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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夫妻之间

韦旭上任西臾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之后,贾士贞非但没有感到工作上增添了力量,反而给他增加了压力。现在两个问题摆到他面前,一是韦旭的分工问题;说实话,作为市委组织部,有两名副部长已经够了,而西臾市委组织部由三名副部长增加到四名,这也是前所未有的。自从贾士贞上任之后,县处级领导干部几乎都是通过公开选拔而产生的,自然,组织部的权力也就相对小多了,可是对于韦旭来说,身为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他也在挖空心思想弄出个令贾部长、市委都感到震惊的改革方案来。贾士贞不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吗。可贾士贞以为,韦旭虽然是常委副部长,他对组织部门的工作还处于学习摸索阶段,如果把其他副部长手里的工作分出来让他分管,贾士贞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他只能让韦旭协助他工作。这样一来,韦旭心中大为不快,他认为贾士贞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常务副部长,而是把他架空了。

摆在贾士贞面前的第二个问题,是用车问题。西臾市委组织现有三部轿车,除了贾士贞用的那辆桑塔纳2000,还有一辆红旗,另一辆奥迪曾经被撞,虽然大修过,但车况不怎么好了。当然还有一辆七座位的商务用车。平时虽说那辆桑塔纳2000为贾士贞专用,但除了出长途之外,他很少用车,因此,也就成了组织部的公用车。而另两辆轿车则由三位副部长共用车。韦旭到任之后,办公室主任曾向贾士贞回报过,希望贾部长能向财政局打打招呼,现在到市级领导最差的都是奥迪、帕萨特,要不然那么多部长,车不够用。贾士贞却始终不表态。可现实问题是,韦旭副部长上任后,平日用车不说,而每到周五下午,韦副部长都要回家,而周一上午又要去省城接回来。有时贾士贞就让他的那辆桑塔纳2000去接送韦副部长。有时没办法,就用商务车,可用商务车跑长途,又只有一个人,不仅油耗高,而且过桥费用也高,更重要的是,韦副部长心里不高兴,觉得用这样的车,挺没面子的。因此,每到周末,办公室主任都急得团团转,弄不好还要挨韦副部长批评。

这几天,贾士贞一直在全身心地考虑下一步干部制度的改革问题,他忽然想到把市委组织部调出一位副部长,可是当他认真地考虑把谁调出去时,他却又犹豫起来了。如果仅从工作出的话,卫炳乾思维敏捷,悟性又高,也是他工作的积极支持者和依靠力量,当然他不可能把他调出的。而另两位副部长,一位老副部长已经过了提拔或者委以重任的年龄,但这位副部长工作积极主动,也不适宜调出去。其实贾士贞希望把韦旭调出市委组织部,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韦旭是省委某副书记的内侄,刚刚从省里派到市委组织部的,而且传说是准备接他组织部长班的,恐怕常书记也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这天上午,常书记打电话让贾士贞到他办公室去。贾士贞一进常书记的办公室,常友连就说:“士贞啊!今天下午省委边副书记到西臾来,晚上你也见见边副书记。”

贾士贞说:“如果没有什么需要我汇报的工作……”

常友连说:“省委办公厅没让具体汇报什么工作,只说边副书记是路过。”

贾士贞又说:“既然没有什么工作要汇报,我作为部门负责人,有必要见省委领导吗?”

“士贞哪,省委副书记到市里来的机会不多,能见见领导也是一个机会嘛,何况边副书记的秘书后来又给我打了电话,说边副书记点名让你陪他们吃晚饭。”常友连说,“士贞,你年轻,又刚刚从美国学习回来,省委领导看来还是很重视你的。”

“常书记,我这人真的害怕见大领导,没有那方面的才能,没有话说反而别扭。”

“这样不行,你要知道,陪领导也是工作,何况你已经是市委常务了,将来还要担负更重的胆子。”

贾士贞不知道常书记到底想说什么,心里觉得仅仅是陪边副书记吃饭,担心自己不自然。

“士贞,我们两学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对于市管干部的调整问题,你考虑没有?”

“常书记,我是市委组织部长,时时刻刻都在考虑如何才能够把群众信任、德才兼备、能为群众办事的干部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上来。”贾士贞说,“最近,我作了些调查,去年市委大规模通过考试公开选拔的那四十四名副县处级和四名正县处级领导干部大部分都表现不错,群众反映也很好。”

常友连点点头,说:“其实,虽然网上种种评论很多,但是应该说那次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还是成功的。士贞,我就佩服你没有私心。所以我想,我们能不能在那次公开选拔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深入下去?”

“是啊!”贾士贞严肃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那次我们把公选的前三名提交常委讨论,又将候选人由市委全委会无记名投票产生了一名副县处级,另外受两名优秀者作为后备干部进入市委组织部的人才库。所以能不能从那批副县处级中挑选一部分作为正县处级的候选人,同时在后备人选中选拔一批补充到机关和县区去担任副县处级领导?”

