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饭团
心中略有烦躁的沈英拖着疲惫的身子跌撞前行，脚腕实在酸胀，走走停停。
今日她和往常一样在城门附近守着，眼看着下午进城的人越来越少，但还一单生意都没接到，她直接找到了城中最大的货行，干了三个时辰卸货的活。
作为一个身无二两肉的瘦女子，平日里小偷小摸靠的是技术，哪里来的力量能在一群膀大腰圆的粗汉子中抢到卸货的生意，整整一下午也不过赚了十文钱。
流着口水看着街边一文钱一个的焠饼，沈英从怀中取出沾满汗水的铜板，思虑半晌又放了回去，反复几次，她银牙一咬，转过头去，快走几步，终究还是没舍得给自己买份填肚子的食物。她用手抵着空荡荡的胃，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赶回家中。
随着离新的庇护之所越来越近，沈英心中烦躁更甚。明明早已说过不会再依靠那个人，结果不但前几日被那人救了一次，这两天更是求上门两次，燥得她心烦意乱，一时间连空着的肚子都不觉得饿了。
沈英站在门口，深吸口气，将手轻轻放在门上。尽管她已尽量不去隔壁不远的将军府，但余光还是不小心瞥到了那家高墙大户。她好似看了不干净的腌臜之物，赶紧别过头揉了揉眼睛，低头推开院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厢房漆黑一片，厨房亮着灯。沈英循着灯光走到厨房，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几个孩子的呼喊声。
“鸡肉的饭团真好吃啊，明天多做些鸡肉的吧。”
“牛肉的才好吃呢，多做些牛肉。”
“你们这些笨蛋，没看今天加了鸡蛋的卖的最好吗，多做些鸡蛋的。”
听着同伴们的吵闹声，应文和长长叹口气，“别争了，做多少又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没发现曹姐姐送来的肉就只有这些吗，都煮了吧。”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呀！英姐回来啦！”
“英姐，我们会做好吃的啦，今天卖了好多钱呢！”
孩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涌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瘦弱女子，方方和圆圆两个小丫头欢快地扑到沈英怀里，若不是她扶着门框，怕是要被撞倒在地。
不同于其他人，应文和并没在第一时间走向沈英。他将手中的肉放在案板上，拿起一旁干净的抹布擦去手上的油脂，转身走向灶台。
他知道沈英外出做工，必不会舍得在外面买饭，无论多晚多累都会饿着肚子回家，所以早就在锅中留好了饭菜，用小火煨上，等沈英回来能吃口热的。今日沈英回来的比往常更晚一些，应文和心知她今日工作不会顺利，故此方才在沈英回来时，第一时间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凌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庞，干裂的嘴唇，肩膀的衣服褶皱肮脏，还有隐隐抵在肚子上的手。
应文和将一切看在眼中，一言不发从锅中取出温热的饭菜，又倒了一碗水，一同端到沈英面前。
“英姐，吃饭吧，这些是我们自己做的，尝尝看。”
应文和看着瘦弱的沈英，将手中的饭菜递给怀抱着方方圆圆的女子。
“是啊，英姐，快吃吧，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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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做的哦。”大喇叭见应文和拿来的是鸡肉饭团，一脸骄傲。
虽说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但沈英丝毫没有迟疑，接过了饭团。她先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满足地长叹一声，随后好奇地看了看手中的饭团，轻轻咬了一口。
樊阳城位居内陆，交通不便，城中几乎无人听说过紫菜之类的海产品，更别说过。王琉风索性将饭团外的紫菜换成了樊阳城特有的紫阳草，虽说没有紫菜的鲜美和酥脆，但独特的爽脆口感给饭团带来了不一样的美味享受。
奇怪的样子，怪好吃的，里面居然还有肉？
心知沈英必有疑问，应文和开口说道：
“这个叫做饭团，似乎是王公子想出来的做法，曹……姐姐说我们可以帮忙卖饭团，每卖出去五个可以给我们一文钱工钱。饭团的做法很简单，本来她想派人帮我们一起做，但被我回绝了，我们觉得能独立做好这些东西。”说道曹雪阳时，应文和稍停顿了一下。
沈英似乎并未在意应文和对曹雪阳的称呼，只是听了应文和的解释心中疑惑反而更多。
昨日自己求曹雪阳帮忙时，曹雪阳的确说过会给孩子们一份活计，但并未言明，自己本以为会是在府中做些杂工，未曾想会牵扯自己没听过的东西，而且王公子……
“王公子？你们今日……”
其他孩子此时并未说话，和往常一样，家中每有逢大事，他们必然会乖乖将话语权交给应文和，哪怕年幼的方方和圆圆也是如此，曾经的流浪生活让几个孩子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对他们来说，今日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便是天大的事。
