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天兆
皇帝即将外出打猎，虽说是私服，但见到排场的宋仪依然被惊到了。
除了那架奢华到不能再奢华的马车外，还跟随着数名武官，周围还有不少于百名侍卫，每一个身上都用统一制式的麻布衣服替代官服甲胄，小黑也在其中。
宋仪是随李镜明一起来的，见到此景忍不住低声问：“老头，皇上不是说私服低调出行么？这是想让人知道还是不想啊？”
“就你话多！”李镜明瞪他一眼：“京卫们耳朵都灵得很，不该说的就憋回去！”
“这不离得还远嘛。”宋仪低声自语。
“你的弓箭装备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可别掉链子！”老头再次向他确认。
“放心吧，没问题。”宋仪指了指身后背着的长弓和一筐箭矢。为了这次的狩猎顺利进行，宋仪昨日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家挑选精度准确的弓箭、顺便射了几箭练手。
“皇上不是只想出去散散心吗？搞这么严肃做什么。主要是让皇上开心，我要是表现得太好岂不是抢了人家风头？”趁着尚未靠近车驾，他又好奇问道。
“皇上毕竟年岁大了，气力不复当年。”老头小声答道：“此行目的其实也不止散心，不过你不用管这么多，皇上让你往哪儿射，你照做就行。”
宋仪听后点点头不再多嘴，以自己的身份，不该知道的就要少问。
“臣宋仪拜见陛下。”来到车驾旁，宋仪作势要跪。李镜明也拱手揖身。
虽然原因不明，但李镜明见皇帝时如果不是特别庄重的场合，一般是不用跪的，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权。
“不必多礼了，上来。”车驾上遮住小窗的帘子被掀开一点，露出皇帝的半张脸。
见宋仪愣着，李镜明在后面悄悄推了推他，又将其背着的长弓箭矢摘走。见皇帝可不能身怀利器。
皇帝竟是在邀请宋仪上车，这是何等待遇？令他始料不及，于是呆愣一下后迅速跳上去。老头将武器交给侍卫后也跟了进去。
宋仪进去后一直低着头，但也偷眼瞄了几下，见皇帝今日一身素袍，看似简朴，但仍难以掩饰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场。
正沉默间，车外响起禀告声：“陛下，消息称那畜生还在林子里。”
“朕知道了，即刻启程。”皇帝未揭窗帘对外吩咐一声。
“是！”外面之人答应一声后脚步愈行愈远，随后传来一声嘹亮：“启程！”
车驾开始前进，车厢内只剩下微微的颠簸。
“宋仪。”皇帝终于开口。
“臣在！”
“朕听闻你箭术高超冠绝全军？”
“臣不敢当，不过是比寻常士兵善射一点。”
“此行任务不容有失，你若不行，就趁早直言。”皇帝语气平静。
这么严重么？宋仪不禁对此行目的更加好奇，随即不再谦虚，郑重表示：“臣一定不辱使命！”
“好，朕要你待会儿射一只猛虎。”皇帝缓缓而谈：“不过只许一击毙命，不能再出第二箭。”
老虎？宋仪一惊，哪有打猎去招惹老虎的？不送几个人头心里不舒服么……宋仪心想。而且作为活物，莫说老虎了，就是射一头鹿都不见得能一击即中，更别说还得一击毙命了，确实是一大挑战。
“能做到么？到时候失了手，朕可要你的脑袋。”
“没问题！”宋仪十分坚定。他丝毫不担心失手后会送命，这是老头将他推荐上去的，如果危及生命的话老头一定不会这么做。
“老家伙，张士诚（吴王）那边有无异状？”皇帝转向李镜明。
“禀陛下，暂时还没得到消息。”
“嗯……多加留意，往那里多派些人。这次兆头不好，说不定会有麻烦。”皇帝点点头嘱咐。
“放心吧陛下，臣回来后就照做。”李镜明颔首。
兆头？宋仪暗自思索，之前听说吴王亡国败逃东南，再稍加观察之下发现车驾刚好在往东南方向行驶，再加上去猎猛虎，难道……
“陛下可是得到了什么天兆？”宋仪壮起胆子发问，然而随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后，是李镜明。
“混小子又卖弄什么？在陛下面前给老夫老实点！”老头狠狠训斥。
皇帝抬手示意他安静，点头道：“正是。”
“可否请陛下与臣详细一说？”宋仪顶着老头的怒视请求。
“本来告诉你倒也无妨，只是你太过扎朕之眼，朕懒得说。”
“……”宋仪无语。这皇帝是啥意思？还在为之前自己误入御花园的事生气么？脾气在某种方面跟个孩子一样。
“罢了，还是老夫来说。”李镜明收到来自皇帝的眼神示意后解释：“皇上前些日子梦到一通体银白之猛虎，渺渺天边还有仙音传来：祸起东南、一矢除之。随后从天而降一支箭矢正中白虎额头，将其毙命。此后第三天，果真京城外传来消息，称东南丽山上出现一伤人猛虎，通体雪白极其罕见，而且十分狂躁、见人就咬。皇上觉得是天兆降临，因此打算奉兆除害。”
“这梦还有其他人知道么？”宋仪问。
“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才带了这么多人。”李镜明隔着窗帘指指外面。