“我觉得可以考虑。”

“即便这样,时间虽然才过去一年多,但是人的思想,品德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认为还必须用一定的方式,公开、透明,让群众来监督。”

“那好,组织部尽快拿出实施方案来。”

从常书记办公室出来,刚到组织部楼下,迎面从大楼里出来两个人,他们上前拦住贾士贞。

“贾部长……”

贾士贞一看,却是张敬原和庄同高。

“你们有事?”贾士贞一边走一边说。

“贾部长,我们俩的事……”张敬原说。

“贾部长,市委最近不是调整了一个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和市民政局长吗?”庄同高说,“所以作为市委市委组织部,说所有干部都通过公开选拔也未必吧!”

“贾部长,我们两人都是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调出组织部我们没有意见,可在西臾市组织部的历史上,或者说在全国各级组织部门,只要没犯错误,还没有像我们这样平职调出的吧!”

“敬原、同高,你们的情况,或者你们说的理由并非没有道理,也不是我贾士贞不尽人情,你们在组织部干了那么多年,亲手考察过许多提拔对象,或者说有些领导干部是怎么提拔起来的,你们自然清楚,但是……”贾士贞停了停说,“但是,我觉得改革开放以来,经济体制改革成绩斐然,而干部人事制度仍然停留在靠权力选官这样一个老路上,因此,选拔干部的渠道还存在一定的弊端,以至形成一股跑官、要官、买官、卖官的不良风气。”

“贾部长,难道你把中国的特殊情况让我们两这样两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来承担吗?”

贾士贞摆摆手:“不,不是。这样吧,请二位到我办公室去谈吧,有些话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说能说得清的。”

到了办公室,贾士贞给他们俩倒了水,看着这两个市委组织部曾经风光一度的干部科长,想到他刚到市委组织部时的那些做法,故然觉得当时的改革力度猛了点,但是,若不是那样,也许许多事情还停留在原来的老路上。只是在出国之前,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说不定张敬原和庄同高的级别问题也已经解决,可是现在,常书记又有新的想法,这个矛盾再度落到他的头上了。

“贾部长,”张敬原说,“其实,真正在干部问题上享有更多特权的并不是组织部,你在省委组织部干了那么多年,真正享有干部优先提拔特权的是省委办公厅,市委办公室,还有各级政府办公厅,办公室。我作了些调查,省委办公厅的处长提拔的比例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有的人从正科到副处,到正处再到副厅,平均不到三年一个台阶。省政府办公厅的人事处长在处长位置上干两三年就提拔到副厅长了。这怎么解释呢?难道他们一旦进了这些部门,他们的能力、水平就随膨胀起来了?他们的血液里就流进了升官提拔的细胞和因子了?”

“是啊,我在组织部工作那么多年,为什么人们认为组织部高人一等?就是因为每一个到组织部门的同志不是真正想为组织部干好工作,而是认为组织部的官当起来容易,为个人谟出路。”贾士贞看看张敬原和庄同高,“这种观念必须改变。”

张敬原和庄同高愣住了,两人看着贾士贞,张了半天嘴,却无言以对。

张敬原和庄同高走后,贾士贞陷入深沉的思索当中,直到韦旭敲门进屋后,他才把自己拉回到现实当中来。

表面上看,贾士贞对韦旭客客气气,他对韦旭从来都称呼韦部长,而且认认真真,甚至彬彬有礼。按照他的习惯应该在部长前面冠以“副”字,因为他作为市委组织部长,在这个问题上从来不应马虎的,比如他对组织部的另外三位副部长的称呼,除了卫炳乾之外,另外两位都称肖副部长和耿副部长。至于卫炳乾,贾士贞在部里或者私下称炳乾,而一旦到了公开场合,也称卫副部长。唯有韦旭,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称韦部长。而这样的细节很快就引起了市委组织部干部们的注意。有人悄悄地议论说,贾部长恐怕是因为韦旭副部长有后台、有来头。

韦旭站在贾士贞的对面,贾士贞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或者以为他会提出分工问题。贾士贞几次让他坐下,韦旭还是站着,很快就说起省里的事,从省委办公厅,到省政府办公厅、省委组织部,以及一些厅局谁谁提拔到某市委、市政府当市委书记、市长、副书记、副市长,某某处长提拔为某某厅副厅长,说得头头是道。

当然,作为从省委组织部出来的贾士贞,而且有的领导已经在报纸上公布,省委、省人大、省政府都已经下了任免文件。贾士贞并不是因为自己是组织部长,他从来不愿意议论这些事。可是韦旭如此兴致勃勃、头头是道,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和激动,他只好笑笑。

本来贾士贞从常书记办公室出来后,准备回到办公室和卫炳乾商量下一步干部问题的,可被张敬原、庄同高一耽误,现在又被韦旭这样一阵胡吹乱砍的,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

韦旭一看贾部长看表了,或许觉得一个人大吹大擂也没趣,便笑笑说:“贾部长,下班了,晚上还有重要客人吧!”说着便扬长而去。

贾士贞准时来到西臾宾馆,大门口多了两名武警战士。刚到一号楼大厅门口,同样,在一号大厅门外多了两名武警,贾士贞刚走进旋转门里,一眼看到市政府办公室负责接待工作的副主任王以勤和宾馆总经理顾强。

见到贾士贞,王以勤和顾强迎了上来,王以勤说省委边副书记正在和韦副部长谈话,常书记和邵市长马上就到。贾士贞一听韦旭正在和边副书记谈话,心中大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刚才在办公室里韦旭那么兴奋。

王以勤说:“贾部长,先到小会议室等等?”

