嫂子,够了,咱们俩共用一盒就行了,建东用不着。”

沈建东也笑嘻嘻地说:“男人用这东西干嘛,这是你们姑娘家才用的,嫂子我不要。”

毛都还没长齐就男人,余思雅不理他,付了钱,将蛤蜊油丢进了背篓里,想了一下,又问售货员要了一盒。

“我不习惯跟人共用擦脸的,大家一人一盒。”

沈建东侧头往背篓里望去:“可是嫂子你买了四盒。”

“还有一盒是给你们余大娘买的,下午我得去余家一趟,送年礼。”余思雅开口解释道。

她虽然对原主的父母没什么感情,也看不得他们的一些做派。但他们到底把原主抚养成人,比不负责任的余标两口子好太多了,所以该有的礼节她也不打算少,也省得有人以后拿这些做文章。

听说是给胡桂花买的,沈家姐弟俩都没意见了。

从供销社出来,余思雅又带着他们俩去了粮站,买了二十斤大米,十斤面粉,然后去肉联厂,将手里的肉票全换成了肉。

前一阵子,村里杀了猪,已经分过猪肉了。余思雅去了公社,粮食关系也转到了公社,村里分猪肉没她的份儿,两个孩子倒是一人分了三斤。当时余思雅很忙,也不在家,是他们姐弟俩自己去领的猪肉。

可能是她现在有了“出息”的缘故,哪怕是沈红英姐弟俩去分的肉,村里也没敢分差的给他们,都是五花肉、梅花肉,算是比较肥的。

一下子得了六斤肉,沈红英也舍不得这么吃了,除了当天切了一小块炒莴笋吃了,剩下的她全腌了起来,风干,做成了腊肉,挂在屋子里,打算以后慢慢吃。

要论精打细算,余思雅觉得自己远远不如沈红英。她真的是这个时代姑娘家的典范,十几岁,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全都会,余思雅的衣服坏了都是她帮忙给补的,补出来的线头非常整齐,比缝纫机缝出来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是因为后勤有保障,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余思雅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所以她对沈红英这个小姑娘是挺有好感的,从肉联厂出来后,余思雅就问沈红英:“我看不少小姑娘过年都买了头绳,你要不要也买一条新的,喜庆?”

沈红英连忙摇头:“不用了,嫂子,我的头绳还能用。”

好吧,公社供销社卖的头绳就那几样,在余思雅看来挺老气俗套的,在乡下有钱能买的东西也有限。

“那你们想想,咱们还有什么要买的,一块儿买了,省得还要跑一趟!”余思雅又说。

沈建东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直摇头:“不用了,嫂子,这次就是买得最多的了。”

“是啊,嫂子,往年过年咱们可没买过这么多。”沈红英夸张地张开手比划了一下,“以前咱们就买半斤糖果,最多再买一斤肉,就没别的了。”

现在来公社的人很多也是这样,就买个两三样,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要是有客人上门,给两颗水果糖,半把瓜子就算招待对方了。

好吧,余思雅也想不出来还要买什么,她拎着肉和骨头说:“那好吧,咱们回去了,今天中午筒骨炖萝卜。萝卜可是有小人参的称号,营养又美味,现在天气冷,喝点热乎乎的汤暖和。”

回去之后,余思雅开始整理东西,沈红英去做饭了,沈建东给她打下手。

吃过饭,余思雅拿了一斤猪肉、一包饼干,一斤水果糖、五尺布,还有蛤蜊油去余家了。

临走前她交代:“我去一会儿就回来,红英你跟建东一起想想新衣服做什么样,等我回来,咱们去找裁缝帮忙做,这样过年你们就能穿上新衣服了。”

“嫂子,我自己做就行,不用去裁缝那里了。”沈红英连忙说道。去找裁缝还得给工钱,反正放假了,冬天也没多少活,她一两天就做好了。

余思雅没跟她争:“好吧,你试试,要是忙不过来咱们还是去找裁缝,也花不了几块钱。”

说完,她拎着东西就走了。冬天天黑得早,她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临近过年,余家人都在,看到余思雅非常惊讶,自打半年前闹翻后,余思雅就再也没回过娘家,胡桂花倒是去找过她几次,也邀请过她回娘家,但都被余思雅给拒绝了。

