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恶人还须恶人磨
南绍气候湿润,本就多雨,不巧又遇上了雨季,平日里三天晴两日雨的,这回竟是淅淅沥沥连着下了四五日。江离便跟着恹恹不乐了好几日,哪儿都提不起兴致。猫师叔也是最不喜欢水的性子,窝在家里哪都不愿意去。这日上午用了早饭,一人一猫各自找了椅子躺在门前,望着檐下的水线发呆。
两人一猫此刻已经搬出了城主府,内宅大院的两个大男人天天住着总不方便,再说那几个小丫头看自己跟看狼一样的,没意思得紧。便央着曹如在附近租了套宅子,住着自在。
俞昊新收了徒弟,倒是勤快得紧,赶着大早就去城主府教授功课,生怕迟了一些又被私塾先生给截了胡抢了先。虽说是自己的徒弟,可那些诗书文章的课业可一样不能落下,只等挨着空才轮着自己教上一会。俞昊新眼巴巴的有心想说上两句,但想着李兴霖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曹如又只是倚在旁边偷笑,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模样,没开口便败下阵来。
这皇帝不急,太监急啥。
好在李凝静果真是个天生学武的剑仙胚子,那些枯燥的心法典籍一听便懂,一点便通,自己试着比划出来更是有模有样,虽不能说一日千里,用每天都有精进来形容倒是绰绰有余。只把俞昊新喜得关不上嘴,每天精神抖擞干劲十足,只狠不得李凝静吃饭睡觉自己都要守在旁边。
所以宅院里面便只剩一人一猫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左右闲着无事,江离又拿出那把无名小剑,以血饲剑,一边用那古怪法门疏通经脉雕凿气海,一边浑身哆嗦着有一搭没一茬的讲着红袖楼里的姑娘。
讲姑娘讲到得意处,接连几个寒颤,几声惨痛的呻吟听得古怪,那副神情更是痛苦中带着欢愉,看得灰猫一阵恶寒不忍直视,索性挪了个方向卷作一团,不见为妙。
这小子有毒。
果不其然,那个闲不住的家伙见无人搭理,哪里按捺得住性子躺在竹制躺椅上独自哆嗦,便腆着脸凑过来,“师叔,前些日子您老人家天天躺在人家绿芝怀里,感觉怎么样?”
灰猫回过头瞟了江离一眼,见那小子一脸古怪,想着定没好事,索性彻底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江离。
过份了啊!
江离大怒,只可惜此刻疼得直冒虚汗,连话都说不顺畅,不然定要跳起来理论一二。此时却是眼珠一转,哼哼道,“你和绿芝那只叫做桃子的白猫有一腿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猫师叔头都不回,只是尾巴抖了两抖,毫无节操的想着,“老子只是只猫而已。”
“师叔啊,你这等修为,早就可以化形为人了,可为啥总不愿意呢。”见灰猫撅着屁股一副老子要你管的模样,江离賊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劝道,“你也不想想,化作人形顺带着把绿芝也收了,白天桃子晚上绿芝,或者一起啊,啧啧,真是美上天了哟……啊!!!!猫师叔饶命,哟,疼疼疼!啊!!!”
灰猫满意的盘好尾巴,刚才趁着江离不注意,往他饲血喂剑的伤口处隔空送了道灵力。九猫一毛而已,这家伙演得那么凄惨,一副要死要活模样,至于嘛。
灰猫满脸不屑。不过毕竟术业有专攻,饶是自己再怎么神通了得,手法终究还是生疏,粗暴威猛有余,阴损细腻不足。灰猫眼瞅着江离两眼一翻险些就此背过气去,略略有点心虚,连连安慰自己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多练练就行了。
却见那柄搁在竹椅扶手上的小剑蓦然跳起浮在空中,愤怒的少女声音投射在灰猫的识海之中,“小色猫,你皮痒痒了啊,老子的人你也敢玩。惹恼了姑奶奶,当心老子揍得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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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气未脱的声音放着着老气横秋的狠话。灰猫凝神静气,涵养识海,不去与这位脾气暴躁尤其喜好骂仗的剑灵计较,由着她去一蹦三尺高的各种叫嚣,只把这笔帐记在那个尤自转着白眼的家伙身上。若不是在这厮身边耳濡目染,就算这小剑灵再如何本性刁蛮,那些市井之间的粗鄙之词又从哪儿学来,别的不说,那开口闭口的老子,实在是不像话得紧。
一剑一猫各生闷气,浑然不顾躺在竹椅上的那位。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声穿过雨帘,绕过院墙,跨过长街巷口,偏偏撕心裂肺的声音绵延不绝,非但没有因为距离而有半点的消解,反倒是因为形成了独特的节奏,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极为夸张诡异。惊得四邻八坊推开窗户四处张望,惊得路人小心警惕的环顾左右,惊得俞昊新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本就走到门口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小院。
江离躺在竹椅上,翻着白眼,一边拼命而徒然的扭动,跳跃,翻滚,各种违反常理的姿势配合着啊啊嗷嗷喔喔的不同声调。若不是俞昊新对江离这等近乎自虐的妖法邪术早已见怪不怪,不然此刻定会以为是这厮惹了邪祟上身了。
“这是搞大了?”俞昊新把手中的雨伞连同拎着的食盒放在了门口,自己搬了张小板凳一起坐在檐下,先是狐疑而恭敬的看了眼装作已经睡过去的灰猫,这才一脸担忧的望着江离,认真而小心提醒道,“街坊都知道我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你叫成这样,总是有些不妥。”
妥,怎么不妥。
江离瞪着眼睛呲着牙,用力的呸了一声,奈何中气不足,一口血沫没有如愿以偿的飞向远方,再划个优美的弧线落在那张精美得让人讨厌的脸上,而是很无奈的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两人俱是呆了一呆。江离恶狠狠地抬起袖子,想着如何才能稍挽回些颜面,只是连重振余勇的力气也没有,喔喔喔喔嚎叫着抖霍了好几回,总算勉强举到了颌下,胡乱抹掉了那挂恶心的口水。
“大宝,你老了哇。”
俞昊新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过去迎风尿十丈,而今顺风尿湿鞋!”
