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记忆最深处的黑暗
“总要反抗的，一直示弱只会让别人更加得寸进尺，也许你是这么觉得的。”
“我从来就不觉得反抗是最好的手段。”
【林仃】的眼神开始变得诡谲起来，“所以你采取的反抗手段是什么呢？”
“只有让自己强大才是最好的反抗手段。”林仃说，“每个人的童年都是这样，小时候总会遇到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这些事情一直在内心深处埋藏着，等以后一天自己能够解决了，再翻出来。”
“然后发现已经太晚了。”【林仃】补充道。
“吴劫小时候曾经偷过院长的十块钱，因为我们三个人去镇上的集会时，他看上了一款精美的模型玩具，是迪迦奥特曼的变身器。”
“就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去偷别人的钱？”
“等他拿着钱跑回集会的时候，那个小摊贩已经走了，吴劫也把院长的钱还了回去，我很了解他当时的心情，很多东西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机会，可吴劫没有把握住，因为他身上没有钱，他只能回去跟院长透支一下零花钱，可最后院长没有同意，他知道吴劫是想买一些玩具，院长可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就算要买，也得等发零用钱那天再给。”
“就是因为院长的软磨硬泡，吴劫最终没有赶上集会的尾声，火花棱镜就这么在他的眼前流逝。院长当时在想什么呢？‘你个小孩子为了买玩具，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就算要买，也得等以后’，这看上去是合情合理的，但这件事的本质是，院长，他不想看到吴劫的笑脸，零用钱到时候肯定会发，院长并不心疼这点钱，可他在乎的，是吴劫脸上没有笑容。”
“大人们沉浸在这种控制欲中，他们认为自己能够操控别人的情绪，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这种感觉让他们总是喜欢干预别人的选择，可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往往操控不了太多人，他们唯一能够操纵的，只有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他们只会服从命令，并且不服从，就没有饭吃，控制的成本低廉，可获得的成就感远高于饭钱。”
【林仃】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直到结束后才幽幽地补上一句话：“这就是你父母控制你的原因吗？”
“这是最根本的原因，对同期的嫉妒，他们没有办法发泄，他们不可能上街找一个路人揍他们，因为路人会报警，可小孩子不会，你只需要用饭作为威胁，他们就不可能报警，这种低成本高回报的方式，让他们吃尽甜头，在童年时期，我看穿了他们。”林仃说道。
他的声音也开始空洞起来，世间万物从来都是相对的。
黑暗里弥漫着林仃的心声，可同样的，黑暗的幽静和未知也在侵蚀着林仃的内心，他突然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黑暗将他的内心包裹住，看上去是保护，但也有可能成为窒息的紧闭。
“童年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我们永远不知道童年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在童年时期，其实人的本性就已经注定了他未来的道路，万幸的是，父母用来殴打我的拳头，我在长大后没有动手的对象，就算是动手，也是合理的自卫反击，我讨厌变成父母那样只知道殴打泄愤的禽兽。”
“你的童年遭遇了很大的挫折，但你没有成为你憎恨的人的样子。”【林仃】第三次说出陈述句。
似乎是要打算问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不断传回，远处似乎有声响在回应着他的话语，林仃开始看向四周，全都是黑暗的压迫感，它们不再像原先那么幽静宁和，而是展现出了，原本属于黑暗的恐怖开始升腾而起。
两个林仃都已经没有再有余力观察四周的黑暗，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父母？”【林仃】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
不再是人生导师的模样，那么心平气和，像是一个可以对话的知心好友，可在这一刻，【林仃】终于开始露出他的獠牙，先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让林仃敞开心扉的手段。
这一句话正中了林仃的内心，他沉默，迷茫，看向四周，如果能看到美丽的风景也许会放松很多，但周围只有无垠的黑暗，黑暗深处似乎有一切的终极恐惧。
林仃长长叹了口气，所有的回忆恍如潮水涌入，他的大脑终于还是把那埋藏在林仃记忆深处的回廊尽头给找到了出口，那一扇门。
那一扇，十分精美的楠木门。
“我打开了我家那还算大的房门，是楠木门，上面有一股香气，我一直觉得路过这扇门会有好运，因为上面的香气能让我洗去一天的疲惫。”
“那扇门就是你记忆大门的象征么。”【林仃】这句话很奇怪，像是疑惑，又像是陈述。
“那是一个黄昏，我讨厌黄昏，因为我放学的时间就是黄昏，放学就意味着回家，回家就意味着挨打，我的所有表现在父母眼里都是令他们厌恶的，可那一天我拿到了大三班的口语测试第一名，我不想讨好父母，可老师要求我把奖状拿回家挂着。”
“他们看到了吗？”【林仃】狰狞着表情问。
“没有，当我推开楠木门的时候，里面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卧室，他们出去聚会了，是的，跟他们嫉妒的人，出去聚会了，但还没有出发，他们现在先是去买一点礼物，还要去银行取一点要送的份子钱，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看到了什么？”
“安眠药。”
“为什么会有安眠药？”
“我父亲因为酗酒，晚上经常会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都会适量摄取安眠药片。”
“你把主意放到了安眠药上是嘛？”
“他们喜欢回到家就喝一口热水，如果杯子里有冷水，他们会先加热水了再喝。”
“你利用了这个习惯。”
“因为我每次被打前父亲都会喝一瓶水，我连他喝几口，喝多少毫升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疼痛让我记住了太多东西。”
“安眠药不溶于水，所以我磨碎了它，最后才倒入水杯里。”
“然后他们开车前往聚会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林仃】最后的陈述句说了出来。
“这到底是我杀死的，还是他们自己开车遇到了什么事故，我不得而知，我只收到了两张死亡通知书，交通事故一般都不会请法医来解剖，没有人知道我父亲喝过一杯带有安眠药的水，我也一直不去回想这件事，直到今天。”
林仃说完后，心里轻松了很多。
堵塞了他很久的淤泥终于被开通了，他终于将这件事从漫长的记忆长河之中找了出来。
“到底是死于什么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林仃】说道。
“是的，他们就是死于意外，因为民警上来告诉了我，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了父亲的车，就算没有安眠药，他们也还是要死，安眠药并不是决定他们死亡的因素，而且……一片安眠药根本就不能让人困倦，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你原谅你自己了吗？”
“我不知道。”
“你在困扰着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跟过去告别。”
“你能告别了吗？”
“已经告别了。”
【林仃】点点头，“恭喜你。”
……
四周的黑暗终于散去，林仃的视线重获光明。
“恭喜你，你是坚持到最后的人。”洛临笑着说，“你就是今年的冠军，林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