贾士贞正犹豫着,刚要跟着王以勤上楼,他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却是韦旭。

“喂,是贾部长吗,我是韦旭,边书记请你到他房间来一下。”

“噢,好,我已经在大厅了,马上就到。”

贾士贞看看王以勤,说:“边副书记住哪里?”

“噢,我带你去。”

上了电梯,其实贾士贞留心电梯上了第几层,出了电梯,走廓里的地毯软棉棉的,走廓里寂静无声,到了门口,王以勤按了一下门铃,便退到一旁,门一开,只见韦旭满脸兴奋,笑着说:“贾部长,请进!”

进了门,只见这是一套豪华大套间,外间除了会客区的长沙和单人沙外,还有一张方桌,看样子是供客人玩牌用的。中间是绿色的幕布,幕布半开着,半透明的白沙帘里可以看到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和高靠背椅。再往里去估计是卧室。

贾士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豪华的大套间,他在省委组织部时听说这种省级领导住的套间应有尽有,每晚住宿费大概近三千元。

贾士贞虽然没见过这样的豪华大套间,此刻也算是见了世面,正愣愣站在那里,韦旭忙着泡茶,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人,隔着白沙,贾士贞看到正是边副书记。

贾士贞快步走上前去,边副书记撩开白沙,贾士贞迎了上去,双手紧紧握着边副书记的手:“边副书记您好!”

“小贾啊!你现在可是喝过洋墨水的人了!”边副书记来到正中的沙上坐了下来,“哎,当初有同志提出让你去中央党校学习,我对钱部长说,这样有思想、有见地的同志应该重点培养,应该到美国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贾士贞站在韦旭旁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来,坐,你们两都坐啊!”边副书记显得那么亲切和谐。

对贾士贞来说,在省委组织部时虽然只是一般干部,但是也常常有机会见到省里的领导,特别是那次陪同钱部长单独去见还未到任的省委书记谭玉明,虽然当时他也那么严肃而紧张,然而他是陪同钱部长的,可现在,贾士贞觉得浑身不自在,既没有什么工作可谈,又没有任何瓜葛,他不知道边副书记让他这样一个市委组织部长单独见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副书记看看贾士贞,指指对面的沙,说:“坐啊,士贞,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放松一点,干嘛那么紧张。”又看看韦旭,韦旭,给贾部长泡茶。

贾士贞说:“不,边副书记,谢谢!韦部长,别忙了。”

“士贞,从美国回来后,有什么新的设想?”边副书记看了看贾士贞,表情极为平谈地说。

贾士贞笑笑:“边副书记,我接受过去的教训,工作多向常委汇报,重要的工作听书记和常委会的。”

边副书记看看韦旭,说:“韦旭,你也坐。”

“士贞,韦旭现在是你的助手,对于组织部工作来说,他刚刚介入,你是长期在组织部门工作的同志,要多帮助,多支持他。”

“边书记,贾部长对我非常关心,也很支持我。”

“士贞是个聪明人,你们好好配合工作。”边副书记边说边站起来,“走,友连书记已经在等我们了,咱们吃饭去。”

韦旭马上从沙上跳了起来,大步来到门口,随手拉开门,只见王以勤站在门外。

“王主任,常书记呢?”韦旭说,“边书记马上来了。”

这时,边副书记已经到了门口,贾士贞跟在后面,大家簇拥着边副书记,只见常友连和邵明迎了上来,众人进了电梯,贾士贞看看常友连和邵明,心里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按照通常的惯例,省委副书记到市里来,如果是为了工作上的事,除了市委书记和市长之外,还应该有分管副书记或者其他领导。然而,今天,除了常书记和邵市长,还有他这个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而且是韦旭直接通知他到边副书记宿舍来的,贾士贞并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他觉得,作为省委副书记越过市委书记和市长,让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通知他的上级,这样的程序无论怎么说,也是不妥当的。而且,刚才边副书记也没什么工作谈,想想刚才在边副书记面前的那一会,自然是尴尬得让他难受。

往日,通往餐厅包间的走廓里,人来人往,而此刻除了武警战士之外,连一个客人也没有,而且餐厅的服务员也都换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姑娘,宾馆总经理顾强和餐厅女经理亲自指挥,王以勤则一会跑进包间,一会出来,低声和顾强耳语几句后,顾强就拉着餐厅女经理匆匆而去。

贾士贞感到自己今天真的如同遭了罪,既不能喝,也不敢吃,只是在无奈中被动地应酬着,而且在边副书记兴奋得侃侃而谈时,偷点空隙留心韦旭和边副书记的表情。

韦旭的表现远远超过贾士贞,整个宴席间,韦旭表现得异常活跃,而边副书记多次让韦旭敬常友连、邵明和贾士贞的酒,别人都可以随意,而韦旭一喝就是四杯。

酒宴终于结束了,大家把边副书记送到回房间,王以勤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低声在常友连耳边低语了几句,常友连便说,“边副书记,要不要找几个人陪你活动活动?”

