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商议
“你做过了封疆大吏，此时若给你安一闲职，岂能顺心？”皇帝看着宋仪问。他的身材并不高，甚至比宋仪还要矮上半头，不过身上那种独尊的王者气场却足以让他成为全场最高大之人。
“皇上，人各有志而已。”宋仪抬起头露出坦然的笑。
“小小年纪倒是看得开。”皇帝呵呵一笑，指着一旁的李镜明道：“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翰林学士，跟这老东西一起游手好闲去吧。”
李镜明抚着胡须傻笑，一点都没有以此为耻的样子。
对于皇帝来说，事业心太强、太喜欢争权之人反倒难管，游手好闲正合他意，如果这个人有才能那就更好了，需要时用得上，不用时也不用操心。
“都下去吧，朕也累了。”皇帝转身走向龙椅侧后方的暗门，临走前对宋仪说：“具体事情问李镜明就行，记得改日将川蜀之事呈一道折子上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仪和李镜明一同将腰弯成直角恭送，直到皇帝消失在暗门中后两人才离开。
“你这小子，益州干了这么久没惹什么事儿吧？”两人缓步走下殿外玉阶时，李镜明如此问道。他刚才见宋仪没对皇帝讲益州之事，产生了怀疑。
“还真被你言中了，不仅惹，还惹了不少。”宋仪严肃而答。
“何事？”老头也皱起眉。
“说来话长，得找个僻静处。”
“那就去我府上。”老头当即表示：“将你那些兄弟相好都带上，老夫为你接风。”
二人决定先去李镜明住处，之后再托人接顾思甜小黑等人，这中间空档当好能谈事情。
“你知道这翰林学士是何官职么？”老头问。
“不知，莫非是管学的？想必很清闲就是了。”
“嘿，知道你就不懂！”老头莫名激动起来：“这里面可大有说道。这翰林学士虽然官职不高，只有五品，但经常值宿禁中、能参与起草任免、宣布征伐、甚至册立太子等大事。翰林院也不归任何部门管辖，属于皇上的私臣，翰林之首大都是宰相候选，因此有《内相》之称……所以你明白了么？”
“那听起来也不是很闲嘛，皇上怎么说跟你一起游手好闲？你又是什么官职？”宋仪疑惑。
“老夫没有官职，更无品阶，不过干得事情和翰林差不多，平日也都在翰林院中活动。要说闲嘛，倒可以很闲，下棋作画甚至睡觉都行，那些琐碎政务总会有人抢着做，轮不到你。”李镜明理直气壮讲述自己的偷懒经验。
“还有人抢活儿干？”
“你以为谁都像你？人家那些学士可是想拜相的。”
“……”
两人来到李镜明府前。宋仪早就知道这老头深受皇帝信任地位颇高，想必宅邸一定规模不小，至少也不会比益州胡府小，但现在站在门口却傻了眼：大门上的红漆早已被风化为红褐色，还有很多地方干脆掉漆，片片露出漆下木料，从门外抬头望去也见不着里面有能高出围墙的建筑。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地段不错。
“愣着做甚？嫌寒酸？”李镜明推开门招呼。
“呃，只是没想到堂堂李大人竟这么……节俭。”宋仪汗颜。
“里面又没几个仆从，宅子太大管理起来岂不是累死人！”
宋仪进去左右环视一圈，果然见不着什么人。而且院子比想象中还要小，可能也就比当初益州自己住的院子大了几圈而已。
“连管家都没有么？”他问。
“有是有，可能还没醒，那家伙喜欢午睡……六子！！”老头说着大喊一声。片刻后果然有一年轻人睡眼惺忪从侧边屋里跑出来。
“你去找顾公公，将人全接过来。”老头吩咐。
“什么人？”
“你不知道他知道，只管去就是。”
“嗳好，这就去这就去！”年轻管家应声后就衣衫不整的跑了出去。
好家伙，不愧是这老头用的人……宋仪心想。
“你妻子儿女呢？都住在这里吗？”他又问。
“儿子有的沉在鄱阳湖底了，有的当初留在应天被俘。内人嘛，也在应天一起被抓了。”李镜明说得平淡，悠长的时间早已将他心中的苦痛磨平。
宋仪也陷入沉默，没想到这老头一直都孤家寡人。
“节哀……”他安慰道。
“节什么哀？人老了，很多事早就想开了。”李镜明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之后带他走到一间茶室说：“就在这儿吧，给老夫详细说说益州发生了什么。”
宋仪正色起来，郑重坐下道：“事情很多。我先问问你，你知道一个叫水云轩的酒楼吗？”
“不知。”
“那你知道这个酒楼控制了整个川蜀的制盐、贩盐产业吗？”
