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混入舞会

音乐在唱片机的针脚下缓慢旋转，老旧的磁片在纹路上迸出音符，一阵阵柔和舒缓的圆舞曲在扩音器的放大下回荡在舞池之中。

贵族们有专门上过只属于圈子内的舞蹈，这是他们在繁重的礼仪规则之中还算是放松的，一个眼光毒辣的贵族能够根据舞步和女伴的步伐，两人搭配的契合度，来判断舞蹈的人是否具有真正的贵族资质。

他们一直在奉行的一个原则，家世从来就不是贵族的标准，礼仪才是。

也许你是某个世袭贵族的长子长女，可你不学无术，天天挥霍家底，混迹各种不入流的圈子，也不会有贵族高看你一眼。

在这个圈子，礼仪才是评判贵族的最合适标准。

眼光极高的萨博伯爵在和自己打扮得极其完美的女伴在舞池中起舞，他已经对探戈的舞曲知根知底，每一个脚步和音符都在脚下轻点吻合，音乐和舞步从来就不是分离的，每一个音律和节点，都在脚步的合理控制下让音乐更加生动，而音乐也会衬得舞步那么的优雅典美。

探戈的舞曲放到高潮，萨博轻举指尖，女伴朝他微微一笑，踮起脚尖，荷叶裙也开始在裙撑处飘散旋转，随着音乐，女伴开始轻柔旋转，在音乐的高潮迭起中，转出一朵刚绽放的鲜花。

不少人都看到了萨博的女伴，投来惊羡的目光。

不出所料的话，萨博应该就是本次舞会最闪耀的那一位，而女伴作为他的搭档，也会被评为舞动女郎，这是赛马日的传统，贵族难得的和平民相聚在一所赛马场之中，所以不少贵族对赛马日的礼仪着装很是看重。

如果是平时的圈子聚会，大可不需要这么盛装出席，大家其实一来二去早已熟络，也早就不需要名贵的礼服来炫耀。

可博德赛马场，定在了第二区，这是有意为之，不能让平民永远接触不到贵族，这是对两边都好。

底层人看到贵族光鲜亮丽的生活，会有人想继续努力奋斗，这是上层人愿意看到的。

贵族也需要自己在底层人面前展示自己为什么能够凌驾平民之上的气质，这是一场都需要两方演员不言而喻的盛大戏剧。

探戈舞曲的尾音落下，白色长裙的女伴在旋转之中依旧轻稳地找到了重心，转到萨博的身旁，和他轻轻互相鞠躬。

身着黑色礼服的萨博和白色长裙的女伴，没有任何争议的，得到了在场所有贵族的认可。

掌声迭起。

可是掌声并没有升起多久，因为音乐又响起了。

那是一曲基调更加柔和，旋律更加唯美，音色更加明媚的舞曲，由钢琴作为首音，娓娓道来，那似乎并不是一曲适合舞蹈来演绎的曲调。

可是有人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施展开了身形。

管弦乐和竖笛的二次升调伴随着吉他的声音开始舒展。

可能是因为舞池之中出来的人太过于耀眼，以至于这些乐理知识是时代顶级的贵族们没有发现音乐早已不对劲。

那从舞池之中，还在起舞的，是两个明亮的身影。

明明没有聚光灯，可两人在起舞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却都像是被吸引了一样看过去。

穿着黑色大衣的吴劫，明眸皓齿，棱角分明，他的大衣在此刻的贵族圈子中，就是一个误入狼群的羔羊，格格不入。

抵消了这份与氛围格格不入服饰的，是他身旁的舞伴。

红色长裙高调张扬，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伴随着光亮进入舞池之中的女王，裙摆在跃动之中飘然，她的容貌让人惊叹，那是后话。

