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心口不一
“有些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跟你说，”史梅最后说，“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在将来某一天理解他之后，明白他对你的苦心。”
祁时觉得很荒谬，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父爱，现在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说你爸爸其实一直都在关心你、爱护你。
原本妈妈受伤导致失明的爆炸事故，很可能是人为导致的，妈妈自己还是主要责任人。
前两天还在耳鬓厮磨的爱人，突然被人告知他瞒着你做了很多事。
但凡换一个心理承受能力不那么好的人，可能都已经崩溃了。
而祁时居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郭乐诚还有史梅一起吃团年饭。
之前说什么过来复查，顺便吃饭，都是鬼话，大年三十，除了急诊，谁还会在这时候帮人复查。
祁时也不想为了史梅这个拙劣的借口，非要去为难医护，她跟着史梅走进郭乐诚病房的时候，还以为是到了什么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私人医院的VIP套间，果然有钱人干什么都可以。
郭乐诚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脸色比较红润，比之前看上去要好多了。
“恢复得怎么样？”郭乐诚看到祁时就问，“让你多住几天院也不肯，回去有人照顾吗？”
他肯定知道从小和祁时交好的汪韧和赵新蕊都已经回老家去过年了，这么问也就是想多和祁时说两句话。
祁时完全没有被史梅刚才在车上的话感染到情绪，还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点点头：“我挺好的，有吃有喝，没什么事。”
她的话既回答了郭乐诚的问题，也忽略了他的关心，更阻断了接下来的话题。
史梅倒了两杯水过来：“你们现在都不能喝茶啊、咖啡啊，酒水饮料什么的，今年就委屈一下，喝点白水吧。”
祁时双手去接，很礼貌地点头致谢：“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史梅笑一笑，“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给我们老郭捐肝，你现在也不会行动不便，至少能回老家过年了。”
她就是故意的。
祁时配合地说：“也没有，我跟舅舅一家的关系比较紧张，加上祁季现在又关进去了，我过去也只有气受，就这样挺好的。”
“听说你在岳城买了套房？”
“比较偏远的一个楼盘，交通不是太方便，好在首付不高，贷款买的个小房子，”祁时微微笑起来，“不过总算是有了个家，不用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
这话扎了谁的心，谁自己心里有数。
郭乐诚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今年你们身体都还没恢复好，需要忌口，所以很多食物都吃不了，我定了年夜饭到时候送过来，”
史梅说，“你们就委屈一下。”
“不委屈，”祁时很正式地道谢，“还没谢谢您，这些天变着花样给我送吃的补身体，不过我皮糙肉厚的，太补了有点受不住，以后就不用叫人去给我送吃的了。”
“那怎么行，”史梅并不答应，“你一个女孩子在岳城，也没个人照顾的，朋友们也都回去过年了，就算还在岳城，都是年轻孩子，也不懂得怎么照顾人。”
“真的不用，”祁时诚恳地说，“尹一景会过来，我们两个习惯了自己动手，吃得随意一些，不然我养好身体得胖多少啊，到时候还得辛辛苦苦减肥。”
她说得比较生活化，甚至还带了一点撒娇的语气，这种情况下，不管史梅经不经得住，郭乐诚肯定都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就听孩子的，”郭乐诚看向史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必勉强。”
史梅这才点头：“那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可千万不要客气。”
“您放心，我肯定不跟您客气。”
过了没多久，年夜饭就被送过来。
史梅居然在病房里还弄了个转盘圆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大部分口味都比较清淡，分量也很精致，种类多一些，看着热闹。
“今年难得一起吃年饭，”郭乐诚举杯，“希望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祁时举起杯子过去和他碰杯，追加了一句：“一起发财。”
史梅找准时机问：“你那个房子，贷款了多少钱？”
“没多少钱，尹氏给我交的住房公积金基本能对冲，也没给我造成多大负担，”祁时马上用话给堵回去，“要不是知道不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多大困扰，我也不会去买了，像我这种成长环境，最忌讳的就是冲动做决定，让自己将来很被动，我已经过了冲动那个年纪了，也从来没有冲动的资格。”
又扎了谁的心，谁自己心里清楚。
郭乐诚的手，缓缓提到胸口来，默默地按了按，才垂下去。
你想让我哄他开心，我偏不，你来我面前挑拨离间，我也让你们不痛快。
史梅眯了眯眼，祁时朝她勾了勾嘴角。
郭乐诚放下杯子：“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感悟，是好事，尤其是做生意，戒骄戒躁，切忌轻信于人。”
“郭先生说笑了，这些年，该吃的亏，该撞的南墙，我算是一个不落地经历了个遍，很多经验教训都已经有了，之后肯定会注意的，”他想说教，祁时偏不给他机会，“再说了，我在尹一景身边这一年多，他也没少教我东西，只不过可能我确实志不在此，他算是多余教了我这么多。”
怎么，缺席这么多年，等到现在来捡现成，还想端着身份来教训我？
没想到郭乐诚竟然笑了一声：“你这个脾气，跟你妈妈还真是像。”
他居然还敢提妈妈！
祁时瞥了一眼史梅，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郭乐诚人到中年，还是个皮相不错的男人，加上有些手段，加起来算是有人格魅力，确实很容易让女人心折。
