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争议
在众人寒暄了几句、互相聊了聊一路上的各种经历后,蓝玉率先开始谈起了正事:“李大人,现在益州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李镜明缓缓抚着下颌的胡须说:“我们本想绕道南面的小路攻打益州,没想到被他们算到了,一路上遇到不少阻力。到达城下后,蜀军又一直坚守不出,一直和我们耗着。”
宋仪此时掀开了大帐门帘的一角,遥望向外面的益州城。
益州不愧是座千年古城、诞生过数位皇帝的地方,整座城池像一位孤高巨人一样巍然伫立在茫茫平原上,城墙高耸、旌旗飘扬,宽阔高大的金属制城门便是其最可靠的守卫。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其规模、制式都丝毫不逊色于长安城,比起汉中城可是雄伟多了,称之为固若金汤也完全不夸张。
进一步细看之下,城墙上已经千疮百孔,城砖脱落露出里面的土胚,貌似除了投石的敲砸,没有任何一种武器能造成这种效果。
宋仪的视线逐渐向另一边移动,果然见到汉军阵营里摆着六座投石器械。
看到这里,宋仪放下手中的门帘,对面前交谈的众人说:“老……李大人,看起来我方已经发起过不少进攻了?”
“哼!小子,如今怎变得如此客气?”李镜明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取笑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当初是私交,如今是公事。公私分明不是我辈应有的素养么?”宋仪被他说得有些尴尬,脸上微红,只得假装严肃的掩饰道。
当初他虽然猜出李镜明身份不低,但没想到竟高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他就是历史中鼎鼎大名的李善长。若早知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对其那么不敬了,也导致现在亮明身份的情况下面对面,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像当初一样直呼对方“老头”了。
“哼哼,听你这么客气还蛮不习惯的……”李镜明听后轻笑两声,不过也不太在意,便接着说回战局:“我们到目前为止已经发起过三轮攻城,不过除了凿出几个坑外,也没别的效果。”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大约三万五。”蓝玉回答:“此外还留了三千在涪城。”
“三万五啊……”李镜明思索着说:“我们这里足足有十五万之多,合兵起来将近二十万大军,若是还打不下益州,可真要让天下人笑话了。”
“益州已经是强弩之末,问题只在于打下来需要多久,至于胜败归属,蜀军已经绝无翻盘的可能。”宋仪对此毫不担心。毕竟益州城中满打满算也只有最多三四万有战力的士兵,在绝对的实力对比下,任何谋略都是无用功。
“哦?”李镜明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他:“你可莫要忘了,在棋局中,只要对方留有一口气在,哪怕大龙都被围杀,也有绝处逢生之机……现在这局棋,也才刚走入中盘而已。”
宋仪皱眉,对此有些异议,不过毕竟李镜明的棋力在他之上,他在考虑清楚之前也不敢随意开口。
“你呀,下棋的时候就是这般。”李镜明见他表情明显不服,继续说:“攻杀凶猛却首尾难顾,精于纠缠却疏于布局。这些特点现在完完全全的表现在战场上了。”
“呼……”宋仪刚刚还在想回怼的说辞,不过听到李镜明后面的话后,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究还是送了出来。
“你说得对……不过都是十几年的习惯,很难改了。”宋仪承认李镜明刚才指出的自己的缺点都是真的,都是因为现代时一直拿围棋当游戏,因此惯出了毛病,没想到这些都潜移默化的表现在了如今的用兵上。
“十几年?”李镜明抓住了盲点:“你现在不才二十么?莫非你孩童时就开始下棋了?”