“算了,你们忙了一天,也累了,我自由活动吧!”边副书记说,“许秘书,你送送常书记、邵市长和贾部长。”

常支连握着边副书记的手说:“边副书记,好吧,那让王以勤留下,需要什么服务尽管对以勤同志说。”常友连又回头对王以勤说,“以勤,你一定要安排好,晚上宾馆的保卫工作一定要做好。”

第二天上午,西臾市公安局长鲁晓亮亲自带着两辆警车来到宾馆,前面一辆警车开道,后面跟着常友连的那辆奥迪A6轿车,边副书记的车缓缓上了路,后面又是一辆警车护送。

下午,常友连通知贾士贞到他办公室,商量县处级干部的调整问题。

贾士贞说:“常书记,去年我刚来西臾时,那场公开选拔四十四名副县处级,和四名正县处级干部,虽然取得了一定的经验,但是引起网上的种种议论,我也在认真进行总结,所以,西臾的干部人事制度怎么办,我想听听常书记的意见。”

常友连严肃地看着贾士贞,想了一会,说:“士贞,无论怎么说,去年的那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是一场非凡的举动,那已经不是你贾部长个人的行为,也不是市委组织部的行为,应该说是西臾市委的一大举措,西臾是经济欠达地区,能在短短时间里产生如此大的反响,产生那么深远的效应,这是任何形式的广告都不可能达到的效果。你看,中央调研组来了,全国许多地方都到西臾来取经,这个效应何止是影响,而是大大地促进了西臾的经济展,可以说,没有那场轰轰烈烈的通过公开选拔县处级干部,绝对达不到今天的局面,也可说那场改革在无形当中转变生产力。所以……”

贾士贞默默地看着常友连,头脑里再次翻腾着他刚到西臾时的那场大规模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现在想想,他甚至对当时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他在省委组织部工作那么多年,目睹了权力选拔干部,干部选拔过程中的暗箱操作,那时他只是一个具体工作人员。没有可能改变现有的干部选拔当中的弊病,所以当他当上了市委组织部长后,还没有来得及深思熟虑,就大胆地把“三公开”引进干部选拔当中去。

“士贞,实际上,2000年8月21日《人民日报》就公开表了中共中央办公厅印了经中央批准的《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纲要》。”常友连打开笔记本,继续说,“在中央党校期间,以及最近回来之后,我反复学习了2004年中组部和中纪委的‘5+1’文件,进一步感到由你畅导的西臾那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是非常正确的。最近,我一直在想,西臾下一步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到底怎么办?难道那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成为昙花一现?难道咱两都成为昙花一现人物?”常友连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贾士贞。

“常书记。”贾士贞说,“说心里话,能遇上您这样的领导,是我贾某人的幸事,也是西臾广大干部群众的幸事,看来,省委对在职的领导干部进行短期充电学习,是非常必要的。其实,我从美国归来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行动,听了您今天的一番话,使我受益颇深。正如常书记您说的那样,中央和中组部已多次下文件,特别是‘5+1’文件,着重是针对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所以,无论目前有多大阻力,改革已经是势在必行。”

“我有些想法,我们上次通过‘三公开’选拔了四十四名副县局级和四名正县局级干部,涉及到市直机关和县区级的副职,四名正职主要在市直机关。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有个别地区以公选方式产生了县长,在全国开了公开公选县市区政府领导人的先河,有些地方通过直选产生乡政党委书记和乡镇长。由此可以看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已经是大势所趋。”常友连有些兴奋,停了停又接着说,“实际上2000年中央已经出了《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纲要》,而且在人民日报上公开表,这充分说明中央在抓好经济体制改革的同时,决心着手政治体制改革,而政治体改革的核心,又是干部人事制度,所以我们前阶段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不仅提高了西臾市的知名度,而且促进了经济展,我在中央党校学习时,有两位教授在讲课时都举了西臾的例子,有些亚洲、北美的投资者开始关注西臾,想到西臾来投资,原因是他们觉得西臾市领导思想开放了,一定会有好的投资环境。”

贾士贞真的没有想到常书记通过中央党校几个月的学习,思想生了这样明显的变化。而对自己上任市委组织部长以来的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除了反思,对今后的改革有许多担心和犹豫。新的改革当然不能停留在原有的基础上,可步子迈大了,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改革一旦失败了,那么他的工作将出现了艰难,他就必须象全国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组织部长那样,必须按照领导的意图,还走用权力选拔干部的老路,绕了一圈,再回到圆点上来。现在贾士贞认真考虑着常书记的一番话,重新在头脑里构思着下一步的干部人事制度如何改革。

