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行
杯中茶尚热，两人嬉笑间，一名身形不高的富态中年男子绕过屏风走来。
来人一身富贵但不奢华的蓝色刺绣长袍，长袍上绣着黄纹锦绣图，不显张扬。
男人头上有刀伤，一道伤疤从右耳向后延伸，破坏了大多数中年男人中罕有的茂密黑发。男人不大的眼睛中偶有精光闪现，嘴唇偏厚，肥头大耳的忠厚样子丝毫没有让人感觉油腻厌恶，反而消除了头上伤疤带来的凶悍气息，使得他看起来憨厚可信。
王琉风瞧见来人缺失两根手指的左手，以及身上被深深收敛但仍洗磨不去的血腥气息，眼睛微眯。
他入门时便察觉几道隐晦的目光一闪而逝，店内大厅墙角伫立着几道直立不动的彪悍身影，似乎……
“让二位贵客久等了，在下就是苏宁淘宝店的掌柜的彭贺之。不知两位公子和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高大的彭掌柜很客气，但纨绔子弟桑小竹可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小姑娘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趾高气昂道：
“这家店我要了，开个价吧。”
彭掌柜闻言一愣，他一进屋便开始观察这两位客人。二人穿着华贵，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以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这二人的气质绝不是寻常商贾之家能培养出来。
那小姑娘手上的玉佩细如羊脂，莹玉生辉，普通商户人家有钱都没地儿买。此刻这枚价值千金的玉佩在小黑手中转来转去，看得他心惊胆战。
小姑娘一脸高傲的样子并未让彭掌柜心生不满，他深知这种人不是他有资格惹得起的。
至于那白衣青年，来之前他听伙计说此人始终面带微笑，即便对瘸腿的伙计仍旧如此，寻常小贵族可没这气度，不可能对下人笑。
彭掌柜来之前曾想过二人许是看上了铺子中的一些贵重玩儿意，若不是太过贵重，破财免灾也不无不可，做买卖的处理这种情况可谓是轻车熟路。他可没想到来人直接连商行都要整个打包，更没想到这句话是从眼前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彭掌柜黄豆大小的眼睛因震惊睁大到了花生般大小，他看向坐在一旁许是小姑娘哥哥的白袍青年，堆起笑脸正要说话，听见清脆的黄鹂声再次响起。
“看他干嘛，我说了算。”
彭掌柜双眼眯成一条缝，对桑小竹弯腰笑着道：
“这位小姐，我们这店的生意，您也看到了，尚还不错，我们东家暂且没有转手的想法。”
桑小竹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抓着玉佩的小手不耐烦一摆。
“生意好我才要的，价钱好说，你们的店和货我要，从掌柜到伙计，上上下下所有人我也都要，待遇翻倍，日后表现得好还会给你们涨工钱。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去找能做主的来。”
彭掌柜一副为难的样子，弯着腰对桑小竹道：
“这么大的事在下实在做不了主，我们东家事务繁忙，赶过来也得下午了。要不您二位中午在这用个膳，我吩咐伙计去香满楼订上一桌，二位边吃边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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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竹闻言皱起眉头，开口道：
“香满楼就罢了，乡下饭菜有什么吃的。算了，我还有事，告诉你们东家我明日再来，让他早点在这等着。”
说罢对王琉风一摆头，就从椅子上跳下，不再理会站在一边的彭掌柜，两条小短腿在裙子里快速挪腾，径直向外走去。
“哎哟，您慢点。”彭掌柜赶紧上前虚扶腿长不及椅子高的小姑娘，眯着眼睛说道：“不知小姐您贵姓，家住何方？明日我们东家来时我好差人去接您。”
桑小竹脚下不停，快走出门口才头也不回说道：“明日中午我自会来的。”
王琉风跟在后面，出门时仍不忘朝这个满脸为难的中年男人笑笑，也不说话，紧随桑小竹离去。
店门口，彭掌柜看着那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融入人群，回头向跟在身边的伙计吩咐道：
“你马上去告诉夫人，就说……罢了，我亲自走一趟。”
街上，王琉风手上拎着一只烧鸡，十个大肉包子，两个糖人和一大罐子牛奶跟在两手空空的桑小竹身后。他想不通小姑娘要找什么样的员工，需要带上这么多吃的。这些东西是自己付钱不说，她居然还不拎着。
