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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沉水记的新当家

章葳蕤给杜且投去一记目光,杜且对她微微颌首,示意她可以继续。

“又是她教你的对不对?”章以行怒火中烧,“你不要太过分,四娘天真纯良,不似你这般歹毒,如今连家产都要谋夺,你是何居心?”

章葳蕤苦笑,“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兄长方才不也说了,振兴沉水记我责无旁贷,可为何我要接手,你便觉得不可行呢?你是调的香品比我好,还是你无奸不商的手段屡试不爽,觉得你能靠此卑劣手段支撑起整个章家?若是如此,他日九泉之下,你如何与爹爹交代?不,不对,在此之前,你还要先去往流放之地。等你三年五载回来,沉水记已经不存在了。”

“而我能带给沉水记全新的改变,而不再是以往没有新意的香品。你没有办法购入的香料,杜三都有。我与杜三联手,一定可以把沉水记带回巅峰。”

章以行愣了许久,“别傻了,杜三她还有五万贯的债务,她会这么好心,帮你重振沉水记,那她的思归香坊就不要了?”

“我的最终目的是还清债务,与其平地起高楼,还不如与章四风险共担。”

“可最后获利的是沉水记,而你虽然有可能还清债务,可什么都没有。”章以行还是不相信,杜且会如此大方。

“把沉水记换成思归也是可以的,不知章大当家以为如何?”杜且淡淡一笑,“沉水记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若是把人都挖到我思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章以行怒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妹妹,你要认清这个人的嘴脸,她就是想吞并沉水记,她没有香工、没有调香师,甚至没有可以应付大批量制作香品的工坊。她只要把沉水记变成她的,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达到她的目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存在。等到了那时,根本就没有什么沉水记,你又何言振兴沉水记,振兴章家。”

章葳蕤叹了一口气,对于兄长的冥顽不灵,疯狂乱咬,她只能是一声叹息。

“杜三,我们走吧,我要去知府衙门提出告诉。我要状告兄长,未经我的允许,私自将我发嫁,把聘礼据为己有,连嫁妆都没有按照宋律给我,甚至连爹爹生前给我的田地、庄子、商铺都侵占了。爹爹过世时,我还是在室女,又是嫡出,我享有章家三成的继承权。可这些,兄长一个铜钱都没有给我。”

章以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怎么……”

“我不能让沉水记败在你的手上。以前,我不敢与你争,因为你是兄长,你是爹爹和阿娘的嫡长子,而我是一个随时都要出嫁的女儿。可现下我想通了,杜三能扛起整个沈家,扛起不属于她的债务和我的,那么我也能扛起沉水记。”章葳蕤拉了拉杜且,“杜三我们走。”

走出大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章葳蕤吐出一口浊气,信心满满地说:“杜三,这场仗你一定要陪我打下去!”

杜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陪你是没有问题,可是明明可以循循善诱,让他主动把沉水记交出来,你又何必意气用事。没有错,你是可以通过告诉,拿回你应得的那部分。可京城临安据此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没有三五个月是万万办不成此案。”

章葳蕤没有想到这一层,“那怎么办?”

“再等等,让他自己想通。”

“他要是一直想不通呢?”

“就只能公事公办。”杜且也没有徇私的意思,只是想求一个从轻发落,可既然章以行不思悔改,那她也是爱莫能助。总归,她能帮章家的,便只能到这了。

杜章二人回了沈家,门口停着章家的马车,她二人心下了然。

这是姚氏上门了。

目的当然也不用多说。

谁知,刚进正堂,姚氏一个箭步冲上前,给了章葳蕤一记耳光。

章葳蕤被打得眼冒金星,耳膜震动,还好杜且及时扶住她,让人把姚氏拖开,以免她再对章葳蕤下手。

“姨母还请自重,这里是沈家,若是你再动手,我便让你把你赶出去。横竖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应当知道,我杜且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做到。”杜且的态度是强硬的,“您该打的人是章子安,而不是受到欺凌的四娘。”

姚氏目露凶光,“子安不就是没有娶这个恶妇,你竟然唆使四娘指认自己的兄长。明明就是拿回我们章家的香品,什么时候变成了偷?”

杜且终于明白章以行颠倒黑白的能力从何而来,以往她与姚氏是亲戚,没有过多的冲突,自然也不会知道在发生矛盾时,她会是如此不辩是非。

“姨母若是觉得冤枉,那便去知府门前击鼓鸣冤,还你一个公道。”杜且不想过多的纠缠,“但是我还是要奉劝姨母,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信口雌黄便能解决一切。即便这次你能躲过去,可沉水记的未来也就不存在了。”

杜且说完,把章葳蕤直接带进内堂,把姚氏拒之门外。

姚氏又叫嚣了一阵,年老体力不支,在婆子的搀扶下离开沈家。

章葳蕤抬起被打肿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阿姐,都是我不好,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害你一直被骂。想要沉水记也是我的主意,可他们怎么都认为是你。为何我不能执掌沉水记,因为我是女子,因为我的香品难入大雅之堂。可是谁规定的,只有沉檀之物,才是大雅。大俗即是大雅,这又有何错?”