应文和解释道：“苏宁淘宝店现在已经挂名在桑小竹名下，不过实际掌控者应当还是王公子，曹姐姐只占了很少的份额。不光饭团，还有很多其它美食，据说也是王公子发明的。白天整条街几乎都挤满了排队买小吃的人，生意很好。”
“这种饭团每个要价三文钱，我们每卖出去三个就可以留下一文钱做工钱，今天我们买了足有九十一个饭团，报酬是二十七文钱，都在这里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沈英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放到了她手上。
沈英吃得很慢，边吃边看着孩子们笨手笨脚准备明日需要用到的东西，还时常和他们聊白天的趣事。当大喇叭说到有个奇怪的漂亮姐姐想收自己为徒时，还要带她走时，沈英心中不禁一惊。在樊阳城摸爬滚打多年，沈英深知人性的丑陋，她从未奢望孩子们会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活过一生。
当听见那个女人轻易离去，沈英眉头一皱，看向应文和。少年不过才十岁，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将他当成家中除自己外唯一的成年人。
见应文和点头，她便知道事情基本如大喇叭所言，今日那女人虽然走的很爽快，但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她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摸了摸已经满足的肚子说道：
“明日我陪你们一起去卖饭团，早些卖完早些休息，你们不能因为这事荒废学业，之后我会找曹……找来更多的书，甚至找来先生教导你们。”
听着一群小家伙唉声痛呼、欲哭无泪的样子，沈英哈哈大笑，帮小家伙们一同准备明日需要的卤肉和小菜。
只有应文和，没有加入哀嚎的队伍，他看着大笑的沈英，心知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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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是担心明日那女人还会再来，准备好好会一会那人。
……
天还未亮，报晓的雄鸡还在睡梦中，沈英便从床上爬起。昨日下午未亮在一群大老爷们手中抢些活，实在太过操劳，一觉醒来肩膀反而觉得更酸痛了。想到自己累了一天还没有几个孩子赚的多，沈英不免有些沮丧。
可惜这生意里面还有那女人的份，若全是王公子的该多好。
她穿好衣服走向厨房，准备蒸今日所需的米饭。穿过院子时她偷偷看了看小家伙们的房间，一个个都在熟睡，若是等他们醒了再煮面，怕是饭团只能当成午饭卖了。她在东厢房中看到了一张空床铺，被褥被叠得整齐规整……
沈英走到厨房，果然见到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披着外套蹲在灶台前正往里面添柴。
“文和，你去睡吧，我来煮饭。”
听见沈英的声音，应文和将手中的柴全部放进灶里，才回身说道：
“英姐，烧上火就可以了，我昨晚已经把米都放在锅里泡着了。你回去休息，我在这盯着就可以。”
知道自己劝不动应文和，沈英不再多说，上前几步直接坐在桌面上。
“反正已经醒了，睡不着了，来，我们聊聊天。你觉得王公子……”
听着英姐十句话里面有八句都在聊王公子，另外两句还是旁敲侧击问王琉风的情况，应文和冷不丁开口问道：“英姐，你喜欢王公子吗？”
沈英闻言稍愣，失笑道：“我怎会喜欢王公子。”
她眼神有些黯淡，别过头继续道：“他前日刚救过你和阿达的性命，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但我前几日曾偷过桑姑娘的钱袋，对他们二人，我同时抱有歉意和谢意，只要一想到要面对他们，就觉得实在开不了口。”
应文和静静看着沈英，他知道沈英需要过的是自己心里那关，自己的劝说不会有任何用处。日后若是和王琉风熟悉些，或许……
凌晨本就是一日中最安静的时刻，此时厨房中只有木柴燃烧的爆裂声，在空寂的院子中传出很远。沉默片刻，应文和说道：
“大喇叭平日里总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她私下里经常会因为些小事患得患失。昨日回来后，她告诉我她不想离开英姐你，而且也舍不得离开我们。自从英姐你五年前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她的生命就已经和你绑在一起了。”
听着应文和的话，沈英忍不住回忆起当年自己在风雪月夜中，抱着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姑娘回家的景色。
“放心吧，小家伙，无论莲蓉、你还是其他人，除非你们自愿，否则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没人能再从我这里带走任何人！”
应文和沉默，他与英姐在一起的时间最久，所以他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当年，曾经有人贩子从尚还不知人心险恶的英姐手中拐走了一个女孩，尽管报了官，但他和英姐都知道那孩子怕是凶多吉少。这事英姐在之后的日子从未提起过，自己当然也不会再提起。可他知道，这件事深深在英姐心中扎下了根，一辈子也忘不掉。
在沈英看不见的角度，瘦弱少年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英姐，我不会让当年的事情再发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