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尺埋身地
“任务完成。”
系统适时提醒道。
“鉴于任务完成度高,可进行一次十连抽,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抽取。”
李枕舟现在并没有抽奖的心情。
“稍后再说吧。”
“好的。”主人说话,系统没有异议,随后保持缄默。
当李枕舟回到狸奴馆时,天已大亮。
进门之前,他特意去了趟河边,冲洗干净身上的血腥气。
并且系统给予了新选项,使用部分寿命愈合伤口。
因为此次伤口并不严重,只需要支付十五天的寿命便可愈合大半。
若在平时,李枕舟一定舍不得。
但因为是新增选项,李枕舟好奇效果,当即选择了伤口愈合。
效果不错。
虽说内里还需要时间,不过从外表看,已经瞧不出多大问题了。
在李枕舟走后,老板娘并没有选择去上楼睡个回笼觉,而是始终在店门口守着。
见巷口终于有人回来,女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主动了迎上去,嘴上却还是耍小性子的娇声埋怨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路上被别人家的狐媚子们迷昏了头,不知道回来的路呢。”
毕竟临走时李枕舟说好的只是送一程,然而这一走一整夜,换作任何人都免不了多想。
要说夜里青阳郡还有什么吸引男子的去处,可不就是云河之中那一艘又一艘的红粉船坊。
“只有屎壳郎才看什么东西都像粪球。”
李枕舟心里偷偷抗议道。
他知道老板娘想歪了,然而有些事又不能说出口,当下只有插科打诨的,嬉皮笑脸道。
“嘿嘿,见惯了老板娘这样的绝色,那些庸脂俗粉又怎能入的眼。”
“再说了。”李枕舟翻了翻比脸还干净的口袋,无奈道。
“除了老板娘人美心善,哪家姑娘能接受白嫖啊。”
老板娘对李枕舟的恭维很是受用,可嘴上还是佯装生气道。
“找死啊,敢调戏本姑娘,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了这话,李枕舟当下很羞涩的脸红。
“别这么说,其实我也算不上好天鹅”
( ̄へ ̄)
“李枕舟,你皮痒了是吧。”
老板娘面色不善的捏着拳头,一步步逼近,在此刻李枕舟的眼中,她就是地狱中拿着叉子的小恶魔。
“别,老板娘,我错了。”
“不要,那里不可以,no,呀买碟,我还伤着呢,不要用手抓。”
“啊。”
“救命,我要回家,这个世界的漂亮女人比老虎还要可怕。”
……
发泄完心中暴力的老板娘,心满意足的斜靠在躺椅上。
因为是居家的宽大白衣,抬起手臂间,袖子落下,一段白锦缎的小臂,时不时抬手整理额边乱发,让李枕舟一时炫目。
老板娘一拍桌子,对堂下低头认罪的李枕舟不客气道。
“贼眼珠子乱转,看什么呢。”
“还不老实交代,昨夜一整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可别说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对啊,我就是去扶老太太过马路了啊。”
因为答应了老鬼婆不说出真相,李枕舟当下开始满嘴跑火车道,“还不是老太太执意想出城,我怕她一个老人带着银子不安全,索性将其送到城门口,一直等到城门打开,所以才多花了些时间。”
本来以为老板娘会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出乎意料,老板娘只是贝齿轻咬朱唇。
“走了吗?”
“是啊。”李枕舟感慨道,“世间这么大,或许,不会再见了。”
屋中吹起了过堂风,老板娘忽然声音迷离的,轻声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当时我特别想对她说一句,留下吧。”
“可那三个字,就像是根鱼骨头一样,横在嗓眼里,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知道,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连养自己都勉强。”
“但我就想做些事,看着那些路边跪下乞讨的花子,那些被人遗弃的老人与孩子。”
老板娘把脑袋埋在臂弯深处,不想李枕舟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以为我总会有办法。”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在这世道,我甚至自身难保。”
不知不觉,老板娘眼中已然烟雨朦胧,她就这么看向李枕舟,想寻一个答案,一个别人嘴里的答案
“你说,我是不是真傻。”
李枕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老板娘,脆弱的宛若一个不经事的孩童。
傻吗?