史梅这样的女人，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相比那些人，或许更能体会郭乐诚的魅力。
只不过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是祁苹的才对。
祁时突然觉得这顿饭有些吃不下去了。
他们三个这样诡异的组合，同坐在一桌吃饭，看起来其乐融融，宾主尽欢，实际上全都心口不一，各怀心思。
乔一舟的死党杜佑，谈了个小女朋友，要在家请客吃饭，特意嘱咐了几个好哥们带着家属去。
说是露天烤肉，情侣派对，单身狗不约。
黎沫作为乔一舟的女朋友，自然在被邀请的行列。
当天，乔一舟要来接她，不巧，她下午要送外婆去医院，便让乔一舟先去杜佑家里帮忙了。
黎沫五点从医院出来，开车去礼品店里拿了昨天订的礼物，六点二十到杜佑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女孩，清秀可人，黎沫猜测她就是杜佑的那个小女友，正准备打招呼，杜佑从旁边走过来了。
“呦，黎大美女来了，快进来进来，一舟早就念叨你了”
说完，搂着小女友的细腰跟她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林芝”
黎沫微笑，把手里精致包装的礼物递过去。
“你好，我是黎沫，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林芝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目光呆愣的站着，杜佑直接把黎沫手里的盒子接过来塞到她怀里，看着黎沫笑的合不拢嘴。
“所以每次我有好事都第一个通知你，只要你来，一定有礼物，乔一舟那群混蛋，忒不讲究，手上比脸都干净”
说完又朝林芝道：“黎沫是画家，搞艺术的，选的礼物都特别有品位，你一定会喜欢，快谢谢她”
林芝乖巧的道了谢，三人聊了两句，黎沫便进去找乔一舟。
路过杜佑身边时，余光瞧见林芝用胳膊肘碰了杜佑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她是乔一舟的女朋友，那里面那个是谁？乔一舟不带女朋友一起过来，带了别的女人来，两人还靠的那么近，有毛病吧！”
靠的那么近......
黎沫慢慢品味着这句话，目光不经意落在窗外那两道紧挨着的身影上，渐渐停住了脚步。
靠的那么近......确实很近......
乔一舟坐在椅子上，有模有样的烤肉，梁楚悦半跪在他身后的凳子上，整个人趴在他后背，两只手还圈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有说有笑，姿势暧昧，确实像小情侣。
杜佑见她停住，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梁楚悦趴在乔一舟后背时，也是下意识蹙眉。
暗暗觑一眼黎沫的神色，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哈哈，黎沫你别多想，一舟和楚悦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舟从来没把她当女人，他们是好哥们，你实在没必要生气”
黎沫还没说话，林芝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好哥们，你刚才不说，我都以为他们是情侣，不生气才怪，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好哥们，不然我砍了你！”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此刻才稍稍露出张牙舞爪的脾气，杜佑忙哄着她道：
“宝贝放心，我没有这种难缠的小青梅”
难缠的小青梅......
这个词用得好。
黎沫朝乔一舟走过去，见他旁边放着一摞烤好的羊肉串，便伸手拿了一个。
乔一舟头也没抬，直接用力打了她的手背，“别动，不是烤给你的”
黎沫抬头，瞧一眼梁楚悦手里那串羊肉串，不经意对上她眼睛里的挑衅，微微挑眉，笑容得体。
“乔一舟，你确定不是给我的？”
下午乔一舟给她发语音，说今天要露一手，亲自给她烤肉，说要把这辈子第一次下厨的经历献给她。
乔一舟听见黎沫的声音，忙抬起头，惊喜道：“沫沫，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羊肉串都凉了”
说着，他把旁边一摞羊肉串全拿起来递给她，兴冲冲道：“给，都给你烤的”
黎沫刚伸手接过来，梁楚悦就冲她笑的歉意。
“黎沫对不住啊，刚才我太饿了，一舟就先给我烤了几串”
她说着话，还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烤串往乔一舟嘴边放，嘴里吐槽道：
“幸亏你烤的第一串第二串第三串都给我吃了，你尝尝，很难吃啊，黎沫肯定不喜欢吃，也就我能忍受你”
黎沫觉得这话听得古怪，正要开口，见旁边几对都朝这边看过来，她便止住了冲动。
外婆说，无论再生气，在外面也要给男人面子。
黎沫拿起一串羊肉串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嗯，确实难吃，一面太熟，一面太生。
乔一舟蹙眉推开梁楚悦递到嘴边的羊肉串，颇为嫌弃道：“你吃的都是口水，谁吃你的，快拿开！”
他见黎沫吃了一口便停住，以为真的不好吃，起身要去拿黎沫手里的半串尝尝，才发现梁楚悦还在后背趴着。
“梁楚悦，你他妈重死了，快起来，你该减肥了！”
两人的打闹中，黎沫只安安静静的看着，然后把那半串羊肉串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半生半熟的东西，既然无法吞咽，还是尽快丢弃的好，不然卡在喉咙里实在难受，严重的时候，可能要命……
今晚这顿饭，吃的十分诡异。
一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后来，基本是梁楚悦的故事会，故事的主角就是她和乔一舟，故事的内容，便是她和乔一舟自小到大的趣事囧事。
两个月前，黎沫第一次见到梁楚悦时，梁楚悦便把她和乔一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黎沫见了她差不多十次，基本一个星期要见一次，每次只要她在，青梅竹马这个话题便永远存在。
梁楚悦说到起劲的时候，还动手动脚，时而把胳膊搭在乔一舟肩膀上，时而又伸手去捏他的鼻子，时而......
