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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龙亦真

小七停步,慢慢回身,问道:“公子是说我吗?”

龙亦真看着她,点了点头。

小七本来老大不愿意,可转念一想,听龙家三兄弟方才的交谈,好像他们除了玉心远外,还要杀害别的什么人。不管他们要杀的人是谁,都极可能对玉心远不利,小七想,自己若是能从龙亦真口中套出他们要杀害的目标来,再转告玉心远,或许能助他逢凶化吉。

于是便道:“那公子就随奴家回房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房中。小七摸黑点了灯,房间瞬间明亮,她道:“公子先坐。”

她拿来酒壶,为龙亦吉斟上了一杯,心想若能把他灌得大醉,便更容易让他开口。可没想到龙亦吉并不去动酒杯,而是冷冷说道:“脱吧!”

小七一怔,道:“公子说什么?”

龙亦真忽然一挥手掌,将桌上的酒具推到地上,啪嚓几声,酒壶、酒杯俱皆摔碎。随即又猛地站起,呼的一巴掌,将小七打得摔倒在地。

小七只觉左脸上火辣辣的犹如炭烤,手掌又不慎撑到了摔碎的酒杯碎片之上,痛得大叫一声,抬起手掌时,掌心已是鲜血淋漓。

龙亦真并未让她有丝毫喘息余地,俯身抓住她领口提起,一把推到床上,压了上去。他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起,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叫道:“我让你脱!听见了没?”

小七惊惧已极,再加脸上手心剧痛,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但心中兀自想着“套话”一事,回想龙亦吉此人方才言谈举止在三兄弟中最为优雅得体,可此时却如此粗鲁近乎疯狂,虽不知原因为何,但知他心中定然郁积有许多愤懑之意无处发泄,也知自己若是逆来顺受,“套话”一事必无机会,剧痛之下反而勇气倍增,索性铤而走险,大声道:“废物!在别处受了欺负,便来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是想要……”

她话没说完,龙亦真的巴掌又连环向她脸上打到,只听他边打边道:“你这臭婊子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七已全豁出去了,一边疼得大声惨叫,一边骂道:我说……我说你是废……废物。”

她因接连受到掌掴,话音断断续续。

经过房门的妓女听到里边男人的暴喝声和女人的惨叫声,十分清楚房内正在发生的惨事,心知有些客人喜欢殴打女人取乐,虽与现在房中情状相反,但却也有些客人反而喜欢被女人殴打折磨,方能尽兴。毕竟同为女人,路过的妓女同情之心不禁大盛,但却是无计可施,自知绝无法制止房中的惨剧,只能摇摇头,便即离去,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要遇到这样的客人。

不一会,小七房中之事便在整个妓馆传开,郑妈妈闻讯而来,闭眼站在门口,紧握着双拳,每听得房中惨叫一声,身子便跟着一颤,心中纠结万分,究竟要不要推门制止客人继续施暴?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推门而入时,房中诸般声音却戛然而止。她心中一惊,以为小七已被打死,一颗心怦怦直跳,目光涣散,紧握的双拳也终于松开,身子微微抽搐,断断续续地吸饱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随后如一具僵尸般,缓缓离去。

其实小七并没有死,只不过受伤却是不轻,只见她躺在床上,双颊高高肿起,肿块红中透着紫,竟还能看到一条条青绿的血脉蜿蜒其上,嘴角直流下一道血迹,粗了一圈的嘴唇兀自微微动着,好似还在说着“废物”二字。

而龙亦真已从她身上离开,现在正坐在窗边,双眼看向窗外,心中想:“此女竟如此倔强,倒也十分罕见。”

他自知近来自己情绪时常失控,可其实他自己也不愿那般暴躁,只不过狂性上来,便克制不住,身边若有能打之人,便打,有能摔之物,便摔,总须大大发泄一顿,狂性方能退去。

小七支撑着站了起来,偏过头向地下一啐,一颗侧边的牙齿从口中飞出,落到地上。她从衣柜中拿出药箱,给手上和脸颊上抹了伤药,伤药刺激伤口,剧痛无比,可她竟强自忍住,一声不吭。抹完药后,又用白布包扎了手上伤处,待一切处理停当,便又说道:“那两人完全把你当做是外人,也不知你注意到了没?”

她嘴巴疼痛,话说得不清不楚。

龙亦真一惊,自己方才对她那般,实在没想到她还敢跟自己说话,问道:“那两个人?”

