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儿抑郁跳楼
出租屋里。
因为午休的缘故。
三五名中年男子席地而坐，面前的桌板，是用几块青砖临时搭建的。
喝空的啤酒瓶，正肆意躺在水泥地面上。
就连空气中，也都充斥着浓浓呛人烟草气味。
桌板上的饭菜很简单。
一份凉拌花生米，一份青菜炒面。
“这两天实在是太热了！”
“我打算在干两年就回老家，城市虽好，却攒不住钱啊。”
“李峰你呢？听别人说，你不是有个上学的闺女吗？”
此话一出。
正喝的醉醺醺的李峰，这才反应过来。
“平时她很乖，时间长了我才回家看一眼……”
在李峰的身上，能够看到社会最底层人员的真实面貌。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都破了几个洞。
‘本市紧急新闻：第三中学教学楼顶，有女学生欲要跳楼轻生！’
还不等李峰口中的言语，来得及说完。
下一秒。
在集装箱改造的宿舍电视机内。
原本正播放的新闻联播，忽然被这则新闻切了进来。
可自始至终。
李峰都没有抬头。
依旧沉迷在酒精独有的麻醉中。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李峰短暂的去逃避现实。
人到中年，过得竟还不如一条狗。
妻子不欢而散，众叛亲离，就连亲生父母，也都对他另眼相瞧。
毫不夸张的说。
尊严这两个字，就不曾出现过李峰的身上。
哪怕他曾经也风光过。
但终是承受不住这源自社会的残酷与无情。
有一个问题，足足困惑了李峰许多年了。
一名女人，到底要多狠心，才能抛夫弃女？
难道女儿不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吗？
‘因学生家长的手机无法拨通，先只能扩散影响。’
‘请认识李宝儿父亲的人，第一时间联系李宝儿。’
另外两名工友还在有说有笑。
可下一秒。
原本被李峰拿着的啤酒瓶。
忽然间。
竟没有半分征兆的跌落在地上。
砰！
啤酒瓶在水泥地面上滚了又滚，微黄的酒液撒的遍地都是。
“李峰你又喝蒙了吗？”
“吃两口菜啊！”
此时此刻。
属于李峰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
眼眸中的道道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一双眼白。
当李峰终是看清楚了女学生的脸。
总是将天不怕地不怕挂在嘴边的李峰。
慌了！
“宝儿！”
大声喊了一句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宿舍。
好在李峰上班的工地，和第三中学隔得并不远。
十分钟后。
当李峰的身影，穿过层层人群，终于来到最前方的时候。
坐在天台边缘位置的李宝儿。
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父亲。
一个让她内心复杂的父亲。
一个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宝儿你在干什么啊？”
“赶紧下来好不好？”
仔细去听。
定能听出李峰言语的颤抖。
他这次真的怕了。
妻子的不欢而散，就让李峰至今还没有走出阴影。
而李宝儿早已成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支柱。
可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女儿，为什么要走上跳楼轻生的道路？
为什么！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是自己对她不够好吗？
一时间。
各种各样的念头出现在李峰的脑海里。
让他情绪崩溃的同时，红着眼睛就想直接冲上去。
“爸爸，你不要上来。”
“不然我先现在就跳下去。”
关键时刻。
李宝儿的声音掺杂在冷风中。
令李峰的身体，顿时愣在了原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一幕的李宝儿，让李峰忽发觉的陌生。
李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到底应该做什么。
坐在天台边缘位置的李宝儿。
看到自己的爸爸，真的没有冲上来的时候。
她笑了。
温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爸爸，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妈妈啊。”
“从妈妈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
“就连做梦，都是梦到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
“爸爸，你知道被同学嘲笑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每次家长没人参加的时候，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吗？”
“知道…我每天放学的时候，看到别的同学都有爸妈接，我有多羡慕吗？”
此时。
明明从李宝儿口中吐出的言语，听上去很轻很轻。
却好似在半空中，化作了柄柄无形的利刃。
从天而落，裹挟在冷风中。
欲要将李峰的那颗心洞穿。
不知不觉中。
李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怕了。
真的怕了。
更明白一件事情。
原来他眼里对宝儿的好。
全部都成为了束缚李宝儿的累赘。
李宝儿要的只是陪伴啊。
此时的李宝儿，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群中的父亲。
豆大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
“爸爸，我真的好累啊。”
“真的好累…”
“去年我就被确诊为抑郁症了，医生让我父母去，才能给我拿药。”
“可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有放在心上。”
“每天的夜晚，我都在坚持着，我也曾始终相信，爸爸你是真的爱我的……”
一时间。
李宝儿带着哭腔的言语说道这里，哭的更伤心了。
因为就连李宝儿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和自己的爸爸，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上次又是什么时候。
“但并没有。”
李宝儿轻轻摇头，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所包裹。
欲要将她生生的吞噬。
李宝儿的这番话。
令李峰彻彻底底的傻眼。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盯着李宝儿。
嘴里有着许多想要去劝说李宝儿的话。
可此时却不知为何。
哪怕话语都已经到了嘴边，但就无法说出来。
“爸爸，这一次我真的累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
“答应我，一定不要在丢下我一个人啦。”
都不等众人来得及反应过来。
李宝儿从天台站了起来。
一身白色的裙子，在狂风下，被吹得猎猎作响。
微微侧过头。
冲着身后全程紧张的救援人员笑着说道。
“叔叔们，抱歉啦。”
声音还未彻底落下。
李宝儿闭上了眼睛。
小小的身体，向前纵身一跃。
哪怕是做好了离开的选择，却依旧要礼貌的道歉。
身影快速坠落，终是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巨响。
一时间。
白与红。
于李峰的目光中迅速交织在一起。
渐渐铺成了一朵鲜艳靓丽的花朵。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遭到了暂停。
“不要！”
李峰浑身颤抖着，喉咙内传出了一道犹如野兽般的吼声。
噗通！
李峰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将离开的李宝儿抱在怀里。
愧疚的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流般。
肆无忌惮的流淌着。
没了。
什么都没了。
妻子走了。
女儿走了。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全世界都已经抛弃了李峰。
心底滚滚而起的无尽悔意，正一波波冲击着李峰仅剩的理智。
“呜呜呜…”
李峰放声大哭，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念叨着。
“宝儿，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
“爸爸真的错了…”
胸腔里的氧气，终是被耗尽。
眼前的世界，正一点点的变黑。
李峰倒下了。
哪怕如此，始终抱着李宝儿的双臂。
也不曾松开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