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成见
何氏喜出望外,隆祥庄乃是泉州城八大商户之一,傅青山又素有名望,她不敢奢望以弃之的身世可以与傅家结亲,而且还是傅家先开的头。
但何氏并没有答应,“大娘子这是说笑了,我们家弃之如何配得上六娘。弃之虽说能干,可名声总是不大好,难入大家闺秀的眼。他自小又没人管教,总是有一些不好的习气,只怕日后会怠慢了小娘子。”
何氏相信,送上门的好事,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虽说她能傅六娘很是满意,可心中难免有些许的不安。弃之是她的义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想他与杜且走得太近,但不表示她会随意为他婚配。
终身大事,她还是要问过弃之再说。
沈氏仍是堆起笑容,“夫人过谦了,都是商户人家,名声这种东西,并不见得是真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是利来利往罢了。妾听闻夫人在为弃之相看,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这不,弃之的牙号是隆祥庄的代理,大掌柜与我家夫君素有往来,小女与他有一面之缘。若是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是再好不过,可若是不成,也是合作无间,夫人无须挂怀。只望夫人相看之时,不要忘了我们傅家还有一个六娘。”
果然是大商之家的大娘子,落落大方,并没有因为主动提亲而感到不自在,反而是以退为进,彰显她的大家风范。
而傅芸始终不发一言,安静地站在母亲身后,看不出悲喜。
沈氏又坐了一会,与何氏聊起时兴的丝绸,听闻何氏也买了孟祥庄的料子,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表示明日会让隆祥庄的绣娘上门为何氏和小娘子量体裁衣。
何氏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拒绝结亲的提议,其他的事情总不能再拒人千里。
是夜,伊本蕃长回来后,听说沈氏来访之事,脸色微沉,对这桩婚事表示反对。
“傅六娘名声不好,她与孟祥庄的郑业关系暧昧,时常出入郑家,有传闻说她是要去给郑业做妾,但郑家大娘子不许她进门,她便偷了郑家大娘子的丝绸样图,织成隆祥庄今年的新料子,而逼得孟祥庄不得不低价出售雷同的丝绸。而隆祥庄找上弃之一事,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已经来不及阻止。但亲事我是不同意的,弃之是我义子,再不济也不能与这般不知自爱的小娘子结亲。”
伊本蕃长对弃之很是偏爱,即便傅家是大商之家,他也不愿意委屈弃之。他始终认为,弃之的婚事由他自己决定便是最好的。
何氏有些恼,“我这也是为了弃之着想,他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我再不为他打算,他与那杜大娘子越来越近,那些传闻有多难听,你是没有听过。”
伊本蕃长脸色愈发难看,“荒谬!杜娘子寡居多年,从未有过流言蜚语,你怎么也听信那些传闻!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杜娘子,那个卢荣不会受到制裁。你又怎能如此妄加揣度!”
何氏很委屈,“你也知道杜娘子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能让弃之搬回来,但总能让他成家吧!”
“成家要看弃之自己的意思!”伊本蕃长语气不佳,“他只是我们的义子,但我知道他年少时受的屈辱,远非常人所能忍受。我不希望他因此而自卑,你也不要因此而认为他不如别人,擅自为他做那些你认为是为了他好的决定。他能为自己谋划,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么是对他好。”
可自从沈氏与傅芸到访蕃长府之后,傅芸与郑业的那些传闻在坊间越传越烈,以至于隆祥庄的声誉也跟着一落千丈。而追根究底,都是因为郑业公然表示傅芸偷了张氏的样式,乃是因爱生恨所致,但他一生所爱唯有其妻张氏而已。
这桩传闻在南外宗的一众女眷之间乃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杜且也从中听了不少,但这些女眷对傅芸都是持同情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坊间的传闻而对她有所贬低。
郑业其人虽说对张氏用情至深,但都是新婚燕尔之时,自从张氏生子难产,身子骨每况愈下,他也是时常眠花宿柳。但又碍于孟祥庄的样式都是出自于张氏之手,他只能把张氏供起来,不敢纳妾。
这些话从吕氏的口中说出来,杜且也很难不信,“可我在临安时,他对张氏是百依百顺,母亲常说他二人恩爱有加,举案齐眉。”
“百依百顺倒是不假,那是因为孟祥庄要靠张氏打样织布。”吕氏轻嗤一声,“你可还记得,孟祥庄在张氏进门之前,不过是破落户,那郑业的父亲还妄图想织出包龙柱,结果根本入不了官家的眼。这几年,孟祥庄还算是风声水起,可京城的皇商还是不愿与他为伍。说句难听的,郑业靠的就是女人发家,没有张氏,他什么都不是。”
杜且深深地蹙眉,“如此说来,傅家六娘是无妄之灾了?”
“只能说傅家六娘过于单纯,不知道这郑业乃是吸血的恶棍。他在临安无法成为皇商,但在泉州城还能与南宗正扯上一些关系,可本地商户众多,他若是想站稳脚根必然要有所动作。”
“于是,他选了隆祥庄。”杜且有些茫然,“打压隆祥庄,等于是在给本地所有的丝绸商户施压,敲山震虎。”
“还是阿且通透。”吕氏说:“只是可怜傅家六娘,可能这辈子都要毁了。”
杜且在回程的路上,路过孟祥庄。她让杜平去投拜帖,她想拜会掌家大娘子张氏。可是被郑业以张氏身子不适不由拒绝了。
一连三日,杜且都投了拜帖,可张氏都没有见她。
她不由得心生疑虑,她与张氏虽说是远房的表亲,但同样身在异乡,见上一面乃是常理之中,可每一次都被郑业以身体为由拒绝了。
第四日,杜且带了留大夫一同登门,郑业没有理由再拒绝,但也并没有欢喜的样子。照理说,身子不适,大夫上门,不是应该心怀感激。
“留大夫医术高明,南宗正的贵人们有时也会请他诊脉,我家翁翁的固疾也经他调理,才得喘息之机。表姐这一连数日都无法见客,妾委实不忍,这才擅自做主,请了大夫前来。”
若不是张氏拒不露面,杜且不会如此强硬。她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商户间的竞争乃是寻常之事,而郑业的初衷,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该为此而伤及一名女子的闺誉。因此,她想要知道事件另一名当事人的想法。也就是张氏本人。
似乎从一开始,张氏便不曾露面,都是郑业一家之言。而杜且也因此,对傅六娘有了深深的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