小七道:“方才在楼上与你同桌的两人。”

龙亦真轻哼一声,道:“对他们来说,我本就是外人。”

他这时狂性已消,又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他转回身,看到小七脸颊红肿,心下颇过意不去,接着道:“你为何会这么说?”

小七道:“我这人记性极好,我记得你当时问道:‘大伯准备怎么做?’和你说话那人找了个借口不说与你,其实看他和另一位公子的神情,他们定是在故意瞒着你,说不定心里还在暗暗嘲笑你。”

龙亦真道:“嘲笑我什么?”

小七道:“嘲笑你不自知身份,竟向他们问出那等他们不可能会对外人说明的问题。“

龙亦真道:“哼,他们即便不说,我又岂能不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

小七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计划什么?”不过强自忍住,心知若是真的这么一说,不免会引起他怀疑。

改口道:“你若本来就知道,那何必还去问人家,我看你是在跟我嘴硬。”

龙亦真道:“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想要……说了你也不懂。”

小七慢慢走到龙亦真对面坐了。龙亦真看她伤得不轻,竟然出言安慰道:“你没事吧。”

小七摇摇头,道:“其实,我可以理解你。”可在心里却道:“理解你个大头鬼,老娘要是会武功,能打得过你,一定打你一千个,不,一万个耳光。”

她接着道:“每个人都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的。不知你信不信,有许多客人专程来找我,却只是为了说说话而已的……”

其实又哪里有许多客人专程跑来找她说话的,这样的人只有一个玉心远罢了。而严格说来,玉心远也算不上是客人。

龙亦真笑道:“花钱找妓女,只为了说话?”说完摇了摇头。

小七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不过那些客人向我倾诉过他们在生活中不如意不顺心的事之后,心情就会变得比原先好很多了。”

龙亦真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向你倾诉倾诉?”

小七道:“我这副模样,想必公子也没兴趣让我脱衣服了吧。”

她看向窗外,幽幽地道:“可夜还很长,与其就这样苦坐,公子倒真的还不如与我聊聊。”

龙亦真忽然站起,道:“我何不再找个姑娘去?”

小七也不挽留,淡淡道:“如若做那等男女之事便足以让公子得到慰怀,那当然也是公子的自由。”

龙亦真又坐下,道:“好!我便和你聊聊。”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凶恶,接着道:“不过我今日所言,你若敢向旁人透露哪怕半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小七勉强笑了笑,道:“公子放心,我一个卖身为奴的妓女,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走出这春华楼一步,我就算想透露,又向谁去透露呢,再说了,也没人会信一个妓女的胡言乱语的。不过公子也不能让我白听你说一宿呀,总得……总得……”

龙亦真替她说道:“总得给你些酬劳,对不对?”

小七喜道:“公子真是聪明人。”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有所图,才不会被龙亦真怀疑自己是在套他的话。

龙亦真果然好似已对她全无怀疑,笑道:“你放心,我失手把你打成这样,钱总少不了你的。”

小七心中冷哼一声,心道:“失手?亏你说得出口。”

于是龙亦真便向小七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原来他虽与龙亦庆、龙亦吉两兄弟交好,但毕竟不是亲兄弟,与他们之间有极大隔阂,不过每日见着时,明知自己被那两兄弟当做外人,却还须尽力装作亲热,只因龙家几乎所有产业,几乎都由龙亦庆和龙亦吉的父亲龙青正执掌,而自己的父亲龙青中虽也经营着许多商铺,但地位比之龙青正大有不如,说白了就是龙青正的一个小跟班罢了,若是不尽力讨好,恐怕他们父子在龙家的地位,便会变得与龙青东一般了。

这龙青东是龙青正和龙青中的三弟,也就是龙亦真的的三叔。他这位三叔虽有一身好武功,可却是个胸无大志老好人,整天只知道练功练功,从不与旁人争夺什么,是以龙家整个东半城的家业虽大,却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龙家上下也都有些瞧他不起。

不过龙家家主之位,向来只传给后辈中武功最高者。龙家老太太年事已高,指不定哪一日便会驾鹤西归,那时家主之位便轮到龙青正、龙青中和龙青东三人了。那象征这家主之位的龙头刀会传给谁,按照传统来说,那是毫无争议的,自然是武功最高的龙青东。可龙青中和龙青正两人却也都在觊觎着家主之位,两人仗着财力雄厚,想着就算龙青东得了那龙头刀,当了家主,但半分钱没有的他也不过就是个空壳罢了。可就前些天,却忽然传来了龙青东的女儿要与玉家少爷结亲的“噩耗”,若是这亲真的结成了,以龙青东的武功,再加上玉家财势,莫不要说一个龙家,恐怕整个珑城都会落在他龙青东与他两位亲家手上。