回到办公室,贾士贞先找来了副部长卫炳乾,让卫炳乾谈谈自己对当前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看法。自从上次那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后,虽然通过“三公开”选拔了四十八名县处级领导干部,但是,由于常友连和他离职学习了半年,现在市管干部有的缺额,有的急需调整。卫炳乾谈了自己的想法后,贾士贞便召开部长会议,并让两个干部科长和办公室主任参加。

会议一结束,韦旭便来找贾士贞,说市民政局局长葛晓晴托他代请贾部长。理由是省里来两位厅级领导干部,请贾部长出席。贾士贞笑笑,说实在太不巧了,这两天晚上省公安厅来两位领导,其中一位还是当年省委组织部的同事。韦旭当时就把脸拉长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对葛晓晴这个人,贾士贞只见过一次,还是他从美国归来的第三天,葛晓晴在韦旭的陪同下,来到他办公室,算是见见面吧。对于这样一个市民政局一把手的安排,虽然只是一个正处级领导,可是在市里,也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去年在那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时,贾士贞对全市那么多局级主要领导也作了些了解,市民政局的领导班子属于一般化,没有什么突出问题,当时的局长高朝华基本上还能稳住局势,年龄刚刚过了五十岁,说实话,对于这样的机关一把手,贾士贞觉得还能过两年再调整。而这次他和常书记都不在家时,怎么就会调整了这样一位局长了呢?不过,据说省里那位领导也担心把高朝华这个民政局长挤掉了,会引起群众议论,或者也担心高朝华成为不安全因素,因此,承诺给高朝华提升为省民政厅副巡视员。虽然副巡视员只是一个非领导职务,可这到底是一个副厅级干部啊,从正处级提拔为副厅级,这对官场上的人来说,那可是一个十分难以逾越的分水岭。当然高朝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年过五十岁的时候,天上真的掉下来一块大馅饼,他自然感激不尽,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这样的干部调整,对于贾士贞来说,自有他个人的看法,按说,每一个干部的调整、提拔,特别是在靠权力选拔干部的形势下,权力掌权在极少数人手里,人都是有感情的,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生偏面和主观。贾士贞在省委组织部时,这样的事见多了,但是现在在他大力改革干部人事制度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在他这个市委组织部长不在家的几个月派下来这样的干部?贾士贞本来对下一步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还在犹豫之中,而这两天,他不得不加快对下一步改革的步伐。

第二天,又是周末了,贾士贞有些放心不下妻子和女儿,趁下一步工作还没有展开时,他想回家过个双休日,想到自从来西臾之后,所有的生活秩序都打乱了,家庭生活,夫妻感情似乎也没有过去那么协调了。当然,他知道,这其中固然因为张厅长的原因,也不外乎他对家庭,对妻子关心少了。

贾士贞到了宿舍门口,正要开门时,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忙回过头,在昏暗的路灯光中,只见几个人,贾士贞停了下来。

只见那几个人迎了上来。

“贾部长”

贾士贞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看,除了韦旭,还有葛晓晴。庄同高也跟在人群里,后面还有两个人,那个中等个子大步向贾士贞走来,一边伸出手一边说:“贾部长,不认识我啦!”

贾士贞这时才看清楚,此人正是省交通厅副厅长肖志民。贾士贞在省委组织部时和他见过几次面,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省交通厅领导班子出了问题,省委指示组织部尽快拿出交通厅领导班子的调整方案。那时贾士贞刚刚调入机关干部处当处长,这位肖志民当时是省政府办公厅公交处处长,提拔为省交通厅副厅长去西藏援藏,还没有参与交通厅的正常工作。所以,交通厅正副厅长六人,只留他一位副厅长。当时宣布新领导班子就职时,贾士贞作为省委组织部机关干部处长,陪同省委领导、省委组织部领导出席那天的仪式。肖志民也紧急被召回。那是贾士贞第一次认识肖志民。从那之后,肖志民不仅到办公室去和贾士贞见过面,还到他家里,送给他一千元电话充值卡。贾士贞上任西臾市委组织部长后,肖志民给贾士贞打电话,说要给他送行,可那时贾士贞已经到西臾了。

往事历历在目,贾士贞上前握着肖志民的手:“哎呀呀,真没想到是你呀,我们的肖厅长!”

贾士贞转身看着韦旭说:“韦部长,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是肖厅长,要是知道肖厅长来了,我怎么也要去敬几杯酒啊!”