“什么？”老头吃惊，手中茶杯抖了一下，点点茶渍滴在了桌上：“一个酒楼控制盐权？是掌握在私人手中么？老夫当初只是大致梳理了一番财政，还真没有注意到盐权的归属。”
“水云轩的主子叫作罗竹，可以说盐权基本掌握在他手上。不过我在临走前通过要挟获得了一部分管理权，在里面安插了官府中一员要官。”
“要挟？怎么要挟的？”
“这就涉及其他事了。我在城中端了一个勒索乞丐钱财、暗中贩卖人口的组织，这个组织就是水云轩在暗中支持，但水云轩暗藏私兵以及高杀伤力火器，我调集大军摆出开战架势作威胁才让他们割让管理权。这其中还揪出一个重要角色——杨霖，此人是水云轩代理掌柜，但同时也是兵部尚书萧青的手下。贩卖人口就是萧青指使的，据说其中很多被拐女子都被送到了他的府上。”宋仪解释。
“萧青？在我看来，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好点色。府上的女人确实很多，不过皇上对此并不在意，我们也都无视了……你是说那些女人都是拐卖来的？”
“不敢说全部，但肯定是有。这是我拿到的证据，上面有人口贩子的画押。”宋仪从怀里取出几张满是皱痕的纸张。这些极其重要、甚至关系到自己性命的东西他只敢随身携带。
“还有么？”李镜明看着这些字据脸色愈发难看，沉默很久后缓缓开口。
“接下来的就更惊人了。”宋仪先给他预了个警才说：“除了水云轩、萧青相互勾结外，秦王也有参与。”
说罢，他又拿出顾思源寄来的信交叠摆到合适位置：“这是我大哥顾思源的来信，他在秦王宫中任职，你这样看……”
“秦王有鬼？！”李镜明发现其中暗语后感觉脑中轰隆一声。秦王果然不简单！自己当初受命去雍州暗查秦王，结果手下一众精锐好手全在不知不觉中被屠杀殆尽，只得铩羽而归，什么都没查出来。没想到此时却得到了新证据。
“可靠么？”他问。
“至少我绝对相信。大哥他不是草率之人，如果没得到确切证据决不可能冒险送这样的信出来。”宋仪坚定点头。
“你今日没在殿上说这些是对的。这些事情太过重大，不是你能处理得了的，幸好你及时回京，不然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只不过派去益州的是萧青……如果他有问题的话岂不是更有利于他们勾结？”
“那这些要对皇上说吗？”宋仪将声音压得更低。
“莫说现在有证据，就算没有也得说，这种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李镜明说着将这些纸张全部折好收进怀里，又道：“从现在起，这些事情只有我知道，你全部忘记，明白了么？！”
“明白。”宋仪郑重答应。这是老头在保护自己。
“你给皇上的折子里也不必谈这些，随便说点琐事就行，上报折子都会先呈给翰林院看，只有重要的才会报给皇上。”
得到宋仪的肯定回答后，他才感叹：“你这种性子，怎么会卷进这些事情里？”
“在其位谋其职。不做则已，既然做了，难道眼睁睁看着恶事无动于衷？”
“你这小子……”李镜明叹了一声，不过也十分欣慰。淡然是好事，但如果淡然到冷漠的地步，那就另当别论了，而宋仪心里还装着这个大汉。
……
“老爷，人到了。”外面年轻管家敲门禀报。
“好了！这些事情你以后不必再操心，交给我们就好。今日就好好给你接个风！”李镜明站起来，揽着宋仪肩膀推门而出。
“李大人久仰了。”
外面顾思甜、小黑、春香以及徐玉山都到了，一齐行礼道。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我老头子一向不喜这些，今日是给宋仪接风洗尘，你们尽情享乐便是！”李镜明说着，吩咐管家出去买几样好酒好菜。府中平日只住着他和管家两人，连个厨子都没有，更别提做饭了。
“你就是天养的女儿？”他凑近顾思甜问。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顾思甜，之前只听说宋仪和她身怀婚约，今日一见确实是个漂亮姑娘。
“正是，李大人贵安。”女孩微微屈身行礼应道。
“好姑娘啊，好姑娘。”李镜明笑着赞道：“等将来办婚事时，可别忘了请老夫去喝杯喜酒。”
“到时一定恭迎李大人光临。”顾思甜脸红了一些。
“这位是徐玉山徐神医，志在济世救民，医术之高超令人叹服。”宋仪将徐玉山介绍给老头。剩下两人老头都是认识的。
一番客套后，众人终于坐在了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