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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离去的观众(下)

“相比于这些琐事,我更感兴趣的是无苦徒老者开篇的话。”李木没了事情在心头积压着,情绪比前几天高上不少。

李木侧卧在屋顶,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酒泉,面前摆着几碟坚果糕点,饮上一口酒就吃上一口,优哉游哉好不惬意,懒洋洋地说道:“这无苦徒老者的说话可一点儿不像陀法精深的人啊,太接地气了点儿吧?根本不符合无苦徒身份,而且之前见他,感觉他修心明明可以啊。”

旁边的唐黄不像李木那么不正经,长身鹤立,桃花扇微摇,风度翩翩眺望远方,“那应该是朝廷给他词,让他照着说的,不过有多少改动就不得而知了,别把无苦徒想得太死板,至少这位不是。”

李木对这些兴趣不大,也就随口一提,瞥了一眼祭台上提着法器穿行诵经的沙罗,“这个感谢诸恶断菩陀仪式之后,就该祭奠你了吧?可是对你单独祭奠啊,期待不?”

唐黄翻了一个白眼,“那是为了强调我的死,而且我不是陀教信徒,之后亡灵的超度对象可都是信徒,我加进去不合适,这才把我单独拎出来,后面的才是重头戏,我的祭奠不会搞太复杂隆重的。”

“我问的是这个?我问的是你活着看着自己‘死去’是什么感受,还是大庭广众下,一堆你不认识的人为你哀悼,这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李木说着说着竟然兴奋地翘起了脚。

唐黄没有回头,在清风吹拂下衣袂飘飘,“这有什么好期待的,站在这儿看呗,再说了,死的是江湖上行走的唐黄,关我唐家大公子什么事?”

李木是实在忍不了了,抓一把坚果壳朝唐黄扔去,“你丫能不能花点儿心思听我说话?别老盯着人家江姑娘看了,你以后慢慢看不行吗?还有,这儿就咱俩,可不可以别凹造型了,江姑娘忙着配合法会呢,没工夫看你!”

一板一眼地说话是唐黄的人设?之前一直正经地和李木对答,那是因为他没用心,随意敷衍李木呢,李木对此当然清楚得很,这会儿法会不好看,想找唐黄认真聊聊天。

唐黄不满地回头看李木一眼,抬手拍了拍衣服,又看了祭台上的夜玫瑰一眼,最后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到李木对面,随手从盘子中捡一块儿糕点扔嘴里,闷闷不乐地吃完之后,突然哀嚎一句:“怎么才能让江慕雨喜欢我啊?”

这些天里,唐黄主动向江慕雨坦白了自己的身世,也阐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就凭借着那无往不利的脸和嘴去痴缠江慕雨,江慕雨也没有躲着他,或是有什么忌讳,但唐黄始终没法进一步,大家也就维持在朋友的阶段,唐黄很是苦恼。

天地万物自有平衡,一物死则一物生,事物不会消亡只会转移,当一个人的笑容消失,另一个人脸上就会浮现出笑容,所以看着唐黄不高兴,李木乐了,仰头饮一口酒泉,劝道:“依我看啊,没戏!趁早放弃吧,你配不上这样的奇女子。”

“哦,我真是谢谢你的仗义执言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唐黄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波澜地说道。

李木转头看向祭台上那道暗红色的倩影,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啊?你身边各式各样的优秀女性应该不少吧,你是看上她哪一点了?你总不会喜欢她,只是因为她能带给你自由的感觉吧?”

唐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爱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最开始一定是她身上某些闪光点吸引的我,但到了现在,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罢了,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难道你能说出你为什么喜欢筱花吗?”

唐黄把李木给说愣了,“这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筱花。”

唐黄像看傻子一样看李木,“喜不喜欢一个人你都不知道?你在逗我呢?脑子缺一块儿吗?”

李木很是无奈:“可我真不知道,我又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感觉。”

唐黄奇怪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要不惜千里迢迢地去万兽宗找筱花?”