余家人都以为余思雅还在生他们的气,过年也不会回来了,谁知道她今天竟然上门来了。

短暂的惊愕过来,余家人马上热情的招呼她。

“思雅,你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要是没吃,嫂子给你煮鸡蛋面。”挺着六七个月大肚子的姜美丽热情地说。

余思雅赶紧制止了她:“不用,嫂子,我在家吃过了。这不要过年了吗?给你们送了点东西过来。”

“哎呀,你看你,回娘家就回娘家,还带什么东西啊,真是让你破费了。”姜美丽赶紧伸手接过了余思雅手里的东西。

余思雅笑了笑,没多说。虽然打交道不多,但她也清楚这个嫂子是什么样的人。

姜美丽把东西拿了进去,后面的胡桂花才找到说话的机会,上前拉着余思雅的手心疼地说:“哎呀,思雅,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又瘦了,公社食堂的饭菜应该不差的呀。”

“不差,三天两头有肉,我只是工作比较忙。”余思雅随口解释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你们还好吧。”

胡桂花赶紧点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里的事:“家里都挺好的,你嫂子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尿布小衣服都准备好了。还有你哥哥……”

余家人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姜美丽肚子里的孩子,胡桂花的大孙子。

余思雅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点头,也不搭话。

进了屋,余思雅就看到余大庆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手里拿着烟杆,伴着一张脸,看到余思雅,他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在公社的工作还好吧?”

余思雅笑道:“还好,有领导们支持,一切工作都挺顺利的。”

可能是为了找回面子,也可能是为了在女儿面前摆架子,余大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那就好,你还年轻,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在公社是后辈,要尊敬领导,给领导面子,别什么事都自己出头。一个女娃子,太过掐尖要强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惹人闲话,以后谁敢要你这样不顾家的女人!”

余思雅差点被气笑了,她稀罕啊?她需要男人来证明她的价值吗?都同样要天天工作赚钱养家,凭什么女人就得被要求顾家?为什么不是男人顾家?

她想反驳余大庆的观念,可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旁边胡桂花那副确实如此的神情,顿时没了兴趣。

他们的观念已经形成了,不是她几句话能改变的。既然改变不了,何必跟他们啰嗦,浪费口舌。

姜美丽看出了余思雅的不悦,赶紧插了一句:“爸,思雅难得回来一趟,你别抓住她一直说啊,妈跟小妹还想跟思雅说会儿悄悄话呢!”

家里就属胡桂花和小妹余香香跟思雅的感情最好。

对这个即将给他们家生大孙子的媳妇,余大庆还是要给两分面子的,他站了起来:“好好陪陪你妈,你妈一直念叨着你。”

余思雅含笑点头,然后跟着胡桂花进了屋。

胡桂花把余思雅拉进屋子里,握住她的手说:“思雅,你别怪你爸说的话难听,这女人太要强,男人不喜欢的。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本事,迟早要嫁人的,妈也盼着你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余思雅点头。回余家可真是个酷刑,余大庆当他是天王老子,在家里一言九鼎,不可一世。胡桂花絮絮叨叨,关心是关心女儿,但也很烦啊,尤其是催婚这个事。

她算是领会到了当代年轻人们为何怕过年了。

“哎呀,你别光点头,你有没有把妈的话听进去。思雅,公社里有不少没结婚的年轻干部吧,你有没有看中的,要是看中了,让人上门提亲啊,这过完年你都19岁了,你看看隔壁的菲菲,跟你同年的,人家孩子都能在地上爬了。”胡桂花拉着她一个劲儿地说。

余思雅被她念得头痛,敷衍地点头:“我知道了,等有合适的再说吧。对了,香香呢,她念书成绩怎么样?”

“就那样呗。”提起小女儿,胡桂花来了精神,拉着余思雅说,“我听说养殖场又添了机器,明年是不是要招更多的人啊?思雅,你得照顾照顾自家人啊,回头招人的时候,把你小妹招进去怎么样?”

余思雅吓了一跳:“你说什么,香香今年才多大啊?”

记忆中,原主的这个妹妹今年才上小学五年级,明年才上初中,她上学比较晚,九岁才上的一年级,过完年也就14岁。这么点年纪送到养殖场工作,亏他们想得出来。

胡桂花不满余思雅的咋咋呼呼:“你大惊小怪什么,过完年香香就14岁了,过两年就可以开始说婆家了,还小吗?你看隔壁村的老杨的儿子15岁不是顶替了老杨在粮站的工作,这有什么稀奇的?”

