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卖笑
曹君栋坐在办公室里,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握着鎏金的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燃,而是目光阴沉的盯着房间内的那盆绿植出神。
看他那副表情,头脑灵醒的秘书籍着去送文件的借口,早早躲了出去,唯恐被曹君栋抓到自己的疏忽,把怒火倾泻到自己头上。
“正要修成正果,不知从哪里冲出只鬼!”曹君栋把手里香烟攥成一团,恶狠狠的骂道:“我就不信在民安这座大庙,一只新来小鬼就能翻了天!”
他在这里正自言自语的咬牙发狠,门外有人轻轻扣了两下门板。
“进来!”曹君栋把香烟丢掉,开口说道。
门被从外面推开,陆中孝笑容谦逊的立在门口,朝曹君栋主动开口打招呼:
“曹经理?”
看到陆中孝出现,曹君栋有些错愕,不过随即慢慢起身,作势要相迎,嘴里淡淡的说道:“陆协理,刚刚任职,事务繁多,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转转?可是要视察总务处的工作?请进来坐。”
“不敢,不敢。”陆中孝连连摆手,迈步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嘴里语气热络的说道:“我只是个被骆先生赶上台的小丑,自己知自己事,论资历,论背景,论能力各方面都不如曹经理和其他部门各位经理。”
看到陆中孝一进门就卑躬屈膝的态度,曹君栋坐回了位置,打量着陆中孝问道:“陆协理也不用谦虚,不知道来我这是有什么指教?”
“千万不要称呼协理,叫我阿孝即可,我虽然被挂上了这个职务,实际上我本职是老师,来这里完全是帮骆先生做个幌子,曹经理是上海那种大城市来的,自然能看的明白。”陆中孝取出香烟,起身递给曹君栋一支,嘴里笑呵呵的说道。
曹君栋听到陆中孝这样说,反而更摸不着头脑,接过香烟叼在嘴里,任由陆中孝主动帮自己点燃之后,才吸了口香烟:“你是老师?那怎么又来民安公司做了协理?”
“这……”陆中孝夹着香烟,欲言又止,几次开口之后才走到曹君栋身边压低声音:“骆先生离港是真,但实则分公司大小事务并不是交给我,而是交给了他儿子骆向堃,只不过骆先生不好把骆少爷直接捧到台面上,所以用我来吸引火力,想想也该清楚,香港分公司如今局面下,愈发显得重要,骆先生哪会交给一个外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欠骆先生人情,不得已被他架上来背黑锅。”
曹君栋眼睛看着陆中孝那副强颜欢笑的表情,心中倒也信了几分,并不是陆中孝在自己面前这幅做派让他相信,而是陆中孝说的话颇为合理,首先,骆云甫的子女如今都在香港,尤其长子骆向堃,也在民安公司香港分公司工作,不过没有在公司坐班,而是被骆云甫安排在某条货轮上做个二副。
按照曹君栋的认知,哪会有人自己做老板,却舍得把自己亲生儿子丢去船上去做工,骆云甫一定是想要利用这一点,为自己和他儿子脸上添些光彩,赚些口碑。
其次,骆云甫不是白痴,随便提拔一个陆中孝做协理,那他就该明白,他不在香港时陆中孝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人物,想要主持公司大小事务,想想都不太可能,怎么会有人肯向陆中孝低头,如果陆中孝主动翻脸,那么各部门经理联合起来,账簿不交,明细不交,钱款不交,铁了心对抗,轻松就能把陆中孝搞到逼宫退位。
如果骆云甫是让自己儿子骆向堃拿陆中孝做幌子挂在台前,故意设饵吸引各部门的人逼宫陆中孝,那骆云甫也就有借口替自己儿子上位,扫清这些跳出来的不安定因素。
这是朱元璋当年替太子朱标用过的招数啊。
棘杖多刺,吾儿执之恐伤其身,待吾尽除棘刺之后再传于吾儿,天下岂不尽颂吾儿贤德之名?