宋仪这才意识到不小心说露了嘴。他在现代的年龄已经二十六岁了,下过十几年棋是真的,不过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小了很多,说十几年就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哈哈,口误、口误了。”宋仪笑了几下试图搪塞挽回:“我想说的是几年。”
李镜明怀疑地看了宋仪几眼。
他一直觉得宋仪的身份有些蹊跷,虽然曾经潜伏在雍州期间也曾让手下暗中调查过其身世,不过得到的反馈却毫无问题,不论是官府的记录还是邻居亲友的描述,都显示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双亲早逝的屠户,那家肉铺便是唯一的家产。但一个几代贫民、靠卖肉为生的小子,怎会棋艺高超、谋略惊人?这可不是简单的天赋异禀可以解释。
不过真相到底怎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搞清楚的,只能待以后慢慢探索了,反正宋仪已经从了军,以后再将他拉到朝堂中,有的是共事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镜明便不再深究宋仪刚才关于“十几年”的口误,转移了话题:“老夫觉得益州城中一定有些高人,不然绝不能坚持的了这么久。”
“没错,蜀王手下有一个名为马隆的谋士,之前一直在驻守汉中,据说前段时间接到命令返回了益州。我们第一次伐蜀便是栽在了他所谓的《鬼军》之下,顾大帅也是因此……”蓝玉回答道。
“唉!”谈到战死的顾天行,李镜明也露出悲色:“想不到顾天行一代名将,竟折在了区区蜀地……顾家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令人扼腕呐!”
惋惜一阵后,李镜明问起了他一路上最顾虑的问题:“你们所谓的《鬼军》到底是何物?竟会有逆转战局的力量?”
和蓝玉等人一样,他是在征途上接到了来自朝廷的信,上面说明了雍州军的溃败以及顾天行的战死,此外还有这支神秘的“鬼军”,因此他一路上一直将其视为伐蜀的最大变数加以提防。
鬼军的秘密是宋仪破解的,因此就由宋仪来为他解释。大致就是在甲胄下填充了稻草之类的东西,将人从头到脚全身包裹,再在最顶端装上一个假脑袋,这样看上去就又高又大,还扛得住枪刺刀砍,即使脑袋掉了都还能行动,十分唬人。
“既然这样,岂不是一把火就能对付?”李镜明不愧是能留名青史的人物,立即就抓住重点,讲出了应对之法。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如此。”宋仪回答。
“李大人,你们没遇到这种攻击吗?”蓝玉插话问。
“如果这就是蜀军的底牌,不到最佳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轻易亮出来的。等到我们全军懈怠、或者益州陷入将亡的绝境时,才是他们孤注一掷的时候。”李镜明向他解释。
“但凡是围城之战,久攻不下必损士气,如果耗下去,这个机会一定会露给他们。”宋仪说。
“没错,所以依老夫之见,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不如我们主动卖个破绽,引他们出来。”李镜明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帐中其他人也随后跟上。
“本来益州城外一马平川,难以藏匿。但如今这场大雪就是上天赐给我等的机缘。”李镜明踩了踩脚下大约有三四寸之厚的积雪,望向雍州军藏匿的方向说:“只要将还未露面的兵马利用积雪藏起来,便是一支足以左右战局的奇兵。”
宋仪和蓝玉闻言皆是眼睛一亮。他们都觉得这场雪阻碍了行军速度,却没想到还有这种用途。
“那你想如何引他们出城进攻?”宋仪连忙追问。虽然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李镜明施展才能,但光从这些细节就看得出他的水平之高。
“你觉得呢?”李镜明饶有兴致地看向宋仪,一副要考考他的模样。
宋仪想了想,试探道:“再坚持几日,装作补给不济,以退为进?”
“如果你是蜀军一方,看到我们退兵,你竟然还要追上去?”李镜明有些失望地说:“现在蜀国危在旦夕,能多活一日便是赚的,我们好不容易退了兵,你不想着稳定局面、寻找出路,反而要以卵击石发起反攻?”
宋仪今日第二次在他面前红了脸,有些嘴硬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如果继续徒劳无功的攻城,还算得上《卖》破绽么?徒增损耗,可是会露出真破绽的。”
“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也想骗过敌人?”李镜明作出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表情:“若真如你所说的办,那就是做戏做过了头!这样蜀军反倒不会上当。我们只有在严密中露出一丝看似不起眼的小缝隙,才能吊上城中的大鱼。”
他说的“大鱼”,指的就是马隆。
“那如果你高估了他的能力,他看不出来怎么办?”宋仪也犟了起来。在这番互怼中,他又隐隐找到了与李镜明一同漂泊时的随心感觉。
“如果你是蜀军主将可能真看不出来,人家可没你这么眼光狭窄。”
“……”
蓝玉和黄向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一句话都插不上,都震惊于宋仪竟敢和李大人这般激烈对峙。
不过李镜明与宋仪,却久违的享受着这个过程带来的畅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