李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筱花叫我去,而且筱花在那里,所以我得去找她,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讲道理,唐黄觉得李木这话在逻辑上有很大的问题,但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饭点儿到了,所以我就吃饭一样,让人无力反驳,也无从反驳,简单来说,唐黄被李木整得无语住了。

看到这个场景,李木显得特别大度,主动缓和局面:“行了行了,我们今天不聊这个话题,我说那么多,其实在但心你们俩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要是成不了你要咋整啊?毕竟我是你爸爸,人生大事还是要帮你把把关的。

“对了,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我对夜玫瑰不是很了解,在江湖上行走少了,江湖上的消息听得不多,你给讲讲江姑娘的江湖逸事呗。”

唐黄看着这个逮着机会就不正经的兄弟,没好气地说道:“咱俩一起走的江湖,你都没听说,我上哪听说去啊?”

李木挥舞着酒泉,满脸不相信,“扯!唐叔离开多天,我不相信会没查到什么消息,你给我说不知道,当我傻啊?”

唐黄以一种非常怜悯地眼神看着李木,那双眼睛分明在说:是的,你真傻,然后仿佛施舍一般地说道:“唐叔知道又不等于我知道。”

李木还想说什么,唐黄却继续说道:“我看你是真的一点儿不懂哦,我要的是和江慕雨相爱,又不是单纯结个婚,她的故事应该由她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跑去查,这是尊重和信赖,当然还有夫妻的小情趣。”

李木懵了,道理他是懂的,可明明是唐黄让唐叔去查夜玫瑰的背景啊,查都查了,说犯错,那也是唐黄先犯错,为什么到头来被骂的是他?

李木能受这委屈?当场破口大骂:“你们唐家到底什么毛病啊?为啥感觉啥事儿到你们手了就会变得贼复杂?高门大户都是这德行?”

面对李木的控诉,唐黄厚颜无耻地接受了,耸耸肩,“其他世家不知道,反正我们第一世家——唐家是这样,尤其是唐家中特殊的我,在这些事情上考量特别多,顾忌也特别多。”

李木被唐黄坦然的话语搞得一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情绪,试探着问道:“展开说说?”

唐黄伸手去捞李木手中的酒泉,“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唐家和朝廷皇室关系挺亲密的,所以与朝廷关系就比较好;而唐家作为第一世家,是世家中的世家;然后朝廷与世家又是对立的,这么下来,唐家的位置就挺尴尬的,要注意的事情就特别多。”

李木入神地听着唐黄讲话,唐黄来拿他的宝贝酒泉,李木下意识地一躲,躲过唐黄魔爪。

唐黄没抓着也不恼,继续说着:“像结婚这种事,会把一个陌生人变成自家人,连带着把另一个家庭的人变成半个自家人,这可是大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要格外注意,尤其是我这种家里二号三号人物的重要成员。”

唐黄没有理会李木的目瞪口呆,掰着指头在那算:“有朝廷官员背景的不行,朝廷方面会以为唐家有意向朝廷渗透,世家会以为唐家彻底倒向朝廷;势力太强大的世家不行,会让人担心强强联手,是不是要搞事情;势力太弱的世家不行,会以为我们扶持傀儡世家有什么谋算;与朝廷对立的不行,与世家对立的也不行;还有……”

“等等,等等,”李木急忙打断唐黄,“你们家里的人结个婚都这么麻烦?”

唐黄总算给出了个正常点儿的回答:“那倒不是,在家里越说不上话,束缚越小,像我这种那就只能方方面面考虑齐全了。”

李木疑惑地问道:“搞这么多条条框框,能有多少符合条件的,而且这样搞,你们家里人还有愿意结婚的吗?”

“罗象国这么大,符合条件的还是有不少,而且再不济还有皇室呢,我们两家联姻多年,这个传统源远流长,哪一代没有联姻反而会让所有人担心唐家要做点儿什么。”唐黄又伸手去拿李木的酒泉。

“至于,想不想结婚的事,那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像我快到二十了,差不多婚嫁的年龄,如果江慕雨没有出现,这次回去,家里应该就会帮忙织罗着,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皇室姑娘。”

李木这次没躲,唐黄顺利地拿到酒泉,唐黄拔开瓶塞仰头,大口大口地灌着,酒泉里的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流,打湿了唐黄胸前的衣襟。

唐黄一口气喝了小半葫芦的酒,这才将酒泉放下,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这个李木宝贝得不行的酒葫芦,“你这酒怎么没味儿啊?”