余思雅无语,看来她真有点跟不上时代。

见她不说话,胡桂花旧话重提:“思雅,你们反正都要招人,不如用自己人。香香你知道的,她做事勤快,手脚麻利,去了养殖场也不会给你添乱的。你就把她弄进去吧,也省得她以后像咱们这么辛苦,天天在土里刨食了。”

这是胡桂花的真心话,她觉得小女儿要是能做了工人,那可是相当光荣的事,以后说亲也好说,能说更好的人家。

余思雅实在不敢苟同她的观念。

“不行,我们养殖场有硬性要求,招工必须得初中毕业,香香小学都没念完,这怎么行?”

胡桂花撇嘴:“饲养员不是没学历要求吗?”

余思雅无语:“饲养员起早贪黑,要养几千只鸭子,过年都没要轮流上班,没个休息的时间,每个月工资才八块钱。你也想香香去干这个?”

“八块钱怎么啦?这可比你爸和我种地强。再说,过年你不是还给她们了八块的奖金吗?”胡桂花也是听说了这事特别心动。

余思雅一句拒绝了她:“不行,饲养员只招军属、烈属,算是对军人家庭的一种照顾,香香不符合条件。另外,你好好想想,是我这样坐办公室,拿更高的工资好,还是让香香天天去养鸭子的好?”

“你,你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思雅,香香可是你的亲妹子,你就不能帮帮她,通融一下吗?”胡桂花还不肯放弃。

余思雅按住额头:“这个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要是十几岁就去养殖场当饲养员那么好,我为什么不把红英和建东弄进去?他们俩要是去上班了,每个月还能给我拿一二十块钱回来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会害香香。你们要不听我的,就按照规矩来,自己去应聘,能招上是你们的本事,招不上,也跟我没关系!”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胡桂花有点不高兴,但她性子软,也不起脾气,真是气得背过身抹眼泪,“别人都说你有出息了,咱们娘家也跟着沾光,可结果呢,上次让你给你哥哥安排工作,你推诿,现在让你给香香安排一下,你也说不行。娘家人沾你什么光了?”

余思雅感觉跟她理论简直比上班应付客户领导都心累。摊上这样的娘家人,说好不好,说坏又不够坏,没法好好相处,也没法断绝关系,只能敬而远之了。

“我是养殖场的负责人,我要以身作则,按照规矩办事。不然我要坏了这个规矩,很快就会有人把我拉下来。我还是那句话,要进养殖场,凭本事。你们作为我的娘家人,我不求你们给我多少支持,但不要拖我的后腿好吗?”这话余思雅说得有些严厉。

胡桂花被吓到了:“谁,谁还能拉你下来啊?”

余思雅不想跟她讲自己被眼红穿小鞋的事,否则依胡桂花的性格,肯定会传得满公社都是。

“没谁,我就举个例子。香香要是想念书,你们就让她念,她的学费我去学校给她交,她要是能考上高中,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也包了,不用你们花一分钱供她上学。她要是不念,也随便你们吧。这是两块钱,你自己买点自己喜欢的,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余思雅站起身道。

胡桂花讪讪地接过钱:“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啊?在家里歇一晚,吃顿饭吧。”

余思雅心说,她要留下吃饭,那得吃得自己心塞,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

“不了,还有事。”

胡桂花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了门。

刚走到出堂屋,姜美丽就摸着肚子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思雅,怎么刚来就要走啊?对了,你们养殖场不是做了不少酱板鸭吗?爸妈都还没尝过呢!”

余思雅明白了,这是他们看了她送来的礼物,现里面没酱板鸭,不高兴呢。

不高兴也没办法,她送的东西加一块儿也好几块钱了,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些礼物并不算寒碜。

“这样啊,那等供销社卖的时候去买一只给爸妈尝尝呗。”余思雅假意没听懂姜美丽的暗示,叫住了胡桂花,“回去的路我熟,天气冷,你就别送我出去了!过完年,工作忙,我就不过来了,你有事到家里找我。”

“怎么这么忙,年也不拜了吗?”胡桂花很不舍,女儿回家就坐了一会儿,连口水都没喝,她将余思雅送到大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折了回去。

姜美丽坐在堂屋里,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瞧见胡桂花回来,吐了一口瓜子皮,撇嘴嘟囔:“妈,外面都传遍了,公社干部每人都了一只酱板鸭。思雅也真是的,得了好东西也不给你们拿过来,就自己吃了,看看,她都带的什么,水果糖,饼干这些不值钱的……”

“嫌弃不值钱,那就别吃,都扔了!”余大庆从屋里出来,黑着脸说。

姜美丽一看到是他马上变了脸:“爸,我,我这就是说说,好好的东西丢了多浪费啊。对了,妈,香香的事你跟思雅说了吗?”