“不怪他,是我没有告诉他咱两的关系。”肖志民说。

进了屋,肖志民拉着另一位矮个子说:“贾部长,这位是省电力公司的吴总工程师,我高中时的同学。”

大家握完手,贾士贞说:“葛局长,明天我来请肖厅长,请在座的各位都作陪,以弥补我今天的失误。”

“不了,贾部长,我们马上就回去了,等你下次回省城时,咱们再叙。”肖志民说。

庄同高自然是插不上嘴,贾士贞一直在留心庄同高和他们的关系,直到肖志民带头站起来告辞时,众人都出了门,肖志民故意落在后面,抓住贾士贞的手,说:“贾部长,我此次路过西臾并没有工作,也没有通知市交通局,葛晓晴和我家是一个村的,韦旭又是我的朋友,刚才人多我不便明说,同高的父亲和我父亲是表兄弟,虽然多年不走动,但总还是亲戚,我们见面也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的,死命让我和你说说,我知道你正在大张旗鼓地改革干部人事制度,又不能让你为难,不过他过去是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

话说到这份上,贾士贞只能应付着,当然对于庄同高和张敬原两人的副处级问题,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固执了,而且在他和常书记临离职学习时,差一点点就变成事实了。直到送走了客人,贾士贞一直在认真地考虑,到底如何妥善解决庄同高和张敬原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一到办公室,贾士贞就找来了办公室主任姚一玉,说他今天下午回家一趟,让小苗把车子准备一下,并且说让韦部长就和他一道回省城,就不要再另外派车了,那不是浪费吗。

姚一玉听了贾部长的话,站着一动没动,贾士贞抬起头,看看姚一玉,说:“姚主任,还有事吗?”

“没事。”姚一玉为难地低着头,“贾部长,韦副部长他已经有车了……”

贾士贾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说他有没有车,而是说他每周都回去,那自然要调度车送他,可我今天下午也回去,两人为什么不能用一辆车!”

姚一玉红着脸说:“贾部长,不是……韦副部长他已经有了专车……”姚一玉犹豫了片刻,接着说,“是市交通局借的,一辆奥迪。”

贾士贞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姚一玉:“借的?我怎么没听说?”

姚一玉说:“我也是听市交通局办公室主任说的,我又留心注意了一下,确实是一辆奥迪车,正是交通局那个车号,韦副部长既然没对我说,我也就不便告诉你。”

“噢,我知道了。”贾士贞又说,“那驾驶员呢?”

姚一玉摇摇头,说:“我们都不认识,是不是人、车、油都由交通局负责?不清楚!”

贾士贞不在说什么了,心理对韦旭的做法极为不高兴,想到上次市农行江行长要换一辆别克新轿车给他,被他拒绝了,当时江希泉是为了自己的外甥程文武的提拔。那么市交通局把这样一辆轿车借给韦旭,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但贾士贞接受了上次江行长换车的教训,暂且不去理会韦旭借车的事。

贾士贞作好了下午回家的准备,并且也给玲玲了个短信,可就在上午临下班前,市委办公室来了一个电话通知,说晚上市委、市政府有一个重要活动。再一问,原来是一个美籍华人要来西臾考察投资项目,常书记指示,这位商人从香港到美国,父亲曾经是美国一家公司的总裁,现在父亲把事业父交给儿子贾振兴,让儿子出任总经理。说他少年时代曾在西臾生活过,如今看到西臾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组织部长,大为感慨,便让儿子到西臾来考察投资环境。

这个消息对西臾市委、市政府来说简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喜事。现在全国各地,无论是经济达地区,还是经济欠达地方,到处都在动员大小官员外出招商引资,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样的大商人啊,而且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为此,常书记让市委和政府领导人全部参加接待,以表示西臾人民的真诚和热情。自然,贾士贞更是成为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

贾士贞只能服从大局,立即给玲玲打了电话,玲玲似乎已经适应了丈夫的习惯,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的宴请是十分隆重,也是西臾市委、政府最高规格的接待。邵明主持了欢迎酒会,常书记致欢迎辞。

贾振兴一行三人,除了夫人林媚,还有总经理助理宫平。

贾振兴四十岁刚出头,高个子四方脸,一派绅士风度,哈佛大学MBA毕业后,先后在中国、日本以及德国工作过,据说父亲的公司已进入美国五十强,其资产已有几十亿美元。

贾振兴在讲话中说,他们之所以决定回到西臾投资,完全是被贾部长改革精神所打动,没想到贾氏家族还出了这样一个人物,他们表示一定要帮助西臾,尽快让西臾在经济上展起来,让西臾成为政治经济快速展的市。

这天晚上,市委书记常友连、市长邵明都激动不已,酒都喝得高了,从不喝酒的邵明,居然喝了半斤多白酒。是啊,作为一个市的党政一把手,谁不希望在自己执政期间经济大展,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突然间有这样一个外资大企业家来西臾投资。而且,真的贾家在西臾展了,投资环境好了,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外资会来西臾。

这天晚上,几乎所有的市委、政府两套班子都围绕着贾士贞团团转,连那些平时对贾士贞有着偏见的领导们,也不得不对贾部长刮目相看了。

宴请结束后,贾振兴邀请贾士贞单独见面,市政府办公室把咖啡厅的客人全部请走了,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王以勤亲自守在咖啡厅大门外。

