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进退维谷

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入北国国都，一只玉手微微别开帘子，“停一下。”

驾车的女子停下马车，回过头，“小姐？”

“直接去找二皇子。”

“是。”

她收回手，帘子落下时，帽兜下一抹银色滑落到胸前。

北国君主的寿诞，还真是个好时机。

她唇角微微上扬，狭长的眼角透着一丝魅冷。

***

北国国君紫棘皇的寿诞，百官齐聚，除了常年病体缠身的四皇子之外，其他皇子和公主全都列席出现。

紫棘皇一眼扫过众人，“众卿家坐。”

“父皇，儿臣请来了一人为父皇祝寿。不敢怠慢贵客，所以斗胆先将她请来。”大皇子紫琅荣上前，一身金色，着实惹眼。

“哦？贵客？”

紫琅荣一拍手，从远处盈盈走来一人，一身纯白的衣裙，面覆薄纱，那双眼眸似狐似腰，让人一言难望。

“这位是儿臣特地为父皇从闻楚国请来的天女灵枢。”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灵枢不是被苏秦国劫走了吗？闻楚国还为此对苏秦国开战了，此人竟然在北国？！

“陛下，这要是被闻楚国知道了，恐怕……”一名老臣严肃地提醒。

紫棘皇盯着殿下的天女，神色晦明难测。

“你是圣族村的圣女？”紫棘皇站起来，眼底波涛汹涌。

“陛下入股不信，那就送我回闻楚国，省得惹了麻烦。”

“惹麻烦?朕会怕闻楚国？既然是圣女，还请上座。”

“父皇，且慢。”

二皇子紫琅威突然站了起来。

紫琅威极少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开扣，他母家尊贵，本应该是受宠皇子，可成也母家，败也母家，五年前，紫棘皇收拾外戚，他母妃一家人首当其冲，当时他并没有自己的势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公一家被流放，被斩首，为了自保，这一沉寂就是五年。

“哦？老二，你想说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前几日回城，路上偶遇一人，因其身份棘手，儿臣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带来，让父皇定夺。”

紫棘皇摸了摸胡子，露出了一丝兴趣，“什么人？”

一个被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被两个人护送着走进来。

紫琅威开口道：“自从圣族圣女在闻楚国失踪后，各国均出现了假冒圣女的人，儿臣以为，今日是父皇寿宴，决不可出现任何差池，还是验证清楚了为好，不然最后便宜了假圣女，倒是怠慢了真圣女，平白增了祸患。”

紫琅威此话一出，全场静得吓人。

紫琅荣大声呵斥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本王会在这么大的日子里骗父皇?”

紫棘皇伸手呵住长子，他看向二儿子，“老二，你这是话里有话……”

紫琅威扭头看向包裹严实的人，“请。”

披风慢慢从头上褪下，一头银发散落，那惊为天人的容颜，让慵懒的紫琅夜瞬间站了起来，眼底浮现狂风暴雨。

“你……”紫棘皇望着她，嘴唇张张，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全。

洛语灵扭头看向已经僵在原地的洛冷幽，“洛姑娘，别来无恙。”

“你，你还活着？”

她淡淡一笑，“圣族圣女承受天恩，没那么容易死的，不过是舍了一头青丝，换了一条命。倒是你，刚刚流产，就从龙城日夜兼程赶过来，身体受得了吗？女子身体一旦损伤了，就难以绵延子嗣了。”

流产?!

这个自称天女的女人竟然刚刚流产？

在场百官面面相觑，望向洛冷幽的目光从敬畏顿时化作了鄙夷。

“放肆！老二，你凭什么说她是圣族圣女，本王带来的这位才是圣族圣女！”紫琅荣气得脸涨红。

“臣弟并没有说她是圣女，只是路上偶然遇到，捎她一程。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要请父皇裁夺。”

“你们二人，到底谁是圣族圣女？”紫棘皇拍桌，厉声喝问。

洛语灵收回视线，看向紫棘皇，她微微低头，“圣族村圣女灵枢，见过北国陛下。”

“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我证明不了，圣族村本就独立于各国之外，并没有联络。我到龙城做客是受了闻楚国太后邀请，闻楚国和北国交界处被人暗杀，对方用的是弓弩，我来这里只是要一个解释，圣族村纵然独立于各国外，可几百年来从不与任何一国交恶，贵国以特殊手段接我过来，又半路截杀我，请问是何故？”

她周身突然凝出一股冷气，众人的酒杯瞬间结冰。

所有人都惊离座位，脸上的惊诧和惧意交错。

就这一招，谁是真圣女，谁是假冒的，高下立断。

紫棘皇见状，神色一变，“圣女息怒，此事若属实，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嗯。”

紫棘皇冷刀似的眼眸扫过长子，紫琅荣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儿臣也是被骗了，都，都是她故意骗儿臣的！”

