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道从前
李山禅话中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鬼神相斗,欲魔窃笑。”
鬼神,指的就是两个非常有本事的人,互相争斗。欲魔,充满欲望的魔鬼。眼睁睁地看着鬼神互相争斗两败俱伤后,去获那个渔翁之利。
由此可见,表面上互相争斗的人不一定是这件事情真正的参与者,获利者。
平平无奇一直瞧着看热闹的,也有可能是在背后布局,操控全局的人。
这才是朝野最可怕的地方。
宋寰双腿交叠坐在龙椅上,目送李山禅悠哉悠哉离开的背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笑意褪去。
“看来…这次是真麻烦大了。”
“唉——”
他十指交叉着放在身前,脊背往后一靠,睫羽微掀,墨色浓郁的眸子瞧着格外华丽刺眼的天花板,低声喃喃。
“该怎么办、才好呢?”
语落间,他又阖上了眼。
唇角扬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
真是、各怀鬼胎。
那么…鬼神究竟会不会两败俱伤呢?
谁又是那个欲魔呢?
“就是这样。”
沈洲轻抿了一口茶,降下了方才在大殿内积压的火,将在大殿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池嫣。
池嫣单手托着下颚,另一只手的拇指压在食指关节处,任由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随后围绕着木头的纹路转起了圈。她垂下眸子,淡淡地瞧着木质桌面上的暗纹,听沈洲语落,唇微张,却是吐出了一口气。
“听你方才所言,那些人应当是都知道穆铖这个人的。”
“地牢中的牢犯都不是普通人,能被关押在那里的人本就非同小可,他们反应那般剧烈,想必这个穆铖绝对是干了非常可怕的事,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既然如此——”
她嘟了嘟嘴,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不应该对这件事的记忆如此模糊才对……而且…我也对这个人没印象。”
说到这,话尾的声线也逐渐发虚,平添了几分疑惑的意味。
池嫣山眉微蹙,澄澈精致的琉璃眸上疑似又霭了几层迷离的雾气,遮了大片平滑的瞳孔。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一惊,瞳孔骤缩随机无限放大,急忙抬眸看向沈洲站了起来,左手握上了沈洲的手腕:“你知不知道,那个穆铖,是何时被捕的?
听此,沈洲显然也反应了过来,微凝眉:“…不知道。”
连这个也不知道。
那就说明在穆铖入狱被捕的时候,要么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记忆残缺。要么就是自己当时有事外出不在城内,因此对这件事不清不楚。
可是就在这几年里,沈洲从未因为什么事离开过京城。
“五年前。”
正在二人仿佛一瞬间想通了什么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音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也彻底落实了二人心中的想法。
寻音望去,只见楚婳双手抱剑,靠在了门框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眸色晦暗不明,淡淡地瞧着院内略显枯败的植物。
“穆铖被捕入狱的时候,是五年前。”
果然。
沈洲的眉头又皱了皱,被池嫣握着的那只手的拳头无声攥紧,随机放开,眉心也缓缓地舒展。他稍移动了下目光,扫到池嫣瞧着楚婳那副恍然的模样,轻笑。
罢了。
“这么讲的话,我这边便说得通了,但是怀瑾呢?”池嫣不解。
五年前恰好是丞相府灭门的时候,自己也被池伺遣人卖到了春羽楼,接二连三的几个打击撞在小姑娘身上,本就失魂落魄,当时直接浑噩了一年,哪还有功夫去关心这个。
就算是偶然听着了,下一秒也就忘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肯定是了解不到穆铖的事的。
但是沈洲呢。
池嫣侧眸看了一眼面上含笑的沈洲,又瞧了一眼靠在门边上的楚婳。
沈洲缄默片刻,组织好了语言正欲开口,却又被楚婳霸道的语言拦断。
“其实五年前,大人并不知道池嫣姑娘你是被卖到了春羽楼去,丞相府灭门之日,在大人亲手活剐了池伺的时候,姑娘你是在的,对吧?这个不可置否。”
她抬了抬下颚,微侧身,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门边,不顾池嫣疑惑的目光与沈洲惊异的眼神,继续说道。
“池伺前一秒刚咽气,后一秒大人便瞧见了姑娘您流着眼泪被薛楼主带走,重点是当时薛楼主穿着斗篷,无法辨认,沈大人便觉着您是被什么人掳走了。”
“可是大人当时受了伤,伤口上还沾了毒,无力去追,瞧见您被带走的时候直接一口气没撑住昏过去了,醒来已是五日之后。”
微顿,楚婳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少许散落,沉声笑了。碎发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这般去瞧,也只能瞧见姑娘侧脸饶好的线条,与唇角扬起地那一抹淡淡地、意义不明地笑。
“大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去寻你的下落。”
“却是无果……”
楚婳还未说完,沈洲便抽回了被池嫣握住的那只手,双手交叉抵在了自己的下巴处,略勉强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接下来未知你下落的几年,我也无心去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与你无关的,都是小事……”反正宋寰也能处理好。
后面那句他并没有说出来。
池嫣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懵。在听楚婳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不觉间,她已经悄然红了眼眶。
小姑娘恰得风华年纪,秋波盈水的眸子又弥上了几层薄雾,眼眶微红,更像是给她的眼尾添上了一层淡淡地媚色。
她的肩膀止不住的颤,两片薄唇轻抿,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将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中,最后又捣回了肚子里。
因为身份原因,薛禾为了保护自己,竭力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也抹掉了所有信息,简名阿嫣,安顿在了春羽楼内。
不曾想,沈洲在找不到自己行踪的那些年,竟连朝中大事,城内命案都无心去记了。
楚婳依旧是站在门边,沉默的看着二人,片刻后,只是颤了下睫羽,一抿双唇,无声地离开了这地。
未经沈洲允许,擅自开口道出了从前压在沈洲心里,原本一辈子不打算告诉池嫣的事,却也没得到意料之中的惩戒。
她轻笑。
池嫣在沈洲心里的地位。
当真是无法动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