提起这个,胡桂花脸就垮了下来,她捏着衣摆,小声说:“思雅说养殖场招工得初中以上文化,让,让香香再念几年书,她给学费。他爸,我看就让香香再念几年吧,你看思雅多念了几年书这不就有出息了?”

“有出息有什么用,也没看她照顾照顾娘家人。”余大庆虽然口气很不高兴,可到底没反对这个提议。虽然他跟余思雅关系还是不怎么好,但到了外头,谁不恭维他生了个好女儿,女儿能干。

余思雅出了余家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公社里大家都沾亲带故,都是熟人,余家人想走她的路子,别的人也未必不想钻空子。

余思雅也不是完全排斥关系户,只要踏实肯干,有真本事,用谁不是谁?关系户和非关系户对她来说都没区别。怕的是招一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带坏了养殖场的风气。

招工这个事,以后她也要逐渐放开,让小李负责,那这个情况得先给他提提醒,谁都不能破这个例,开了这个口子。

余思雅现放假她也闲不下来,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去整理。

好在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年夜饭也是沈红英姐弟俩弄的。这半年来,家里的事都是靠他们自己折腾,经过不断的摸索,弄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了。

除夕晚上,他们弄了整整六道菜。一个红烧肉,一个香煎鲫鱼,一个糖醋排骨,一个猪蹄烧黄豆,一个素炒小青菜,还有一个萝卜骨头汤。

余思雅看着摆了一桌子的饭菜,高兴地说:“红英和建东,你们姐弟俩今天辛苦了。”

“我们不辛苦,嫂子吃饭了。”沈红英腼腆地说。

余思雅拿起了筷子,三个人边说边吃饭,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吃过饭还要守岁,余思雅拿来一个底部破了洞的瓷盆,烧上火炭,点上蜡烛,摆上水果糖、瓜子、饼干。

“咱们今晚三个人一起烤火聊天守岁!”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两个孩子都很兴奋,沈建东还跑去抓了一把花生,拿了根小棍子过来,在火炭里烤花生给大家吃。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拜年上去。

余思雅说:“过完年养殖场还有很多工作,我娘家那边都不过去了,所以我恐怕没时间陪你们去拜年。你们要去哪些亲戚家拜年,列个名单给我,跟我说说亲疏关系,回头我给你们准备上礼物。”

没时间自然只是借口。余思雅实则是不想添麻烦,人情社会,很多又是长辈,人家要请你帮个什么忙,大过年的拒绝对方不高兴,不拒绝又要坏规矩,索性不去。

再说,沈跃都死了,她跟这些亲戚还有什么关系?她要认,他们就是亲戚,不认,那就是陌生人。

但沈红英和沈建东不同,他们俩还是跟这些人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所以她也不介意花点小钱,给姐弟俩做做面子。

谁知道提起这个,姐弟俩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落寞地垂下了头。沈建东泄愤地拨了一下火星子:“嫂子,不用去了,咱们早跟舅舅他们断绝了关系。”

余思雅挑眉:“没来往了吗?”

沈红英低声说:“没有,八年前,我爹死的时候,就断绝了往来。当时我哥也才14岁,我跟建东一个7岁,一个5岁,都要人养,负担很重。我舅舅就劝我妈丢下我们改嫁,我哥气得跑过去跟他们打了一架,说咱们家就是去讨口也不用他们管,以后就没这门亲戚了,然后大家就没了往来。”

难怪沈母过世的时候也没听说她娘家的人过来,原来两家早闹翻了。但亲姐妹去世,都没人来看看,也未免太薄情了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余思雅为了缓和这种气氛,开玩笑道:“我就说建东这冲动的性子像谁呢,原来是像了你们哥哥。”

“我哥最厉害了,他在的时候,大伯三叔都不敢欺负咱们。”沈建东咬着唇带着哭腔说。

余思雅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过年的提什么沈跃,这不是让两个孩子伤心吗?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明天要去大伯三叔家拜年吗?”

