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炮烙之刑
温鱼下意识想说你个笨逼这都看不出来,但句子到了嘴边又立马识时务地咽了回去。
她摇了摇手让他过来看,顾宴心中略有警惕,但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死者的咽喉处黑漆漆的,隐约可见粉色的喉管。
“这里可以看到,死者的咽喉处较为干净,而在往上的口腔中也是没有烟灰的,但是的确有灼烧的痕迹,但更让我确定死者是烤死而非烧死,是他的背后与前胸的灼烧程度对比。”
温鱼把尸体翻面,这动作使得空气中腥味与焦炭味更加浓烈,熏得人头晕。
顾宴看着她动作干脆利落,不由得挑了挑眉。
温鱼继续说:“他前胸、腹部,能辨认出生活反应,皮下有出血点;但后背的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死者被绑上去之后,很快就因为疼痛休克死亡,再结合一下他完全碳化挛缩的双手双脚,这个刑具不言而喻。”
顾宴沉声道:“炮烙之刑。”
只有炮烙之刑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凶手逼迫死者抱住烧红的铜柱,由于高温,双手双脚极速碳化,人都有求生本能,死者一定会极力后仰,再加上头部脂肪不像胸腹部那么多,所以他的脑袋才能勉强完整。
温鱼点了点桌面,“并且凶手为了让尸体更像是烧死,还想要把尸体翻个面再烤一次,但是手法……应该不太熟练,可能是过高的温度,也可能是人体脂肪融化后不好控制,最终并没有成功。”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明显看出凶器——或者说刑具。
净手后,她翻了翻搁在一边柜台上的验尸格目,原主并不识字,但她却是认识繁体字的,因此辨认起来毫无难度。
验尸格目上把第一具尸体的死因定义为了烧死,并且是死后焚烧,这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一个仵作,要做的不仅仅是验尸而已,尸体上能呈现的线索比想象中多得多,例如这具死于炮烙之刑的,如果简单粗暴验证为烧死,那侦查难度就大的多,毕竟如今是秋日,天干物燥,随便拉到山上焚烧了,就很难发现。
但温鱼来了之后,直接把侦查范围缩小了几倍——首先,炮烙之刑的刑具是一个巨大的铜柱,并且要在中空放火,这东西要买到应该很困难,很可能是凶手自己频繁购置原料后自己做的。
温鱼想了想,回忆自己在课本上看见的内容,“草木灰和蜡应该不难弄到吧?”
铸铜所用的失蜡法便需要这些。
顾宴眯了眯眼,“但铜矿归属朝廷,民间开采也需朝廷同意。”
温鱼眼睛一亮,“朝廷管辖的铜矿一般是用于铸钱,民间的话则可能是礼器或乐器,这些东西可有定量?”
顾宴淡淡道:“虽是定量,这其中水却很深。”
温鱼明白了,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永远永远会有人想中饱私囊,虽然朝廷是有律法,但架不住利益巨大,这里面的牵扯可就太深了。
这条线若是要顺着深挖下去难度极高,温鱼本想从铜的来源入手,但若这么查下去恐怕要查到明年。
还是得尽快查明死者身份。
……
顾宴本想让温鱼接着验第二具尸体,但温鱼表示生产队的驴都能停下来喝口水呢,顾宴听不懂她的一些句子,但基本可以断定没什么好话。
两人遂踏出停尸房门,顾宴给她点了一碗阳春面,自个则坐在不远处。
温鱼梗着脖子咽下一口面,见顾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摇了摇手说,“小侯爷,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顾宴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冷冷道:“你该唤我大人。”
温鱼这个人,天生自来熟,跟谁都能侃上两句,简单来说就是有那个社交牛逼症,更何况她看见两具尸体的时候,就知道顾宴其实没有真的怀疑她。
顾宴调查过她的背景,知道她穷的揭不开锅了,又是个小丫头,陈仵作虽然废物了点,但是死亡时间还是验出来了的,第一个死者死在半个月前,那时候她还在山上拣树枝呢。
其实温鱼觉得挺奇怪的,顾宴不是小侯爷么,为啥要办案子?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顾宴又道:“本王如今是大理寺卿。”
这一点……原主是真不知道。
温鱼干笑两声,极其自然地换了个措辞,“那…顾大人,能否借我一点银子?”
顾宴:“……”
他站在离温鱼很近的地方,目光并不怎么友善,阴测测的看着她,“你是第一个向本王开口借银子的人。”
温鱼立马开始挟恩图报,“可刚才我替大人您挡了那一下呢,若不是我,现在身上最臭的就是您啦。”
顾宴:“……要多少?”
他心想,这小丫头不仅胆子大,还十分愚蠢,以为验了尸就能耀武扬威了?打劫打到他头上来了?
岂料,温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三十文?”
顾宴怀疑自己没听清。
温鱼又重复了一遍,“就三十文……大人不会没有吧?”
顾宴还真的没有。
他身上一向只有金叶子和小元宝,顶多掏出几两碎银,铜板是真没有。
然而温鱼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想借,便干脆起身去找官差借钱了,三十文又不多,除了温鱼,谁都能拿出来三十文铜板。
官差就站在不远处,又见着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正要给铜板的时候,顾宴阴着脸出现了。
官差当即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温鱼刚一回头,一枚金叶子正正好递到自己眼前。
温鱼:?
顾宴冷嗤一声,“拿去。”
于是乎,小半个时辰后,顾宴在停尸房看见香烛,纸钱,纸元宝,和若干寿衣以及两根糖葫芦时,表情罕见的僵住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莫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
要祭拜倒是剖之前祭拜啊!
更何况那两根糖葫芦是怎么回事?
一片金叶子就买了这些?
温鱼正费力的拿着火柴点燃纸钱,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倒自己被烟熏火燎弄得两眼通红,听见顾宴的声音才回头,磕磕巴巴道:“咳咳…你…你们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这火一下点不起来了,温鱼干脆站起身来,走到顾宴面前,想了想又歪歪扭扭行了个礼,然后“哗——”地一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大捧铜钱和碎银。
顾宴再次:?
温鱼小声埋怨道:“大人没有碎银的话可以不用借银子给我的,给您找零可难为那纸钱铺子的店小二了,他把他闺女嫁妆箱子里的铜板都翻出来了。”
温鱼没看到他精彩的表情,又急匆匆出门去,把那几个当初负责抬尸体的官差都拉过来,齐齐整整给巨人观那位好好祭拜了一下。
温鱼强烈且迟钝的求生欲简直要溢出停尸房了。
顾宴沉声道:“你可知,子不语怪力乱神?”
温鱼一本正经且理直气壮,“是子不语,不是我不语,反正我可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