李木哈哈大笑:“我不是说了吗,这酒泉灵得很,境界不到喝不出酒味儿,我现在可是从酒泉中喝的是米酒,喝得我微醺啊。”

闻言,唐黄又仔细打量了酒泉几眼,还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啧”,随手还给了李木。

李木接过酒泉,随即喝了一口,非常享受地品味了一下美酒的滋味,之后眯着眼睛,似醉非醉地说道:“你要真是把人家江姑娘娶进门儿了,可得对人家好一点,她可是一个天性自由的人,你那沾花惹草的习惯可得改改。”

唐黄傻呵呵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幻想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我知道,那是肯定的。其实之前招惹那些姑娘们,都是因为笃定爱情与我无缘,觉得无趣,胡闹玩玩儿罢了,没有实际做什么,而我对江慕雨可是真心的,该怎么做自然清楚。”

“再说了,你也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胡来,我可不敢,江慕雨要是知道了,不得活劈了我?”唐黄笑得很狡黠,狡黠中又有些无奈,“而且,我也没机会,好多人看着呢。朝廷提倡一夫一妻,这辈子我就只能一夫一妻,暧昧都不能有,在我这个位置,很多人盯着。”

“你们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儿。”一个清丽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对话,刺激得唐黄一个激灵,腰板瞬间挺直,切了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活脱脱一个李木当初在课堂上被逮住开小差的样子。

李木强忍憋着笑,回答偷偷跑来找两人的江慕雨:“没啥,随便聊聊。你法会上的事结束了?”

“嗯,”夜玫瑰懒得深究,“感谢罗陀与诸菩陀的仪式以及祭奠唐黄不是法会重点,一会儿就搞完了,他们正在超度死去的人们,没我什么事我就下来了。”

李木顺势向广场中的祭台望去。大刀黄蝜也离开了,台上只有无苦徒和沙罗结阵盘坐,面向中心的众多木牌诵念经文,而台下的弥罗众们此时施着陀礼,埋头肃立,跟着无苦徒整齐地诵念经文。

经文诵念得很慢,字是一个接着一个清楚地往外蹦,念经的众人并没有往其中注入太多感情,连抑扬顿挫和韵律也没有,但空净庄庄民们念得很认真,每个人的声音也不大,可当它们整齐地汇聚在一起之后却胜过黄钟大吕,广场更是被一种看不见的神圣笼罩。

李木听到后到很震撼,不信陀教的他也产生了共鸣,他竟从中读出了庄民们的悲伤、希望、期盼与祝福。

李木想起了上一次法会,当时永林为首施展法术,一样是直击灵魂,可与上次法会不同的是,这次法会并没有法术,仅仅只是单纯地诵念罢了,但两千多普通人齐声诵唱出来的声音,就足以撼动人心。

李木翻身平躺在屋顶上,开心地笑了,“空净庄的事结束了啊。”

“是啊,结束了。”江慕雨接过话茬,“所以你们怎么打算的?”

李木猛然坐起,看向唐黄,唐黄显得有些忐忑,问道:“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原计划啊,继续沿着长水往西走,到处走走看看。”江慕雨永远是那么干脆利落。

唐黄一喜:“家里人让我回家,我家在西边长水的锦宫城,正巧顺路,我能跟着你走不?”

江慕雨奇怪地看着唐黄:“你找不到路?”一句话让唐黄心凉半截儿,夜玫瑰后半句话却让他晴转多云,“这么大个人了,脚长在你身上,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呗,只要别给我麻烦就行。”

江慕雨哟江慕雨。

李木看着两人,老怀甚慰,“我去东边的万兽宗。”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夜玫瑰闻言行礼道:“浪子,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李木还礼。

李木和江慕雨算是正式告别了,李木很自然地看向剩下的那个人——唐黄。他俩其实该说的早就说过了,分别也早有预料,本来没有更多的事了,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同时见礼告别:“江湖再见。”

蓦然,李木想起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场景,那是夕阳下和搭顺风车的车队分别,那时李木和唐黄才从玄衣客安排的客栈里出来,与车队之旅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进入江湖,而“江湖再见”也是他俩学会的第一句江湖人的话,现在,两人也算得真正的江湖人了。

“哈哈哈……”没来由的,李木和唐黄同时畅快大笑,笑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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