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后患
午夜三点。
祁时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明天大家都要工作,汪韧肯定已经睡了。
再说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祁时也不想什么事都去打扰他。
但赵新蕊的事,在她脑子里反反复复,总是放心不下。
最后挣扎无果,祁时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热牛奶。
她看着小锅里的牛奶逐渐起泡泡,有翻腾之势,突然心里一动。
下一秒手机屏幕就亮起来。
YIN:野鹅领着鹅群穿过清冷的夜空……火鸡的幼雏好半张着翅膀的母火鸡,我在它们身上和我自己身上看到了同一条古老的定律。我的脚一践踏大地就流出一百种温柔情意,它们无视我为描述它们而作出的最大的努力。
是惠特曼的《草叶集》。
最初祁时就是在图书馆的《草叶集》这本书里夹着的借阅卡上加的他的联系方式。
如果不是他今晚又发来这样的诗句,祁时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跟他认识的了。
祁时很快回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去读诗了。
YIN:想不到你还没有睡。
祁时注意到YIN的消息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断句和标点符号,猜测他是语音转换的文字发来的。
于是她直接发送语音消息过去:“有些事情想不通,辗转反侧一晚上了,你怎么也没睡?”
但YIN还是坚持发文字过来:有什么烦恼可以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反正本质上是陌生人,告诉他也没什么。
于是祁时发了几段语音消息过去。
“是最近公司的事,和我朋友有些关系。”
“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现在明知道她被人利用,恶意举报了一位同事,却怎么提醒她都没有用,眼看她要走向别人的陷阱,也不知道还能怎么阻止。”
YIN:别人的事,点到为止,再不听劝,也仁至义尽了。
祁时没想到他居然回复了这样一句,于是把火关了,把热好的牛奶倒出来,慢慢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始编辑消息。
“也是,我这是自寻烦恼。”祁时顿了顿,又问他,“你是为什么睡不着?”
YIN:公事,一直在开会,开完会已经毫无睡意。
祁时一直觉得他很神秘,之前聊得比较多的也都是诗歌,YIN给人感觉不食人间烟火,似乎从来没什么烦恼。
今天晚上这场意外的对话,倒让他沾染了几分烟火气。
“你是做什么的?”
YIN:企业管理,是不是很无趣。
“企业管理里的门道可多了,我其实一直挺感兴趣的。”
YIN:有想法自立门户?
“那我倒是不敢,只不过之前读过几本这方面的书,有些感兴趣。”
YIN:善于用人是管理者最需要掌握的技能,规模企业最忌裙带藏私、赏罚不明、各怀心思、影响管理,不过我也还在摸索,有机会一起探讨。
这个YIN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好像不管多严重的事,跟他一聊,人就变得不那么急躁了。
祁时跟他聊了一会儿,又把热牛奶喝了,总算有了点睡意。
“好呀,那有机会再聊,我去睡觉啦。”
YIN:说晚安不合适了,那就好好休息。
祁时想着他这句话,睡着的时候嘴角都噙着笑。
可祁时睡着了,正靠在沙发上的尹一景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眼睛已经越来越严重,感觉不到光线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现在正是六月天,天黑得晚,但差不多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看不清东西。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尹一景警惕地坐起来,喝了一声:“谁?!”
然后他就听到徐一诺的声音响起:“哥?”
客厅的灯光大亮,尹一景在黑暗中待久了,居然都没有任何被光线刺激到的样子。
徐一诺的神情开始变得悲痛起来。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参加一个局,太晚了,就想着不回去打扰外公、外婆休息,”徐一诺说,“你怎么还没睡?”
“有些头疼,”尹一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上去洗洗休息吧。”
“那你呢?”
“我就在这躺会儿。”
“那我陪你。”
徐一诺把衬衫袖口解开,粗犷地往上卷了卷,在尹一景身边坐下来。
尹一景完全是靠着感触他的动作,和沙发下陷的感受来判断他的方位。
“哥,你老实跟我说,眼睛是不是更严重了?”
尹一景平静地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六岁的时候医生就宣判过了,彻底失明是迟早的事。”
“不会的,哥你放心,”徐一诺急急地说,“公司研发这个项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最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瞎得还不是太晚,”尹一景根据他的声音找到了徐一诺的位置,伸出手在他胳膊上安抚地拍了拍,“这件事不要回去和爷爷奶奶说,我早有心理准备,没必要让他们跟着担心。”
“我明白的。”
徐一诺想了想,又说:“那下周的董事会怎么办?还是老样子,我配合你?”
“董事会要开一整天,我上午勉强能应付过去,但下午有问题,”尹一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参加上午的部分,下午你来主持。”
“可是……”
尹一景很耐心地等徐一诺说完他的话,可徐一诺却根本说不下去。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尹一景身体抱恙,甚至马上就要瞎了的消息传出去,公司股价一定会受影响。
“你是我的眼”项目已经进入制作流程,上市在即,容不得出现任何意外。
“这次外公也会去,下午我和外公能配合好,你放心。”
尹一景“嗯”了一声,随口问起:“销售部那边怎么样?”
“我盯着呢,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接替人选,就让莫妮卡先顶上去。”
尹一景蹙起眉头:“莫妮卡进公司时间也不短了,如果不是沈蕾出事,她不可能有机会上去,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不是能力,能力可以培养,但她想要的太多,杂念太多,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还一点长进都没有,恐怕很难服众,会有后患,你要心里有数。”
“这些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徐一诺的语气非常担忧,“范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手术?”
尹一景的答案还是那句话:“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