是有点傻。
可是正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才更想着为别人撑伞。
李枕舟笑意浅浅,看着情绪低落的老板娘,很自然抚摸那有韵气的三千青丝,如同在开解一个孩童般道。
“做自己想做的事,没吃别家米,不用别家钱,为什么要过分理会别人的看法呢。”
“可是。”
老板娘红着眼睛,抬头委屈道。
“周围人看我的眼神,就同看傻子冤大头一般,让人心里难受。”
“是吗?”李枕舟默默的将手中一点散出来的青发,绕成个千千结,而后很满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作品,轻声道。
“那便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老板娘,大胆地去走你自己选择的路。”
“哪怕夜还早,哪怕路还长。”
……
李枕舟走了。
走的很静悄悄,并顺带打包了店里所有的枸杞。
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扶墙而出了。
就算铁打的腰子,也禁不住天天刷那么一堆小山高的碗啊。
再说之前强行使用五雷符的亏空一直都没有补回来。
于是在第二天的月黑风高夜,李枕舟两腿哆嗦的逃出了魔窟,最后硬是在城门口守到了鸡叫,第一个出城。
“金窝银窝,都及不上自己的狗窝啊。”
终于回到了乌村,李枕舟站在村口,舒展着四肢慨叹道。
李枕舟已经能远远看见自家那不起眼的小房子。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家,反而理了理怀中包裹,径直往山里走去。
既然答应了要给老鬼婆寻一个三尺埋身地,他自然要说话算话。
乌村的后山清新而秀丽。
李枕舟登上山腰,放眼望去,顿感满目掩翠,肺润清泽,林荫与山风交织在一起,松涛起伏间沙沙作响,整个林间透着股清爽的草香。
“老鬼婆,埋在此处,不算委屈吧。”
李枕舟感受着湿润的空气沁入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正想着往里走走选个好地方。
没成想,在上山路上居然碰到了一整个鼓乐队伍,其中还有熟人。
“村长。”李枕舟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王德发在乌村当了几十年的村长,属于雁过拔毛的那种人。
平日里但凡半个屁大点儿的事儿,都要别人孝敬。
而且是针头线脑不嫌少,鸡鸭猪牛不嫌多。
没办法,因为交通闭塞,皇权不下县。
一村之长在这个时代,拥有超越许多人想象的权利。
更别说村子里的婚丧嫁娶,每一桩每一件,老家伙都能抽出油水。
没本事像东叔一样带领整个村子发家致富,自家的口袋倒是塞的满满的,去年更是新起了二层小楼。
所以老家伙没少在背地里被人嚼舌根。
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反正王德发脸皮够厚,哪管别人,只过着自己风生水起的小日子。
当然,贪是贪了点,王德发倒算不上大奸恶的人,所以即便不喜欢,该有的礼数,李枕舟还是要秉持的。
“是你啊。”王德发见有人来,很敷衍的应了句,随后看了眼李枕舟怀中的土陶罐子与木牌。
“怎么,家里人没了?”
“老东西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李枕舟心里骂骂咧咧,嘴上没好气道。
“嗯,是家里一个远房长辈故去了。”
王德发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身上的寒酸衣着,又鄙夷道。
“我说你小子都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找个正儿八经的营生,别整天瞎晃当街溜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王德发一脸刻薄相看着李枕舟,又看了眼身边自家儿子王景之,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你说你和景之明明都是同龄人,差距怎么比天还大呢。”
每次说到自家儿子,老家伙都是春风得意,脸上褶子深到能夹死个苍蝇。
王景之能在城里读书,并且在学院里名列前茅,这在大字不识一筐的王德发眼里,是绝对光宗耀祖的事儿。
若是今年乡试再中,到时候儿子踏上仕途,一人得道,全家还不得跟着升天。
说不定连自家养的看门狗都能进府衙吃一份皇粮。
并且前日清晨,王德发早起要上山时,曾亲眼见到自家祖坟方向有青烟冒出。
“坟上冒青烟,莫不是祖宗显灵,要保佑景之高中。”
想到这一茬的王德发当时就一个激灵,赶紧让人捎上口信把城里儿子叫回来。
两人在家关上门一合计,越想越觉着自家要落下金凤凰了,这才赶紧置办好贡品纸钱,要去山里祖坟前好好祭拜一波。
为此,王德发直接花大价钱雇了一整队的乐器班子,跟在后头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李枕舟谦虚了一句,“自然是不能同景之哥比。”
没成想听了这话,王德发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跳了起来。
“你还想和我家景之比?”
“我家景之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你小子能跟在他身后沾点福气,都是你全家上辈子积德了。”
王德发说的吐沫横飞,激动的满脸通红,好像下一刻,自家胖儿子就能出将入相一样。
“好了,好了,爹,您犯不着跟这种人浪费时间。”一边的王景之趾高气昂开口,眼角余光瞥了眼李枕舟。
“你要是实在吃不上饭,可以来我家地里帮工,包吃住。”
李枕舟当然拒绝。
“唉,我是看你是同村的,才想帮一把,没想到给你铁饭碗你都抓不住,难怪一辈子穷命。”
王景之惋惜的直叹气,好像去他家做工是天大的施舍。
见李枕舟不领情,王景之也失去了再同他交流的兴致,而是同自己爹一起准备待会祭祀的事宜。
转过前面拐角,就是王家祖坟。
然而没人发觉,越往里走,李枕舟的脸色就越难看。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李枕舟心中念叨着。
他忽然不那么讨厌这父子俩,甚至心中平添了许多的负罪感。
见快到达王家祖坟,身后跟着的班子们更卖力的吹打,还有会拍马屁的,直接点燃了特意买的爆竹。
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好,好,吹得好,都赏,都赏。”王景之豪横的大手一挥开始撒铜钱,脸上乐开了花。
只是所有的热闹,所有的喧嚣,都在转过那棵树的拐角后,戛然而止。
王景之前一秒还回头同自己爹讲着,以后必定光宗耀祖,位列庙堂,却见王德发忽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怎么了,爹,高兴傻了?这才哪到哪啊。”
王景之笑着拿自己老爹开涮,然而等到他转过头来,居然身子同样僵硬,连手里端着用来祭祖的猪头落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一时间,此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里哪有什么王家祖坟。
有的,只是满地焦土,随处可见高温灼烧过的黑色痕迹。
中心处倒还剩个不起眼的青石底座,上面石碑早已碎裂成渣,风一吹,碎石块子满地滚,说不出的荒凉。
“爹。”
王景之嘴唇颤抖,带着哭腔说道。
“咱们家祖坟呢。”
“tmd,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缺德玩意儿炸了我王家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