桑小竹带着一身白衣的拎包员七拐八拐，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几乎快走到樊阳城墙，才终于在一处商贸菜场外停下脚步。
“到了。”
看着菜场中往来不绝的马车和人力板车，王琉风疑惑道：“你来这里是要做蔬菜生意？”
小姑娘轻哼一声，斜眼看了看一旁在阳光下白得刺眼的一坨人，连忙转过头去，“谅你也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吧，我来这里是找一个小孩子的。”
王琉风先是惊讶得瞪大眼睛，随后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以一种中年父亲的口吻说道：
“小竹啊，虽说你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但这年头喜欢姐弟恋的人也不算少，不过你这小身子……能用吗？”
桑小竹黝黑的脸庞经过一段时间的滋养已经白皙了不少，所以此时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色更为明显。她抬脚在王琉风小腿上重重踢了一脚，疼的小姑娘自己龇牙咧嘴。
“滚！”
“这里算是樊阳城的农贸市场，城主府规定全城的蔬菜都在这里统一进行分装，我要找的小员工就在这了。”
桑小竹气呼呼喘了半天，总算把那一口怒气咽下，瞪了身边笑嘻嘻的白衣青年一眼道：
“走，招人去。”
蔡记菜行，蔡老板很对得起他的姓氏，年仅四十的秃顶中年男人倒卖蔬菜已近三十年。
十岁出头，尚有满头乌黑亮丽长发的蔡老板跟着老蔡老板投身蔬菜行业，这一做便是二十八九年。蔡家的商行越做越大，但蔡老板的头发却是越做越少，直到现在……
“地老板，你考虑的如何？”
桑小竹找到蔡轩时，一身腱子肉的蔡轩赤裸上身，正和搬运工一起在灼人的阳光下从马车上往下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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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流下，沾湿了裤子。
蔡轩此时坐在背光的屋檐下，再次一口气喝光一大碗透心凉的井水，对站在一旁的桑小竹说道：
“嘿，这位小姐，我不姓地，也不叫地中海。”
蔡老板指着斜上方写着蔡记商行四个大字的牌匾道：
“我姓了快四十年的蔡，可不敢背祖忘宗。至于小姐刚刚所说……”
蔡老板放下水碗，双手撑膝站起身，“应小兄弟虽然年幼，但聪慧精明，他在我这做账房这大半年也帮了我不少，我和他甚是投缘。
小姐能看上他是他的福分，不过小姐可否告知在下，若是有朝一日想念应小弟该去何处看他。”
“呵呵，蔡老板多虑了，我桑记商行途经樊阳，本小姐一时兴起想在这里建立一个分铺，扩大下商行规模。”
桑小竹看着反光的地中海笑了笑，继续道：
“我等初到樊阳，分铺位置还未选好，若蔡老板有何建议还望多多指点。”
蔡轩闻言，砸吧砸吧嘴，站起身子说道：
“好说好说，二位随我来，我这就带二位去找小应子。”
蔡老板带着二人东拐西拐，穿过几间仓库，一路上几乎所有工人见到蔡轩都热情地打声招呼，蔡轩同样大笑着回礼。
“第三车，土豆，七百八十六斤七两三钱。”
“芋跟头，七十六斤五两八钱。”
“第四车，砂石瓜，八十……”
仓库门口，一个看起来怕是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年腰板挺直坐在椅子上，樊阳城的烈日似乎并未改变少年的肤色，比不上终日身穿白袍的王某人，但少年洁白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耀眼生辉。
记账的少年坐在木椅上，面前的桌子上铺着厚厚一层纸，随着一车车过称入库的粮食，少年不疾不徐地在面前糙纸上落笔，写下一排排工整干净的字。
如此闷热的天气，相比于另一仓库门口赤着上身仍止不住汗水的账房，少年似乎一点不觉得热，一件宽大干净的麻布单衣工整地穿在身上，前胸后背没有一丝皱纹。
桑小竹止住了正要大声吆喝的地中海，示意他可以先去忙其他事。
一身腱子肉的蔡老板皱眉看了看记账的少年，良久，眉头舒展，临走前留下有事可喊人去前屋找他的话。
地中海走后，桑小竹并未立刻上前开始招聘，而是在原地和王琉风默默观察着少年的工作。
一车车货物被搬进仓库，少年写满了七八张糙纸。樊阳城炎热的气候下，糙纸上的字迹无须等待便蒸干了水分。
待最后一袋粮食入库，少年面无表情收起笔墨桌椅，放在库房一角，关好仓门，随后拿起整理好的今日份账单，双手捧在胸口，准备离开。
库房斜对面，等了半晌的二人踏出屋檐的阴影，向应少年走去。
“走吧，该招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