谁知,贾振兴既没有和贾士贞叙家长,也不谈他来西臾投资的事,却一个劲地谈贾士贞的改革思路和未来的设想。说实在的,贾士贞一直在想,如果谈贾氏宗族,他知道得太少,甚至准备把父亲介绍给他;如果谈投资,贾士贞也有一番思考。他虽然不是搞经济工作出身,或者说现在也不是负责经济工作的领导。但是,这几年,特别是到西臾之后,他在大力改革干部人事制度的同时,也在关注着中国的经济改革和经济形势。然而,贾振兴却闭口不谈投资,不谈西臾经济展,而谈起改革时,居然那样头头是道。甚至有相当深的理论和超出一般商人的见地。而贾士贞却不敢过多地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改革,更不能把下一步的设想和这样一个已经加入美国国籍的商人去透露。

贾振兴的到来,似乎给西臾大地带来了一片新的生机。连日来,在贾振兴一行考察期间,常友连和邵明如影随行,而贾士贞也成了西臾经济工作的决策者。他只好放下市委组织部长的头衔,全身心地陪伴着贾振兴。在中国,看一个地区的展,最终是要经济来衡量的。无论是那些十强县也好,百强县也罢,衡量的标准都是经济指标,人均收入,但在贾士贞心中,他现在是市委组织部长,即便是市委书记,也不会只抓经济而忽视政治体制改革的。要不邓小平在世时已经把政治体制改革提到那么重要的日程上去,以至被人们看作是“小平未了心愿”!

贾振兴在西臾考察了一周,从市区到农村,从人民生活到农村收入,从食品安全到企业效益,最后贾振兴表示,打算在西臾投资3-5亿美元;主要是展生态农业,展绿色养殖业,确保从西臾生产出来的所有食品都符合世界上最可靠的食品标准。确立在国际市场的威望。同时确保在三年左右,西臾农村全部建设成全国一流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确保西臾六百多万人民率先奔小康。

贾振兴一行刚走,贾士贞便迅速投入下一轮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当中去。西臾即将迎来一场大展,大飞跃。常书记的意见是,下一步无论是机关还是县区,乃至乡镇,干部的改革都应该着眼于经济展。尤其是四县两区,党委和政府的领导班子要迅速调整,要把那些具有改革意识的县处级领导放到主要领导岗位上去。

就在这时,韦旭亲自交给贾士贞一份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方案,还同时谈了自己对当前干部制度改革的想法。方案的核心是主张干部选拔走“公推公选”的道路。

贾士贞先肯定韦旭的积极性,说他虽然到组织部门时间不长,但真正把干部制度改革工作作为头等大事来动脑筋。在肯定韦旭的积极性的同时,贾士贞说“公推公选”选拔干部在原有的办法上大大的前进了一步,如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确实是一大进步。可是现在看来,“公推公选”仍然带着权力选拔干部的不合理、不公正。比如,在诸多的选拔对象中来确定人选时,那就看参加推举的权力由谁来掌握?无非是组织部门的领导有关单位的掌权者,如果市委组织部的科长和乡党委书记,那被“公推”上的能是乡党委书记?这就是很大的片面性。所以我们在干部制度改革这个问题上已经不仅仅是停留在办法上了,而要从制度,从深度、高度、广度去考虑。

虽然韦旭仍然不服气,但他又觉得贾部长讲的有道理,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随后,市委组织部讨论决定,组织部留下韦旭负责日常工作,卫炳乾和另外两位副部长分成三组,到各县区考察调研,名义是考察调研,实际上是考察各县区领导班子情况,拿出调整意见。

本来贾士贞决定回家一趟,却因为贾振兴的到来,现在他决定抽时间回家看看。他一直放心不下玲玲。

特别是文化厅生了机关党委选举那件事,他更加担心玲玲在单位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他不知道,回到家里应该如何面对玲玲。他忽然觉得应该去说服卜言羽,把文化厅机关党委的两次选举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又想,即使卜言羽愿意那样做,省级机关工委梁玉珍副书记、省纪委的吴晓处长是怎么想的!岂止是他们,这件事已经汇报到哪一级领导了,贾士贞自然不得而知。文化厅重新进行选举之后,除了玲玲那天给他打了电话,贾士贞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越来越让他不放心的是,从那次玲玲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而有两次晚上他给玲玲打电话,玲玲显得十分冷淡,甚至冷冰冰地说,我累了,要睡了。前几天,他告诉玲玲,准备双休日回家的,可是又没有回去,玲玲对他岂止是不理解!

贾士贞一直是一个大事清楚、小事糊涂的人,更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可是家庭、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必须引起足够重视,他越来越清楚,真的哪天后院起了火,那就悔之晚矣!