“……”
春雨如油,竹椅似锅,上面扑腾着的那位就是新扔进油锅里的鱼。
少了些酱油葱花,可惜。
俞昊新将食盒打开,恭敬乖巧的把冷叶酒和风鱼干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灰猫面前,待它老人家开吃了,这才往盒子里撕了个条鸡腿,一口塞在那条炸鱼的嘴里。
哼哼唧唧声顿消,春风细雨一片静好。
看那家伙额头青筋直跳,眼白直翻,竟然还能毫不耽搁的嚼上两口,俞昊新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哪里非寻常人啊,简直不是人。
他从食盒中又摸出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老李遇到点烦心事儿。”
江离口齿含糊的唔了声,就听着俞昊新一边自斟自饮,一边道,“就那天你在红袖楼听来的,今儿个南郡的太守亲自上门提人,两人关起门来在书房里头,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看那样子此事不能善了。”
江离继续翻着白眼,心想关我啥事,连这师姐都是便宜得来的,自己没占着便宜亏了本钱不说,难不成反倒要便宜了别人,为那个城主做牛做马不成。
天下哪有这等憋屈事。
俞昊新从江离的牙缝间抽出骨头,顺势又塞了根鸡腿进去,叹了口气道 ,“这几天人家好吃好喝的供着,所谓吃人嘴短,我想着回头真要有事,我们也该做点什么。嗯,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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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喉节快速上下耸动, 硬是挣扎着想说点什么,却是除了呜呜声啥都发不出来。俞昊新掏出块布帕,帮他擦了擦口角流涎,赞道,“大宝你真的是个嫉恶如仇的汉子,我还没怎么说呢,就激动成这个样了。我真是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俞昊新重重的一拍肩头,将正要弹起的江离又按回竹椅,拎着酒壶一仰头灌下一大口,直呼痛快痛快。再回头,见那厮两腿一蹬,挺直了身板,只留两道眼白对着自己。
……
春雨渐悄,屋外还有极细的雨丝混在微风之中,拂面之时也要很细心方能察觉。檐下还在滴水,断断续续有着自己的节奏。
两人各自酒足,各自饭饱。
江离听俞昊新讲到要点,满脸震惊的坐起身来道,“当真还会有人来劫狱?”
虽然总有些修道中人,觉得自己离天道最近,便视普罗众生为刍狗,当世俗律法为草芥。可在江离的意识里面,却总觉得再怎么修仙,天道之下,都是蚂蚁,无非是有些略微强壮了一点罢了。
所以当他得知竟有人竟如此胆大,要做出劫狱这等足以抄家灭族的事来,不由得瞪大了眼。更是在听闻有可能前来劫狱的,竟还是这一郡之首的太守大人时,露出一副白日见鬼的神色来,叹为观止道,“这搞得跟挖自家祖坟一般的,依老李这脾气,那是万万不能忍的。”
“要是个聪明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人给劫了,送个顺水人情。要是个狡猾的,连夜把人犯转移个没人知晓的地儿,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是个狠辣一点的,连夜把人犯喀嚓了,一了百了。”俞昊新拎起酒壶,倒立起来晃了晃,待得确认里面连一滴都没剩下之后,才很是不甘的叹了口气,问道,“你猜,老李是哪种人。”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传染,大笑会,打呵欠会,叹气也会。就算江离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掺合,还是轻抚着脑门,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郁闷地道,“哪种人?!依我看,老李他就不是人!”
“正解!”
俞昊新竖了个大拇指,由衷夸道,“老李犟劲儿上来了,当着太守的面嗷嗷叫着,非得要自己住到牢里面,看着那太守大人如何劫狱。”
江离一脸古怪,憋了半天,道,“这是个傻子吧,现在只是初春,离秋后还有些时日呢,这劫牢的一日不来,莫非他就一直住在牢里?脑壳坏了吧,我那位师姐也不管管。”
“老李话都放出来了,就算回头想明白了,也只会硬着头皮走下去。真是去他娘的江湖儿女,一口唾沫一口钉。”俞昊新笑骂了一声,道,“如姐何等人物,偏遇上了老李,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呢。你也知道,如姐眼里老李就算放个屁,也是香的。”
“我呸,我看你俞昊新遇上了曹如,那才叫一物降一物呢。我师姐放个屁,你敢说不是香的?”
江离哼哼唧唧的站起来,走到院中伸了两个懒腰。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带着春日独有的花草香,徜徉其间,身心俱醉,便连经脉之中残余的那些伤处也觉得没有那么疼了。江离心情稍好,觉得不必在这些香不香的事情上过份纠结,扭头问道,“所以呢,师姐让我们陪着一起蹲大牢去?”
“不是我们,是你……”俞昊新点头哈腰,一脸赔笑着纠正道,“如姐说我还有点用,得去督促凝静那孩子的课业呢。”
“……”
俞昊新连滚带爬的跑出院门,匆忙之中竟是连食盒都忘了收拾带走,只听着身后恶声恶气的声音飘了出来。
“小鱼,回头红袖楼五天花酒,少一天我跟你没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