宋仪是担心有人得知梦境后故意做局，以此来请君入瓮。李镜明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带了百余名精锐的侍卫，以保万无一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士诚逃到东南后很可能与倭寇勾结，本就是朕之心患，如今刚巧又遇此梦，不得不亲自前去猎虎。”皇帝察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身为皇帝远没有世人想象的潇洒，当那十二旒冠冕顶在头上时，同时顶起的还有整个国家的社稷。
“不过陛下，恕臣直言。张士诚大势已去，倭寇侵扰虽难缠，但也很难成大气候。比起东南，与其正对的西北或许才更值得关注，陛下莫要使视线尽被倭寇引走……”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西北代指什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李镜明早就将宋仪所得情报尽数禀报皇帝，引起了皇帝极大的重视。他很早之前就收到一封匿名折子，上面称秦王有谋逆之心，因此特意派遣李镜明前去调查，只是李镜明的手下几乎尽数被屠，生还者寥寥，到最后都没得到证据。
“提醒得好，朕会记住。”皇帝说完，停顿良久后再次发问：“朕再问你一事。”
“陛下请讲。”
“过阵子，就是诸王一年一度觐见之日。如果他入宫，你认为……”皇帝声音压低两度：“该不该一绝后患。”
宋仪顿时紧张起来，这种事情也是能和我商量的吗？偷眼瞄向老头，见他也满脸吃惊一筹莫展。这种场合下老头也帮不上什么忙。
“臣认为不该。”他思索良久才小心回复：“毕竟人家身份特殊，如果动手的理由不足以服众，那、那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最坏的情况下……”
最坏的情况下会引起诸王人人自危，奋起发难。这话题敏感，即使是皇帝亲口问，他也不敢说完全句。
不过皇帝已经听懂了，不无赞赏的感叹：“你跟这老家伙还真像，怪不得什么时候都得为你说上几句话。要不是他替你求情，你闯御花园之事就足以掉脑袋了！”
“……”
原来老头也是这么想的。宋仪又看了眼老头，得到的只有一个白眼。
如此说来还真是奇妙，从当初益州城下火烧鬼军时，他和老头的想法就时不时不谋而合。
颠簸感逐渐消失，车驾停了下来。
外面的禀告声再度响起：“陛下，据情报称那畜生平日就在这附近活动，不过它行踪实在诡秘，弟兄们又不敢靠近，不久前跟丢了！请陛下降罪！”
“这林子本就是它的地盘，跟不上无妨，让你手下多加小心。”皇帝此时揭开窗帘，宋仪从窗外狭窄的视野得知此时正处在密林之中，而马车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紧紧实实。
外面军官闻言心中一暖，应了一声后立即回到岗位。心想皇上不愧是军伍出身打拼而来的天下，对军士弟兄们就是如此关切！
皇帝袖袍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在了一起相互揉搓，似是有些紧张。这也难怪，深处虎穴，就算是十八碗下肚的武松都得抖上几抖。
“陛下暂且不用担心，白虎还不在附近。”宋仪察觉到皇帝的小动作，禀道。
“你如何知道？”
“老虎来没来，这两匹马最清楚了。”宋仪将手伸出窗外，指着前面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
如果天敌临近，马一定会出于食草者的天性惊慌起来。可它们现在仍安定自如。
“原来如此……”皇帝往外一望，果然见两匹马在悠然啃食地上杂草，心中果然安定不少，看宋仪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欣赏。
“外面之人都无弓箭，成功与否就在你手中了，你打算怎么办？”李镜明提醒道。
皇帝梦中，白虎被箭矢一击毙命，为了防止中多余的箭，所有侍卫都没携带弓箭。
“臣先去外面看看，得在树上守着，一来隐蔽二来视野开阔。”宋仪对皇帝请求。
得到允许后，宋仪立即跳出马车，从侍卫手中结果早已调教好的弓箭，助跑几步窜上一颗壮树，直至攀到高处。
下面戒备的小黑此时正望向书上，宋仪笑着向他挥挥手。
密林中静得出奇，除了几声鸟雀鸣叫外再无其他。这不是个好兆头，说明这一带确实有猛兽存在，将其他弱小动物都赶了走。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直精神紧绷的宋仪不禁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下面一匹马突然有了异动！四个蹄子不安的抬起又落下，口中不时传来声声低鸣，不过受到身后马车的束缚无法挪动，只能原地挣扎。紧接着另一匹马也有了同样的表现。
“要来了！”宋仪一下子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