用一个陆中孝找个发难的借口,到时候把自己跳出来对陆中孝发难的这些人当成徐达,蓝玉之辈尽数除掉,最后再把这间分公司安安稳稳交给骆向堃。
曹君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面前的陆中孝不是个蠢人,这是他心中清楚被骆云甫当成了牺牲品,所以急着来见自己,想要避免自己被各部门群而攻之。
看到曹君栋眼珠转动,陆中孝继续肆无忌惮朝着已经赶去内地的骆云甫身上泼脏水:“国共内战,各地战火纷纷,唯独香港独善其身,对骆先生而言,无论台湾还是内地,立足某一处必然得罪另一方,唯独立足香港,两全其美,所以香港分公司怎么可能交给我一个突然任命的外人,必然要牢牢握在自家手中,所以,兄弟只是个被推出来顶缸的可怜人啊。”
“阿孝还未说来见我有什么指教。”看到陆中孝讨好的语气,再想清楚骆云甫的布置,曹君栋对陆中孝也就没了太大怒气,只是再度淡淡问起对方来意。
陆中孝从口袋里取出一封挂着民安公司抬头的信纸,双手递到曹君栋面前:
“拜码头,拜码头,我晚上设宴,宴请各部门经理,第一个要宴请的,就是曹经理,这是我亲手写的请柬,请曹经理今晚务必赏光。”
“好,没问题。”曹君栋看到对方懂得做人,又态度恭顺,而且是宴请十二个部门的经理,猜测陆中孝多半是要借着酒宴请众人对他高抬贵手,所以没有想太多,应承下来,笑着说道:“既然是陆协理主动折节设宴,曹某一定赏光。”
“曹经理说笑了,说笑了,没有其他事,我就再去拜访其他部门经理,叨扰曹经理了。”陆中孝说完,笑着退出了曹君栋的办公室。
曹君栋看到办公吗再度关闭,拿起那封手写请柬看了一眼,记清楚时间地点,随后就与之前他手上那根香烟一样,被攒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而走出门外的陆中孝,把曹君栋的办公室房门关好之后,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继续朝前走去:“死老鬼,害我明明是做协理却偏偏要像个妓女一样四处卖笑,搞定一个,还要再笑十一次。”
……
裴雁唐的保镖兼司机丁虎,正蹲在前院的角落,手里捏着一根草茎逗弄着地上两支蝎子打架,可是奈何无论怎么挑逗,两支蝎子都没有要动手的打算,只想调头逃跑,气得丁虎恨不得蝎子能听懂自己的话,不断开口催促:
“一只从前院抓到,一只从花园抓到,不太可能是夫妻吧?就算是夫妻,离呢般远多半也已经离婚,离婚夫妻如死敌,更要出手啦,打呀?”
“阿虎,去开车。”不远处传来自家小姐裴雁唐的声音,丁虎起身看了一眼,正要答应,结果整个人好像被点穴定住一样,愣在当场。
自家往日西装猎装打扮的大小姐,今天居然头发梳成了淑女头,身上也换了一件中环老店美华上海时装的白色裙装。
裙装上身看起来如同旗袍一般,凤眼扣水滴领,清新通透,下身则与开叉的旗袍不同,反而是长及小腿的裙摆,裙幅上镂空刺绣了几朵银色梅花,一双脚也不见了往日的猎装皮靴,此时赤着双脚,踩着一双中式白色绢面绣百合的矮跟布鞋,与那身裙装刚好相衬。
整个人立在那里,优雅精致,腰身纤细高挑,裙长恰到好处,露出一截小腿,愈发衬托双腿修长。
丁虎立在原地揉了揉眼睛,确定是自家小姐没错之后,试探性的开口:“小姐,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不是吃坏肚子,是有人吃坏肚子。”裴雁唐朝别墅正厅门口歪了一下头,说道。
丁虎顺着裴雁唐的目光望去,自家裴崇大老爷正在佣人的簇拥下,神情严肃的朝这边张望着,丁虎把手里的草茎顿时丢在地上,用力一脚把地上刚要借机逃走的两支蝎子踩死,送他们在自己脚下合葬后,转头就走,嘴里说了一声:“我去开车。”
“阿虎!”裴崇开口朝丁虎喊了一声。
丁虎本来快步朝车房走去,听到裴崇的喊声脚下一个灵活的转身,低着头走到裴崇的面前。
“你盯住小姐,不准她对人家讲那些男女平等的话,这次是彭家帮忙介绍的文化人,文化人规矩大,听到这种话多半会生气,仲有,提醒她注意,同人讲话不要像个男人一样,不准食烟,不准饮酒,端庄些。”裴崇苦口婆心的叮嘱着丁虎,但是眼睛却望着远处满脸无所谓的女儿。
丁虎听完裴崇的话,为难的抬起头:“老爷,你都搞不定小姐,指望她能听我的话?”
“我搞不定她,我仲搞不定你咩?”裴崇听到丁虎的话,瞪起眼睛朝丁虎骂道:“你如果劝不住她,不用想我帮你做主娶老婆!等着一把年纪娶个阿婆好啦?滚去开车!”
丁虎低着头朝着车房的方向走去,嘴里可怜兮兮的嘟囔道:“小姐嫁不出去,关我咩事呀?她自己不想嫁的嘛。”
“快点啦,我打发掉那家伙还另有安排,晚上约了上海人谈生意。”裴雁唐在丁虎身后催促道:“耽误我谈生意,不要讲娶老婆,你自己找间寺庙准备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