因为这时的所有人，都被两人那契合音乐的美丽舞蹈给折服。

两人的舞步逐渐靠近，又在鼓点相撞后悄然退去，两人的身姿在音乐中完美的将基调给演绎了出来。

那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可因为世俗观点和周遭环境的反对，他们在一曲曲哀凉的声调中若即若离，两人都十分地珍视这段感情，像是一个随时可能会破裂的泡沫，他们在呵护着那份脆弱。

也许是知道的，知道那泡沫迟早都会破裂，音乐在哀婉之中找到了一丝的宁静，那是音乐中的两人不顾世人的反对，私奔离开，在偏远的村子里隐居的生活。

钢琴变得悠扬，吉他变得轻松，管弦乐作为和弦在巧妙的时刻微响。

那是属于二人的幸福时光。

舞步也在逐步靠近。

近了，

更近了。

他们即将守护住这份短暂的幸福，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音乐又变调了。

刚刚所有的幸福似乎只是一场幻影，两人相约守着那脆弱的泡沫终究消散，女孩的父亲最终还是派人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给抓了回去。

并没有太多的曲折，故事的发展十分老套，爱而不得，亘古不变的主基调。

可此时两人用舞步演绎出了那份最终归于天涯一方的不舍。

音乐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钢琴声和吉他缠绵着，互相追逐着，倾诉相思。

而小提琴声一起，唤醒了悲伤惆怅的回忆。记忆随着琴声缓缓地流淌着，回到那个闷热的却不知疲乏的儿时的夏天。夏日的风，吹动着树丛，叶影斑驳，蝉鸣喧嚣。

琴声停止的那一刻，不由感叹曲子太短，人生太长，时光太快，思绪而又太乱。

没有华丽动人的舞步，也没有展示自己舞蹈成果的旋转，两人在音乐的尾声松开了手，最终那老天眷顾的爱情，还是天各一方，无疾而终。

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他们才反应过来要鼓掌，还是萨博起的头，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舞池中微微鞠躬的两人。

他们根本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演绎音乐，音乐中的故事第一次由舞步释放了出来。

掌声连绵不断，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可依然掩盖不了他们内心中的震撼。

萨博缓步走入舞池之中，举起了两人的手。

所有人欢呼起来，萨博的谦逊让他赢得了好感，而吴劫和蕾塞的舞蹈则是扣人心弦，最终没有争议的，获得了这一次舞会的魁首。

面对着众人的欢呼和掌声，其实只有吴劫和蕾塞才知道，他们之所以放这种抒情的音乐，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最基本的磨合探戈，最终还是在唱片机旁边偷偷换了一张并不流行的CD。

这些CD甚至不是贵族圈子之中流传的，只是街边的唱片商铺随便挑出来的，按理来说，这种有贬身份的唱片是不能带进来的，仔细听就能听出很多奇怪的点。

好在吴劫在学习伪装的时候，多偷瞄了几眼舞步，以至于看上去不那么的尴尬。

而蕾塞也心跳急促，音乐收尾的最后一个琴音落下，连带着自己悬着的心也一同放下。

还好没有被人看出端倪。

“蕾塞小姐，这位是你的……”

“我的爱人。”蕾塞微微一笑。

是的，这就是蕾塞的请求，在这一次的舞会里，宣布自己的恋情。

而她缺少一个可以伪装的对象，对方最好不要是贵族，否则只会露馅的更快。

她走进赛马场时已经不报太多的希望，如果最后还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她也只能拉一个自己不感冒的家伙来当挡箭牌。

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在你认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打开窗户，让阳光投射进黑暗之中。

蕾塞看到了，那有些俊秀，可却十分忧郁的脸庞。

吴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视着正前方，眼里满是骄傲和不屈，那不是出现在贵族身上的眼神。

高高在上的人会养成压迫感，从小到大的习惯会逐步形成上位者的气质，所以他们的眼里大多都是不屑和鄙夷。

人人都在攀比，可总有人比你更烂，也有人比你更加优秀。

蕾塞至始至终都坚信，只有看得起自己的人，才能看得起他人。

所以，她遇见了吴劫。

吴劫也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