“不,你没有错。”杜且安慰道:“我们都无法活着世人想要的模样,自然也不能要求世人对我们宽容。”

“可就是世人的刻薄,才会让人无处可逃,我只想像男子一般支撑家业,重振沉水记,为何连我阿娘都对我如此……”章葳蕤说不出口,那些刻薄的言语,那些无法负荷的沉重,就像是一座座的大山压在她的肩头。

她可以负债和离,她可以千里奔袭,她可以不眠不休只为调出一款新的香品,但她无法像杜且那样强大,对所有的非议充耳不闻,甚至是无动于衷。

“你若是做不到,便罢了。”杜且也不想强求,“沉水记便随他去吧,我们还有思归。你当不了沉水记的家,我把思归给你,你愿意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

“那你要做什么?”

“我还有偌大一个沈家。”杜且轻叹,“只要你把思归做好了,债务不成问题,但你不能任性妄为,若有事情,与阿莫、弃之商议,尤其是阿莫,我让他跟着你,自然是因为阿莫凭一己之力便能把沈家偏院来自诸蕃的海商管理好,他有他的独到之处,你可以擅加利用。”

“可弃之才是牙人榜的第一,不是应该找他更为妥当吗?”章葳蕤不解,“阿莫一直囿于偏院,而弃之才是见多识广,长袖善舞的那个人。”

“弃之他还有他的事情,他还有平安号,他还有很多未尽之事,我已经绊住他许久,不能一直束缚他的手脚。”

昨夜,杜且并非有感而发,只是借机把心中所想表达出来。若是将来有一日,终会四处离散,那又何妨今日作别。

章葳蕤最终没有向刘慎提出告诉,她向临安府尹去了一封信,表明自己要回嫁妆与家产的心愿,希望可以得到官府的支持。

至于章以行。杜且与他的条件没有谈妥,自然也没有向东平王和刘慎求情,公事公办,没有徇私的可能。基于章以行的种种劣迹,刘慎也没有从轻发落。即便是姚氏每日都在知府衙门外喊冤,他也能视而不见,秉公执法。

最终,沉水记取消香会资格,章以行偷盗之物为香料,香料价贵,尤以龙涎香为甚。以龙涎为价,已超过五贯。依宋刑统,应处以死刑。但念其初犯,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小儿,配刑十年,没收所有财产赏给告发人。

而告发人,也就是指认章以行的章葳蕤。

绕了一个大圈子,章以行即便不想把沉水记和章家给章葳蕤,这回也是无计可施。原本,他只要给出三成的家产,让出沉水记的经营权,等他配刑十年之后回来,他还有七成的家产。可现下,他已是身无分文。

他想见章葳蕤,想见杜且,可她二人都拒绝了。

至此,章葳蕤拿到章家最后那点家产和沉水记,但她已经没有重振沉水记的想法。她只想把思归做强,证明自己的能力,不用靠沉水记的累世招牌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她同时也把沉水记的旧香工都接管过来,让他们继续留在思归,月俸不变。

杜且对她这番决定,深表赞同,“沉水记并非你的责任,但你若是要接手,我也是没有意见。可你既是选择放弃沉水记这一金字招牌,便要做好准备,这一路并不轻松。”

“可我至少可以先把欠苏家的两万贯还上!”

杜且大笑,“这确实是你应得的。”

而姚氏和章以行的一双儿女,章葳蕤让人把他们送回临安老家,杜且也去信家中,把此间发生的一切如实写清,让母亲多加照顾祖孙三人。

章以行临刑前,章葳蕤去看过他。突如其来的罪名,让他无法承受。自小养尊处优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犯罪行可判死刑。他已经吓坏了,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如同惊弓之鸟。

十年刑期,已经是从轻了。即便刘慎说是秉公处置,可到底还是念及其初犯,且所盗之物为香料,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这才从轻发落。可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章以行的岳丈在背后奔走的结果,为了他的外孙,不会有年幼失祜。

但十年刑期对章以行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但愿他能熬过这段漫长的时日。

杜且在章以行离开泉州的那日,准备了一大堆的常用之物送过去,又给了官差一大笔钱,只要把他平安送到地方,不要让他吃尽苦头,他日还会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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