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表姐夫
第七十四章
不仅郑业想找杜且,东平王也在找杜且,市舶司提举刘慎更是忙得团团转。场面如此混乱之际,身为主办者的杜且却不见踪影,即便是明事理如伊本蕃长能理解眼下的局面,可郑业还是在做垂死之挣扎。
“你们都错了,我身上所穿乃是我孟祥庄的,你们的才是隆祥庄所制丝绸。你们细看,纹样图饰一样,但辨认起来不难。方才是我一时失察,乱了方寸。我想,这其实必然有诈。”
郑业稳了稳心神,“伊本蕃长方才说,是他把制衣所需布料交给了主办,而看制衣局的女官也是从杜娘子处拿到丝绸。我想,肯定是杜娘子调包了,想要陷我于不义。众所周知,隆祥庄的傅掌柜乃是沈家的女婿,也就是杜娘子的姑父,杜娘子所开香坊的香囊也是由隆祥庄一手包办。眼下隆祥庄的丝绸销量低于我孟祥庄,说不好听的,那是无人问津。”
“诸公想想,为何要在各位即将返程之际做一场如此大的蹴鞠。此时此刻,泉州城中人人皆不得空,都在为即将的启航做最后的准备。偏偏杜大娘子弄了这么一场蹴鞠,不正是冲着我郑某人来的吗?说到底,隆祥庄抄袭我孟祥庄的纹样图饰不说,竟然还想颠鸾倒凤,颠倒黑白。还请东平王还小人清白!”
好大一顶高帽扣下来,东平王也不倒轻易下定论。
郑业说的也不无道理,杜且为隆祥庄谋划也是情理之中。而东平王请郑业加入南外宗的队伍,也是东平王妃吹的枕头风。
事到如此,东平王也只能把杜且请来。
“听说有人要找妾?”杜且在门外朗声道,“妾不方便入内,还请诸公借一步说话。”
东平王率先走出来,睨了她一眼,杜且形容淡然,嘴角挂着浅笑,在看到郑业走出时,笑意更深了。
“听闻表姐夫在诬蔑妾,这委实是令人费解。”
表姐夫三个字一出,鱼贯走出来的众人均把目光投入郑业。原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看来这又是一出好戏。
杜且仍是竹冠素服,于一群身着蹴鞠服的男子之间,清清冷冷,有一种超然于物外的疏离,看似格格不入,但她却又泰然处之。
“郑掌柜,妾说得没有错吧,表姐夫。”杜且的身后是张氏,也就是郑业的妻子张瑶。
张瑶眉宇凝重,上次向东平王施礼问安,目光却一次也没有落在郑业身上,仿若那是一个陌生人。
“既然郑掌柜认不得这两方的蹴鞠服是谁家的布料所制,那来问问表姐吧!”杜且施了一礼,“诸位,这位是孟祥庄郑掌柜的正妻张氏,也是丝绸的打样人,近五年来所有孟祥庄的丝绸都是出自于她之手。是否孟祥庄出产的料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张瑶在杜且的引导下,对两队的蹴鞠服仔细地察看,不仅是对没有穿过的,连破损的衣裳,她都要一一翻看,连任何一条丝线都不放过。
“杜大娘子,你这是何意?你栽赃陷害我也就罢了,为何连我病重的妻子都不放过。”郑业率先发难,“瑶儿,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都是为了她自己。”
杜且睨了他一眼,不想多说一句,只等张瑶说出结论。
“这个,不是孟祥庄的。”张瑶指着南外宗的蹴鞠服说道:“这是刺桐缎,织法与江南丝织品全然不同。缎斜纹地,纬六枚提花,经线弱加拈,纬线不加拈。这乃是本地丝织品独有的织法,并非我孟祥庄能织得出来。”
郑业闻言脸色更加差了。
“而这个,也不像是孟祥庄的。”张瑶说的是蕃商的蹴鞠服,“这图样妾从未打过,但这其中有一半的织法是江南织法,而另一部分是刺桐缎的织法,”
全场都静了下来,等着张瑶往下说。
“但是这丝乃是江南特有的,并非本地所产的丝。”张瑶深深地蹙了眉,第一次把目光投入郑业,“若是妾没有认错,这些丝绸有孟祥庄的徽记。虽说不是孟祥庄惯用的织法,也不是妾打的图样,却是实打实出自孟祥庄。”
寥寥数语,盖棺定论。
“不对,这与妾知道的不相符。”杜且冷冷地开口,“妾听闻,这图样是表姐所制,被隆祥庄的傅六娘偷了去,因此隆祥庄才有了与孟祥庄相同纹饰的丝绸。”
张瑶走回杜且身边,“妾与傅六娘素未谋面,何来偷这一说。况且这图样妾从未打过,更没有抄袭这一说。至于为何孟祥庄会有与隆祥庄雷同的丝绸,妾也不知晓。妾只知道,我孟祥庄的丝绸虽不及刺桐缎,但也有其独到之处,诸公不妨移步孟祥庄,妾会一一说明。”
杜且却没那么容易放过郑业,“依表姐的说法,以孟祥庄的徽记出产的丝绸,又是如何出产的?妾愚钝,还请表姐赐教。”
张瑶眼皮一抬,目光中带着一丝果决,“杜三,你不要逼人太甚,这是你要的结果,妾给你结果。妾承认,孟祥庄近期所卖的丝绸便是蹴鞠服上的丝绸。你可满意?”
“这不是我满意与否的问题、”杜且仍是咄咄相逼,“我并没有买入孟祥庄的丝绸,结果与我并不重要。而需要一个解释的是,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海商,他们自以为买到价格低廉而又质地精良的丝绸,带着无比欢喜的心情,即将踏上归国之路。可是,现下却发现这些丝绸根本就是不值钱的破布。你这不是在自毁声誉,也是对泉州城海上贸易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声名的一种亵渎。”
“你常住江南,不知此地海上贸易之重,我可以谅解。但是这并不是你孟祥庄欺世盗名的借口。泉州城的海商数代经营,才有了如此声誉。这次若是没有及时发现,这些各位的海商带着你孟祥庄的丝绸回到故乡,来年还会有多少海商会选择泉州城做为他们的贸易终点地,你是否想过?”
“你可知,我沈家即便是落败了,可还是愿意为过往的蕃商大开方便之门,只是为了让途经此地的蕃商知道,泉州城是他们的最佳选择,而我翁翁曾经的承诺也绝不食言,只要沈家还在,一诺千年。”
“可你却在问我是否满意!”杜且苦笑,掷地有声,“为了一己之利,枉妄一众海商百年之利,你孟祥庄还有何颜面问我满意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