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日两召见
“三郎君小心,圣人颇为不悦,或将询郎君当时口陈之事。”
甘露殿外,一名小黄门借着洒扫机会,悄声说道。
“有劳了。”
李恪轻声以对,轻振衣袖,微不可察叮当一声,一块拇指大小黄金便掉落在地,他也不驻足回顾,当即离去。
“父皇,您又找儿臣啊……天都快黑了,儿臣住母亲宫中吗?”
李恪一脸笑意的躬身行礼,王德的话全然没记住。
“所有人,都出去。甘露殿五十步内,不得近人。”
李世民黑着脸下令,顿时甘露殿里所有服侍之人全部退下,殿门也被合上,全凭烛光照亮庞大的宫室。
“父、父皇,这次可是儿臣占理,是李元昌先挑起事端——”
“好了恪儿,朕有话问你。”李世民正色相询:
“李元昌蛊惑太子之事,属实吗?”
“属实。”
李恪当即作答。
“可有凭据?”
“父皇可连夜搜查汉王府。”
“东宫呢?”
李恪没听懂:“什么?”
李世民刻意看着别的地方,问道:“朕问,要不要搜一搜东宫,李元昌蛊惑太子,东宫或许有证据。”
“不可。”李恪李恪制止道:“太子者,国之储贰,其势绝不可摧。况且父皇天威远播海内,太子之位,宜尊崇之而不宜卑贱之,倘若父皇搜查东宫,大兄必定心生惶恐,慑于父皇天威,恐会颓唐不振。
是故,儿臣以为,不宜搜查东宫。”
李世民静静听完,许久未言,李恪怀疑李世民走什么没听见,喊了一声:
“父皇?”
“没事……恪儿既然无意牵扯太子,为何要在承天门前说李元昌蛊惑太子之语。”
“父皇,儿臣不说,此事便不存在了吗?倘若李元昌日夜出入东宫,蛊惑太子,乃至撺掇太子不轨,那就太晚了。”
“儿臣于此事,只有公心。”
倘若李世民搜查东宫,李承乾少不得要变得和历史上一样行事偏僻,最后闹得天怒人怨,李世民怒而废黜,自己也难免牵扯其中。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李承乾的储位。
作为大唐开国以来,储位得之最易、最正的太子,李承乾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乖乖做太子,好好学习治国,熬到李世民驾崩接班就是了。
自己也能舒舒服服做个亲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用担心哪天一杯毒酒,小命归西。
“恪儿便不担心你大兄因为此事怨恨你吗?”李世民问道,从小经历政治斗争,他已然习惯怀疑一切。
“父皇看得明白,百官看得明白,儿臣看得明白,大兄聪敏过人,怎会看不明白。”
李承乾是造反失败了,可他不是傻子。
在他太子生涯中,监国数次,朝野赞誉,怎么可能是善妒的庸才?
良久,殿中沉静异常,诡异的气氛让李恪浑身不适。
“好。”李世民没头没尾的说了个好字。
听闻此语,李恪刚刚松了口气想溜,却被李世民拍桌子之声吓了一跳。
看着一脸得意的李恪,李世民习惯性觉得还是敲打一下比较好,免得无事生非。
“孽障,大庭广众殴打汉王,汝还要不要皇家体面!”一拍木桌,李世民喝斥道。
“父皇,是李元昌挡了儿臣的路。”
李恪梗着脖子死不认错,那光天化日耍无赖的态度的更是让李世民气的跳脚。
“孽障你还有理了!”
“儿臣就是有理,儿臣受了委屈,入宫寻父皇母妃哭诉,有何不可?”
何止是有道理,简直是天理。
“强词夺理。”
李世民虽然口上依旧不依不饶,但是语气却已软了下来。
人有远近亲疏之别,李世民与李恪毕竟还是更亲近一些,毕竟疏不间亲,李元昌构陷吴王,蛊惑太子,离间天家,乃是罪在不赦。
看着英气逼人的李恪,李世民越看越满意,在李恪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那个挥斥方遒,纵横天下的天策上将。
诸侯无异于土鸡瓦狗。
天下尽在翻覆之间。
怜爱之色渐渐在眼底浮现,李世民看向李恪的目光愈发柔和。
如此英武刚强,像朕。
“恪儿,朕给你派个差事,如何?”
虽是问话,但李恪从中一点商量的语气都没听出来,只得撇嘴点头道:“一切听父皇安排。”
“你此前所说派员巡察天下诸道吏治,朕准了。”李世民指着背后高高挂起的舆图,又说:“关内道还缺一员,本来魏征最合适……既然此策是恪儿你的主意,就你去吧。”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
恪儿担任此职最为合适,一来亲王之尊,地位尊贵,二来性子刚勇,没有官场习气,定能整肃吏治。
三来,恪儿乃是朕亲子,正可拱卫李唐江山。
宗室也可多做些事,免得重蹈隋周覆辙,被外姓人篡夺江山。
一举三得,再妙不过。
李世民抚须微笑,然而李恪却惊愕莫名,患得患失,接旨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啊这……怎么又给自己招了这么一个官。
我今天刚刚惹来魏征弹劾啊,老李你没搞错吧。
李恪还是没想透彻。
全天下被魏征怼的最多的人是谁?
是当今陛下。
此刻正在御榻上坐着呢。
外臣被魏征弹劾,李世民任用起来,肯定会再三斟酌,毕竟魏征弹劾臣子从来正直无私。
但涉及自己儿子……李世民立马和李恪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古人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不过李恪却丝毫不想和李世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绞尽脑汁琢磨推脱的理由。
“儿臣……儿臣威望不足,恐难当大任。”
赶紧推掉吧,赶紧回安州苟着,远离政治中心,才是保命良策。
“无妨,有朕在,恪儿想抓谁就抓谁。”李世民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威望?那是什么东西,朕起兵反隋也才十九岁。
“这个……儿臣没去过关内道。”
“说什么胡话,你生在关内,长在关内,说什么没去过关内道?”
“可、可儿臣没做过……”
“这是敕命。”李世民双目一瞪。
好嘛,皇帝敕令一下达,由不得李恪不同意。
在贞观十一年的长安,李世民的敕令,足以命令每一个人。
“儿臣谨奉诏。”李恪无奈点头,又问道:“那儿臣所任的官职叫什么啊?”
“朕没想好,你来想吧。”
李世民大手一挥,把命名权交给了李恪。
“那就叫大唐反腐倡廉专项钦命督导组吧!”
啥??
“噗——”李世民一口清茶喷出来,满头问号,咳嗽道:“什么破名字,孔颖达怎么教的你,起了这么个怪名字,换一个!”
李恪撇撇嘴,哼,不识货,这个名字可能让贪官墨吏睡觉都不敢闭眼。
“那叫采访处置使。”
“行。”李世民点点头,这才像个正经官名。
“那儿臣告退了?”
“去吧,别让你母亲担心了,快去吧。”
想到杨妃,李世民不禁脸色一苦,李恪李愔兄弟俩每当犯错,杨妃都会打着送羹汤的名义来求情,似乎是和皇后学的。
皇后在时,也常常亲手调制羹汤。
可是,杨妃学的显然不到家,没有皇后的厨艺,便不要亲自下厨。怎么做都不会难喝的红豆银耳羹,硬是在杨妃手里甜的发腻,每次喝完李世民都要牛饮一升又苦又涩的清茶,方能缓过劲。
久而久之,老李反而喜欢上饮茶。
“儿臣知道了。”
李恪背着手出了甘露殿,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生母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