紫琅荣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洛冷幽身上。

洛冷幽冷笑一声，“民女从没说过一句自己是圣族村圣女，大皇子如果不用毒控制民女，民女也不用来这里冒充圣女。”

她看向洛语灵，“看到你还活着，我也不必再顶着这具身体为你报仇了，呃……”

血从她嘴角留下，洛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上浮现青紫色毒斑。

洛语灵震惊地看着洛冷幽的尸体被抬了下去。

洛冷幽，就这么……死了？

她的仇，就这么报了？

她呆愣地坐在紫棘皇为她特设的座位上，听着百官的恭维奉承。

寿宴结束，洛语灵被恭敬地送到了客殿休养。

红颜端着药走进寝殿，就看到小姐一脸茫然地坐在床边。

她把药送到她跟前，“您该喝药了。”

“她……死了……”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洛冷幽中毒倒在地上的画面。

她还没把洛冷幽逼到绝境，她还没让她感受到家破人亡，她还没让她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她而去，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红颜伸手握住洛语灵冰凉的手，安慰道：“小姐，雷霆去检查了，现在确认她死了还为时尚早。”

洛语灵猛地抬起头，看着红颜，“你是说她可能……诈死？”

“能把龙城搅得翻天覆地的女人，会这么容易死了？您先喝药，您的身体还很虚弱呢。”

洛语灵接过药碗，喝了几口。

一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她微微一愣，随即张嘴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冲淡了苦涩的药味。

她朝红颜笑了笑，“谢谢你。”

红颜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碗，“小姐，躺下休息吧，雷霆那边有消息了，我会立刻报告您。”

听话地躺下，看着红颜放下帷帐走到外殿，洛语灵收回视线，望着帷帐顶部。

红颜，雷霆，方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

伸出右手，手腕的位置绑着一根粉蓝色的丝带，那下面是她还没有完全长好的伤口。

方泽深，二十天了，你的身体应该全好了，你的新记忆里，最重要的会是什么？

家人吧，这次，好好为了你的家人活着，我一点都不值得。

把右手贴在心口，她哽咽着闭上眼睛。

……

“不得回西境，全军就地待命？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藏不住了！”方泽靖在前堂来回踱步。

方豁沉着脸坐在主位椅子里，“不许这样说陛下！”

“爹，其他几路军都退了，独独剩下咱们西境军。我们已经破了苏秦国帝都，这时候又要全军退出苏秦，一旦苏秦人要报复，我们八万人怎么应付？”

方豁看向大儿子，“泽廷，你怎么看？”

一直背手站在门口的方泽廷看着头顶月亮，感慨一句，“爹，二弟，你们觉得苏秦的月亮和西境比，哪个更圆？”

方泽靖冷吸一口气，声音绷紧，“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收到密信，陛下已经秘密派人去西境接管了余下西境兵。”

“帝位坐得太稳了，总想惹点事，果然人老了，脑子也不好用了。”充满鄙夷得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一抹银蓝色的修身锦衣，头上金玉束发，好一个俊俏的儿郎，唇红齿白。

看到他，方泽靖先一步冲到院子里，一把勾住他脖子，微微收力，“臭小子，一大早跑哪里去了？你身体才好，我们还没撤出苏秦国，你要被抓了，我可不管你！”

方泽深的毒解了。

这是方泽廷把弟弟带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连天下第一神医白厚都束手无策的毒，甚至半条命已经走进鬼门关了，结果就一晚上时间，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毒解了，唯一的副作用是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只是失忆？跟活着一比，让亲弟弟记住那些让他发疯，让他痛苦的记忆反而是一种折磨。

躺了二十天，方泽深醒了。

他们给他编造了一个八分真二分假的记忆，他幼年被带去龙城生活，在相府生活过，对相府感恩，相府覆灭，他为了帮他们报仇，和洛冷幽斗了个天翻地覆！

洛语灵依旧在，不过她只是他一起长大的妹妹，一个在他人生中出现过，却不会影响太多的世家小妹妹。

方泽廷看着一脸痞笑的弟弟。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也应该是她想要的吧！

“二哥，我刚才遇到一位苏秦国的姑娘，英姿飒爽，拿着剑到处打听你在哪里，你这是哪里惹得风流债？”

方泽靖表情一滞，紧张地问道：“那可是苏秦国的八公主，你小子没暴露我吧？”

方泽深用手肘使巧劲儿，攻击二哥，对方一个后躲，方泽深趁机溜到大哥身边。

方泽靖就要追过来，方豁先开口了，“行了。既然你身体都好了，以后就别吊儿郎当的，跟着你大哥，先从小兵做起，咱们方家不出草包！”

“爹……我，我还没好呢，大哥……我觉得我还有点晕，我先去找娘了。”

方泽深一溜烟儿跑了。

“混账小子，一说正事，就拿身体当借口！”

方泽廷笑了笑，“爹，老三的事不急。现在该好好想想咱们方家的未来了。”

院外墙下，方泽深收起了他的笑，低头静静地看着手腕的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