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梅林小宴(一)
京城这样的地方,寸土寸金,而今日的梅林小宴本就是为了京城中的名门后代交际往来而设,故而选择了郊外的柳荫河畔,此时已是傍晚,河畔的灯火映在柳荫河面的层层水纹上,美不胜收。
此时宴会才刚刚开始,众人嘴里对温鱼的议论就没停过。
“这次是长公主设宴,京城中的闺秀们人人都以能来梅林小宴而自豪,怎么听说长公主还邀请了一个女仵作?”
“大理寺中居然还有女仵作?那岂不是已为人妻,为人妇?就算真是年轻女子,恐怕也并非仵作,而是……那位小侯爷养在外面的妻妾罢了。”
“可不是么,我们私底下都这么猜,这世上哪能年轻的女仵作?长公主也真是一片苦心,儿子在外做出了如此荒唐事,居然还要长公主亲自来圆谎。”
正说着,只见门房管事引着一名身穿豆绿色斜襟立领的女子款款而来,这女子皮肤白皙,两簇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垂下来,乌黑的发丝上只一边戴了一只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步摇轻晃,更衬得她两鬓如鸦,行走坐卧落落大方。
“没想到竟是个美人。”有人小声说。
若不是她是个仵作,看起来倒是比那些世家大小姐更尊贵几分。
这一见到才觉得京城里那些传闻倒真有几分可信,听说那一向不近女色的小侯爷都将人带在了身边,见了温鱼本人之后,众人便忍不住觉得按她的相貌,小侯爷近了也正常。
“民女来迟,还望诸位恕罪。”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尾音软糯,更不像个仵作了。
温鱼顶着旁人议论的目光,十分淡定的施施然落了座。
那些人看她脸上没有半分羞怯,一部分人觉得她果然是顾宴的妾室,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勾上了顾宴,另一部分人则是压不住对她的好奇,温鱼耳边嗡嗡的。
但她显然并不在意。
若是这么点小事就要觉得羞愧了,那她早死了千百回了。
温鱼这厢刚落座不久,便听又有人通传,“安远侯府世子到——!”
宾客们这才结结实实惊住了,顾宴居然来了!
要知道,自从两年以前,不知因为何故顾宴和长公主闹翻之后,便直接住在了大理寺,两年未踏入公主府一步,听说只有最近回去了一两次,但凡有长公主的场合,顾宴便不会去,今天为了这个女子,居然破了自己的规矩!
正说着,就见顾宴缓缓走近,他一袭竹青色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根革带,和平日里总是身着官服的模样大相径庭,眉似远山,风流蕴藉。
紧接着,他便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坐到了温鱼身旁。
闺秀们一阵失望,更有甚者怨愤的盯住了温鱼。
温鱼心中丝毫不慌,这时候才小声开口道:“长公主什么时候来?”
顾宴端着茶轻抿,“怎么?你很着急?”
温鱼只好暗自咬牙,“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我现在……好饿……”
她看向顾宴,脸上是笑着的,眼底簇着怒火,“大人知道我为了配合你演这场戏,为了以完美的状态穿上这身衣裳,今天一整天滴水未进,如果现在我面前摆着一头牛我恐怕都会毫不犹豫的啃上去,长公主还不来,你就会先看到我饿死在你面前了!”
还有!不是宴会吗!为什么他们都在聊天和吟诗作对,没人吃饭!
顾宴一举一动都十分矜贵,十足的贵公子风范,他淡淡道:“今日过后,你的月俸,涨三成。”
有闺秀经过他们的桌前,也许是为了博得顾宴的注意,也许是单纯看不惯温鱼,狠狠瞪了温鱼一眼。
温鱼懒得搭理她,同时用气声与他讨价还价:“四成。”
“好。”
温鱼得到首肯,立马弯了弯唇角,大声道:“大人英明。”
旁人不明就里,于是更多人关注这边了。
……
时间回到前日,温鱼还没来得及反应为啥自己就要参加梅林小宴了,就见顾宴稍稍一挑眉,“你缺衣裳?”
温鱼张了张嘴,还未开口,顾宴已经敲了敲掌柜的台面,掌柜的不明就里,只是恭恭谨谨行礼,“大人想买什么样的衣裳?”
顾宴的目光在成衣店里转了一圈,最后指了指温鱼,说:“只要是她这个年纪穿的,全部都来一件。”
掌柜愣了,声音都忍不住有点抖,“全……全部?大人,咱们凌琅阁可是京城第一大店,符合这姑娘年纪的……恐怕有几十上百种花样形制的了。”
生怕顾宴不理解,掌柜的还双手画了个巨大的圈,表明这个数量真的非常多。
温鱼也吓了一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想到顾宴一蹙眉,“只有几十种?”
温鱼:“……”
大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仵作,温鱼的确没办法反抗顾宴的决定,但当她回到大理寺后,看见自己屋子里到处都是衣裳时,还是忍不住头疼。
难不成顾宴的新爱好就是给姑娘家买衣裳吗?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三日后的梅林小宴她必须参加,原因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根据顾宴的说法,一是长公主认为温鱼是他的姬妾,长公主就想瞧瞧这个姑娘到底是何方神仙。
其二便是那位失踪的谢夫人,谢夫人闺名姓曲,和长公主是多年好友,她失踪之后,谢尚书寻人很不积极,并且在他吃饭时吃到了一根断指,醉仙楼已经被查封了,长公主便传召温鱼,是询问也是试探她的身份。
若温鱼真是仵作,怎么着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若她不是……她立马就会死。
再有的一层便是顾宴的意思了——简单来说就是温鱼需要盛装出席,让旁人看出顾宴待她不同,就是个挡箭牌。
考虑到那天见到的韩大小姐,她恐怕还是个十分有针对性的挡箭牌。
只可惜她接了这边的挡箭牌,就不能去宁也那边了,不过宁也并不介意就是了。
其实她觉得宁也也挺奇怪的,他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什么时候是玩笑。
正说着,管事又唱道:“长公主到——!”
温鱼抬眼望去,只见四人抬着轿子,轿子上的人知露出一个衣袖,然而虽只有一个衣袖,却花纹繁复,布料温润,显然能用到这样刺绣工艺的人非富即贵。
从长公主进来开始,所有人便都对她行礼,温鱼是白身,按理来说要行跪拜大礼,而就在她欲行礼时,但顾宴一臂挡在她身前——
“我的人,不必对她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