沈建东不乐意:“谁去他们家,我才不去呢!”

“先别把话说这么死,要是他们也不来就算。可若是他们来了,你们也得去拜年,把嫂子送出去的红包要回来,反正拿了红包,抓了糖、瓜子啥的也不吃亏。”余思雅笑着教他们。

沈建东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不是吧,他们还好意思来咱们家拜年呢?我路上碰到都不叫他们了。”

沈红英忧心忡忡地说:“那可说不好,当年哥打了他们,两家都不跟咱们说话了,可等哥去当了兵回来后,他们还不是上咱们家。每次哥要走的时候,还请咱们吃饭呢!”

后面半截余思雅没听清楚,她只记住了前面一句,沈跃又打人了,先打得跟外家断绝了关系,然后又把本家亲戚给打得几年不通来往。

她努力想了一下,沈跃的样子是不是一脸凶相,却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的长相。

短短半年,原主的好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了,很多事,她有印象,但具体的却很难记起来。

“嫂子,嫂子,我们听你们的,要是他们敢来咱们家拜年,咱们也去,一定要把红包收回来,绝不能便宜了他们。”沈建东连续叫了余思雅好几声,斗志昂扬地说。

余思雅笑眯眯地点头:“这就对了。来,你们俩帮我包红包吧。”

她进屋拿了先前准备好的红纸和剪刀出来,将红纸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三人开始包了起来,然后用晚上剩的米饭粘一下。

沈红英手巧,速度很快,做得也最好看,最后余思雅干脆不叠了,等她叠好就往里面塞一毛钱。普通亲戚的小孩过来拜年,塞一毛钱的红包就够了。

包完了红包,十二点也到了。

余思雅像变戏法一样,嗖地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递给姐弟俩:“红英,建东,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谢谢嫂子!”沈建东接过红包就乐不可支地拆开了,然后拿出里面崭新的一元钱,高兴地扬了扬,“哇塞,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红包,嫂子你真是太好了。”

余思雅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行了,睡觉去吧,好好念书,要是明年你考上了高中,过年我给你包个更大的红包。”

提起这个沈建东就没精神了,撇嘴嘟囔:“真扫兴,大过年的嫂子你还提念书的事。”

余思雅笑着摇了摇头:“好,嫂子不说了,去睡觉吧,天气冷。”

沈建东高兴地跑回了自己的屋。

沈红英两只手攥着红包,有些羞涩地看着余思雅:“嫂子,我,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余思雅其实不大习惯跟人同睡一张床,可对上沈红英害羞紧张的眼神,她又不好拒绝。算了,就一晚上。

“走吧,把你的被子抱过来,咱们一人盖一床,免得冻感冒了。”余思雅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沈红英高兴地跑了出去:“好,嫂子你等我。”

不一会儿,她就抱着被子过来,爬上了余思雅的床。

他们家的是乡下的那种木头床,大概一米三五左右的宽度,冬天睡两个人挺挤的,余思雅往里靠了靠:“睡吧。”

沈红英赶紧吹灭了蜡烛,钻进了被窝里,屋子里黑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就在余思雅快睡着的时候,旁边的沈红英忽然翻了个身,带着哽咽的声音小声说:“嫂子,我想我娘,想我哥哥了……”

余思雅的睡意荡然无存,她就说嘛,好好的沈红英怎么突然要跟她睡了,原来是大过年的想念逝去的亲人。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红英的被子,柔声说:“睡吧,你还有嫂子呢。”

沈红英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嗯,嫂子,你真好,要是我哥没出事,好好地回来该多好,你就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嫂子了。”

余思雅心说别,要是她哥能回来,她早不是他们嫂子了。

她在黑暗中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傻孩子,我这辈子就是你们的嫂子。”

沈红英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有些遗憾又有些释怀的样子:“嫂子,我哥特别好,但他没福气。你……你要是想改嫁,我跟建东没意见的,我们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

真是个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余思雅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隔着被子轻拍着她说:“瞎想什么呢,这几年嫂子忙着呢,没空想这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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