贾士贞回到家时,恰巧妻子女儿刚刚端起饭碗,岚岚放下碗就去搂着爸爸,玲玲在这一瞬间喜忧参半的心情把忧愁和不快掩盖了。放下筷子就要去给丈夫加菜,士贞一把拉住妻子:“别忙了,好歹吃一点,这年头肚子里不缺油水。”

吃饭的时候玲玲和丈夫没有久别的夫妻热情,只是各自闷着头吃饭,贾士贞时而瞥一眼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在工作中的那股泉涌般的思绪变得理屈词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家之前作好的充分准备,甚至夫妻之间的幽默和床上的激情都有一整套计划,在省委组织部那些年,好像自己一天也离不开妻子,他确实不止一次品尝过久别胜新婚的快乐和甜蜜,然而,自从他调西臾任市委组织部长开始,生活乱了套,感情变了味,X生活也变得那样生硬和简单,当他一个人躺在那张孤独的床上时,多么渴望他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和蔼、幸福、甜蜜。

贾士贞觉得晚餐无味,第一个放下了碗筷,妻子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正在这时,贾士贞的手机疯了似的叫起来,他一边往窗口走去一边接通电话:“喂!哎,是炳乾啊,我已经到家了……”

贾士贞握着手机,回头看看妻子,接着说:“什么时候到?”

“什么?怎么会这样?”贾士贞在客厅里徘徊着,“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赶回去!”

挂了电话,只见玲玲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餐桌旁边愣。

“比总理还忙嘛!”玲玲没有看贾士贞,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听说历届国务院总理从不睡觉,不吃饭!更不要老婆!”

贾士贞笑笑,没去计较妻子的怨言,犹豫了一下,动手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来。

玲玲没好气地冲到水池边,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碗筷,贾士贞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若是在过去,每逢夫妻生口角时,贾士贞都会紧紧地搂着女人,疯狂地亲吻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婆哄好了。

然而,此刻女人转过身,绕开丈夫,很快从卧室进了洗手间,随后从卫生间里传出反锁的声音。

贾士贞静静地在客厅里坐着,觉得家里静得可怕,这种寂寞无聊的感觉是从没有过的。等待是痛苦的,他觉得卫生间的门始终紧紧地关着,像几天,不,像几个月,几年,几个世纪。

贾士贞不时地看着表,他的心里矛盾起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急躁不安,明天必须回西臾去,可是他能在今天夜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吗?他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从何着手,但是他想,只要能把自己女人的情绪稳定住了,只要玲玲把那些虚无的东西看淡了,其他事情不是他贾士贞能做得了主的。而且,凭他的经验,这种事情,无论是哪一级领导做的主,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梁玉珍、卜言羽他们看上去很认真,其结果上面只能是应付而已。但是贾士贞觉得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张志云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当真会有人给他个什么处分?鬼都不会相信。贾士贞从内心还真的不得不暗暗佩服梁玉珍这个女人,这可是一件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啊!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玲玲穿一件粉色的薄如蝉翼的睡衣,对于漂亮的女人来说,也许是她们夏天在家中最能显示性感的日子。在贾士贞的印象中,女人夏天总是显得十分动人而性感,刚结婚时,女人买来了苏州绸缎吊带裙,夏天洗完澡总是光着丰腴、白里透红的身子,坐在床上凉透了才套上吊带裙。到省城之后,女人夏天的睡衣换成这种丝绸薄如蝉翼的宽松长衣,真的有些富人家阔太太的风采。

贾士贞只感到山崩地裂,墙倒屋塌,腾起了一股股炽热的岩桨。沸腾着的浆液流向全身,随着这股岩浆澎湃四溢,兴奋伴着昏厥,任凭肉体的渴望尽情沉溺,当他像过去一样,每当此时,他会搂着妻子,温柔起来,可今天,当他去搂妻子时,妻子用力一甩,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使尽平身力气的拳头,重重地打到丈夫裤裆上,只听男人惊叫一声,倒在地上……

他只觉得汹涌的潮水瞬间退去了,血液里骚动的声音逝去了,他猛然从迷迷糊糊的美妙境界中跌落下来。

贾士贞双手捂着小腹下面的裤裆,在地上翻滚着,他咬着牙,强忍着刺心的疼痛,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疼痛他今生今世从未经历过,难道会死吗?头上滚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身上冒出的是凉冰冰的汗。但他没有出任何声音。

女人睁大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伏到男人身上,嚎啕痛哭起来。泪水无尽流淌着,女人最大的能量似乎全部变成了流不尽的泪水,女人在委屈的时候永远有着流不完的眼泪。

玲玲感到自己的委屈全都没有了,有的是痛心,还有自怜,还有愤恨,眼泪如同倾缸大雨。她的眼泪洗刷着丈夫的罪恶,不是她自己罪该万死!

贾士贞挣扎着,通过妻子的泪幕看到她的忏悔!贾士贞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伸出右手……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玲玲好像不只是问自己的丈夫,她在问谁?问苍天,苍天能听到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的夫妻,其为也善。

贾士贞忍着疼痛,紧紧地搂着女人,呻吟着:“玲玲,我的好玲玲,我不怪你,都怪我啊!”贾士贞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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