夺了乔一舟的杯子喝水。
乔一舟没注意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自顾悠哉悠哉，时不时会怼梁楚悦一句，更多的时间是在给黎沫喂食。
黎沫也不说话，喂什么吃什么，问什么答什么，十分乖巧懂事，偶尔还跟其他人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梁楚悦的越界行为。
最后，杜佑的小女友林芝看不下去了。
“说好的今天都成双成对的来，梁小姐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
今天是她的主场，结果梁楚悦成了主角，林芝原本就不是很高兴，见梁楚悦喋喋不休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便开始烦了。
梁楚悦看一眼乔一舟，见他夺了黎沫手里吃剩的半块苹果含在嘴里，眼神暗了暗。
“我没有男朋友，单身呢”
她笑着回答林芝的问题，说完又看一眼黎沫，似意有所指道：
“今天下午我搬东西去乔一舟那里，听说他要来这，正好我跟杜佑他们都很熟，就跟着他过来了”
黎沫拿着水果叉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乔一舟，“她搬过去了？”
两个月前，梁楚悦刚来云城时就要住在乔一舟那里，她没同意，虽然乔一舟一直强调不用把梁楚悦当女人，但她心里总会隔应。
她表示自己有一套单身公寓可以借给梁楚悦住，但梁楚悦拒绝了，说可以自己租房子住。
没想到，梁楚悦还是搬过去了。
乔一舟听黎沫语气不对，忙抓着她的手解释道：
“沫沫，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梁楚悦那房东是个变态，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她就被欺负了，反正我那空着两个房间，就让她先住着，等找到房子再搬出去”
他话音刚落，梁楚悦就楚楚可怜的看着黎沫，小心翼翼道：“黎沫，你不会介意的吧”
黎沫抬抬眼皮，看向乔一舟道：“那是你的房子，你想让谁住进去都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乔一舟松口气，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一口，“我就怕你多想，吓死我了”
黎沫气定神闲道：“她是你的朋友，你帮忙是应该的，正好姚枫要来了，我接下来会很忙，可能没时间陪你，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带她出去转转”
梁楚悦脸上闪过兴奋，乔一舟却蹙眉道：“姚枫要来了？他来干什么？他来你为什么会忙？”
姚枫是黎沫外公的学生，乔一舟一直觉得，姚枫对黎沫不怀好意，总有挖他墙角的嫌疑。
黎沫眼眉上挑，不以为意道：“姚枫以后要来云城工作了，让我帮他找房子”
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呀，你瞧我这脑子，我那还有一个房间空着呢，正好让姚枫住进来”
闻言，乔一舟立刻冷了脸，“不行！”
黎沫惊讶，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嗯？怎么了呢？”
乔一舟愤愤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就算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不能住一起！我不同意！”
黎沫眨眨眼，动作优雅的拨弄了下大波浪长发，一时没接他的话。
林芝笑的古怪，“乔一舟，你这就不对了，你自己让女性朋友住进去，怎么黎沫姐姐就不能让男性朋友住进了？”
乔一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过味来，忙道：“明天我就给梁楚悦找房子让她搬出去”
黎沫笑笑不语，歪头看了梁楚悦一眼，对上她愤怒却隐忍的挑衅，幽幽叹了口气。
离开时，梁楚悦熟练的上了乔一舟的副驾驶，乔一舟瞪了她一眼，然后开后门让黎沫进去。
黎沫站着没动，“我开车来的”
乔一舟在她额头亲了亲，“沫沫，我把她送回去就去找你，最多一个小时，等着我”
说完，他迈开腿就要走，黎沫突然出声叫住他。
“乔一舟，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