龙青正和龙青中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派人前去刺杀玉家的公子玉心远,新郎官若是死了,这亲自然也就结不成了,可两番刺杀却都以失败告终。这么一来,玉家自然有了十足戒备,再想刺杀便难得很了。

小七没想到龙亦真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持续说了小半个时辰,而且小七很少能插进话去。现在小七对龙家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这时听龙亦真说到再想刺杀玉心远就难了,心下一阵宽慰,却装作忧急的模样,道:“既然杀不掉那个什么姓玉的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龙亦真冷哼一声,道:“办法多得是。大伯他心狠手辣,既然杀不掉姓玉的,那就杀其他人咯。”

小七道:“杀谁?”

龙亦真道:“你不是也说了吗,大伯他们父子三个把我当外人,还未与我说起过。”

小七道:“原来你不知道呀。”

龙亦真冷哼一声,道:“他们没说归没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小七奇道:“他们既然没说,你怎么会知道?你难道是神仙?”

龙亦真冷笑道:“我对那父子三人了若指掌,他们那点花花肠子,我猜也能猜得到了。”

小七又问:“那他们究竟是想要杀谁?”

龙亦真道:“你猜猜。”

小七道:“难道是你三叔的女儿,毕竟没了新娘,这亲也是结不成的。”

龙亦真摇摇头,道:“我那亦遥妹妹不过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就算是大伯也绝不会忍心去杀她的。再说了,就算杀了她,也改变不了老太太会把龙头刀传给三叔的结果。总之,如果要杀人,她绝对不是最佳的目标。”

小七道:“啊!那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三叔。只要他死了,就没人能和你大伯争家主之位了。”

龙亦真还是摇头,道:“你没听我说嘛,三叔他武艺高强,想要杀他可不容易。就算能杀了他,我家那老太太是何等厉害人物,定然会彻查此事,若是事情败露,大伯也难逃一死,难道去阴间当家主吗?”

小七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难道……难道你大伯想杀的人是老太太?他……他母亲?”

龙亦真微微点头,道:“我不知大伯具体会如何行事,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用毒,用一种无迹可寻的毒药害掉老太太,再伪造遗书。”

小七道:“遗书?”

龙亦真道:“没错,遗书便是老太太的意志,无人敢违拗。伪造遗书,想让谁当家主,谁便是家主。但是此事得须得赶快部署,老太太这些天在家宴之时,常常说起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想她近日便会将龙头刀传给三叔了,所以毒杀和伪造遗书两件事,都须得快些部署才是。”

小七听完他这一通分析,怔怔说不出话。龙亦真此时面目慈和,但小七只觉眼前此人说不出的可怕,比方才他面目狰狞地毒打自己时还要可怕得多了。

小七随即便装作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道:“如你这位大伯真如你说的这般行事,那他当上龙家家主一事,岂不是就指日可待了。到时候再去对付你三叔,自是十分容易了。”

龙亦真凄然一笑,道:“大伯当了家主之后,反而不会对三叔下手,而是要把矛头转向我父亲了。”

小七道:“这是为何。”

她嘴里虽在问,可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龙亦真答道:“大伯若是真的当上了家主,以三叔那与世无争的性情,定然不会去与他再争,而我父亲便成了唯一能威胁到他家主之位的人了。”

小七也是如此想的,这时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龙亦真苦笑道:“到那时,我和我父母,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悲哀的是,我明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可却又无可奈何。”

他呆坐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拍在桌上,道:“你说的没错,把一切都说出来,果然要开心得多了。”

小七拿过那银票,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随后又置于鼻端闻了闻,喜道:“好香,好香!我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其实她连这银票面值也没看清楚,她如此表现,只是为了让龙亦真相信自己愿意听他倾诉只是为了钱而已,拿了钱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向旁人透露他对自己所说的话,所以他大可以放心了。

龙亦真看她拿着钱的滑稽行径,果然觉得她不过是个一心求财的普通妓女,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道:“我走了。”说完便走。

小七也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送了出去,喊道:“下次再来呀!”

龙亦真已下了楼。郑妈妈听到小七声音,知她还活着,心中一阵欢喜,当即奔了过来,又看她被打成那般模样,心中却又是一阵绞痛,正要出声安慰,却见小七将一张银票晃在她眼前,说道:“来收钱的吧,给。”

她怔怔地接过银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七已进了门,随即把门一把摔上了。

郑妈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复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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