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博尔赫斯给的忠告

过年的时候，天气又开始冷起来，一整个晚上的鹅毛大雪，第二天一早醒来，窗外就都白茫茫一片了。

小城市的处理速度不算太快，出门的时候还能看到环卫工人在路上撒盐、铲雪，路上也没有什么车。

祁时双手插在口袋里，头上戴了一顶毛线帽子，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现在过年，收摊儿是越来越晚了，有些摊主和店家甚至大年三十上午都还在做生意，最多休息个初一，到了初二吃喝玩乐的店就都开门了。

城市里不准放烟火，再加上天气不好，总是阴雨连绵的，除了广场上布置的花海和路边挂着的灯笼，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祁时回来的时候，俞向春正在切菜，她一进门就说：“今天的菜涨价好厉害，不过又是风又是雪的，涨价也能理解，再过两天估计会更贵，我就买了一些回来。”

俞向春说：“现在的菜是贵，别说今天下雪了，前两天的菜就涨价了不少。”

季婕不知道在卧室里做什么，听到这话就高声插了一句：“早让你去多囤点儿，不知道你在忙什么，非得等到菜涨价了再买，怪不得古人都说娶妻得娶贤呢。”

季婕不夹枪带棒地说话，就不会说话了，俞向春嫁过来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不管听了多少次，这种话总是刺耳的。

祁时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鱼和肉得去远一些的地方买，更划算一些，码头上的鱼又新鲜又便宜，就是得去得早，去晚了就什么都没了，舅舅和祁季一大早就过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舅舅提了满满两手的塑料袋先进来：“今年的鱼肉也涨价了，不过还是比咱们附近这菜市场便宜不少。”

季婕哼了一声：“加上来回开车的油钱，真是萝卜花了肉价钱。”

“祁季他们公司不是报销油费么，”舅舅觉得总体来说还是赚了，“再说这码头的鱼就是新鲜，咱今天中午就煮个鱼汤，保证很鲜。”

“这么贵的鱼，今天吃什么，”季婕还在阴阳怪气，“现在又没人给你生孙子，你还上赶着去熬鱼汤给发奶啊。”

这话就不止是刺耳，而是恶毒了。

祁季刚用钥匙开门进来，就听到季婕这句话，“蹭”的一下火就上来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是怎么没的你心里没点数吗？向春身体都还没完全好，你就让她干活，还说这种风凉话！”

“孩子怎么没的？怪我吗？谁还没怀过孕呢，随便磕碰一下就没了，还不是她自己没用！”季婕一下嚷嚷起来，“我让她干什么活了？就切点菜就算干活了？那我从早到晚伺候你们吃喝，我就是活该？伺候你们父子俩还不够，还得伺候个活祖宗！”

俞向春赶紧放下菜刀去调解拉架，她只能去拉祁季：“不要跟妈妈吵架，进来帮我。”

祁季被她拉进去，季婕还在不依不饶：“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回来还得帮你做饭，你脸可真大啊！”

舅舅祁辉一辈子都是老实人，因为自己没本事，没办法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平时不管季婕多跋扈，他也从来都是忍着不吭声，但今天听到这里，他突然“蹭”地一下转过身，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打了下去。

巴掌和脸接触，发出清脆且洪亮的响声。

季婕被打懵了，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家庭大战。

祁时最开始有试图去劝一下，但人微言轻，战斗力也不如人，最后脑子都要被吵炸了，只能转身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午饭是没着落了，这边又不像岳城，随时都能叫到外卖，祁时溜达到小餐馆外头，自己打包了一份盒饭，才重新回到酒店里。

盒饭重油重盐，祁时吃不太惯，之前好长时间都是直接到尹一景家蹭阿姨做的饭，阿姨做的饭比较清淡，但是又准备了一些蘸料，照顾了所有人的口味，还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吃惯了这样的饭菜，再吃这种，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想到这里，祁时的情绪又糟糕起来。

她已经尽量不去想尹一景的事了。

但是这些天，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尹一景那张脸。

祁时和他认识了这么久，不管是之前的“YIN”，还是后来的尹一景，细想想，尹一景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害她的事，但一旦信任出现缺口，所有设想都可能决堤。

他和徐一诺是表兄弟，尹氏集团家大业大，亲兄弟尚可能为了夺家产而阋墙，更何况他们只是表兄弟。

徐一诺能因为解决自己的烂摊子而随时把祁时拉下水当替死鬼，谁又知道尹一景接近她，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为了“补偿”？

那场爆炸事故的真相，祁时并不清楚，祁时清楚的是，当年的实验项目是祁苹主要负责的，如果爆炸，很难界定是否跟她的决策毫无关系，而尹一景的父母都是在那场爆炸事故里丧生，谁知道他的刻意接近是“补偿”还是“报复”？

如果祁时一早就知道当初那个实验背后的投资人是尹氏集团的人，五年前她就不会孤注一掷非要进来不可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许从五年前她拿着那份并不完善的策划书，找到尹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祁时放下了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要想清楚自己未来的路。

双行是尹一景全资成立的公司，但是法人又是祁时，不是辞职就能解决的事，但继续跟尹一景当合伙人这样做生意，祁时心里毫无安全感。

尹一景这样的人，比徐一诺要可怕太多，这样的人作为合伙人，还能因为统一战线而有安全感，但如果是作为对手，祁时心里有数，自己跟他斗，是毫无胜算的。

所以究竟要怎么办，并不是祁时一个人能做决定的，到时候还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但因为这件事，原本和沈志文、沈蕾他们约好的家乡游，算是彻底泡了汤。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顷刻间就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祁时认认真真反思了一遍，她在面对尹一景的事情上，从一开始就很反常。

也许因为和“YIN”神交多年，早就已经被他当成了知己，后来和尹一景网友奔现之后，他的形象几乎满足了所有祁时对于“YIN”的想象，甚至还有“美强惨”的buff加持，没有女人能够抵挡得了这样的男人。

在面对自己内心剖析的时刻，祁时终于能够坦然地承认，她确实早就对尹一景动了心。

她甚至在公事上，都容易在尹一景面前表现得像个职场小白，很多想法都会比单独思考的时候要幼稚得多。

连祁时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受了赵新蕊洗脑的影响。

赵新蕊当初一再给她洗脑的原话是：“没有男人会喜欢太过精明能干的女人，这会让他们没有表现的机会，女人适当地示弱也是一种沟通技巧，明白吗？”

事到如今，祁时直面自己的内心，她就是陷入了爱情。

尹一景对她而言，从来都不只是朋友，不止是合伙人而已。

“你得到了爱情，可怕的事物”。

这是博尔赫斯给的忠告，也是他送的福音，只可惜，热恋中的人总是盲目的。

“你也没有例外，祁时，”祁时自嘲地笑笑，“从今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你没有再任性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