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回 龙嗣

徐夫人刚赶到宴席上落座，春日宴便开始了。

永泰帝携太子沈钰和众妃嫔接受宾客叩拜。期间沈钰隔空与徐夫人交换了一记目光，见她面露微笑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

永泰帝道一声“众卿平身，春日宴上不必拘礼，务求尽兴”，便宣布开宴。水榭之上丝竹管弦声传来，诸多宫女宦官鱼贯而来，将精致菜肴和琼浆御酒端上桌案。

郑婕妤今日被徐夫人挫了威风，正心中憋闷，却听坐在下首的何美人故意娇声道：“陛下垂怜，臣妾如今可饮不得酒了！”

“对对，”永泰帝闻言笑道，“何爱妃怀了龙嗣，的确不宜饮酒！来人，将何爱妃的酒和菜式皆换了！”

永泰帝此语一出，后宫众人各自惊讶。素来与何美人不睦的郑婕妤，更是气得将筷子都掰断了：这贱人竟怀上了龙嗣？！什么时候的事！

连沈钰都颇觉意外，望了望老态龙钟的自家老爹：父皇身体眼见不济，多走几步路都要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事……竟要给我添个弟弟了？

何美人怀龙嗣，成了春日宴上最劲爆的新闻。毕竟永泰帝在位三十余载，最大的遗憾便是子嗣单薄，仅有沈钰这一个儿子。倘若何美人诞下一位皇子，永泰帝老来得子必定十分宠爱。这朝堂和后宫的局势都会随之发生改变。

对此最恼火的，莫过于郑婕妤：她与何美人同时入宫，又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甚至她比何美人还要先承恩受宠。偏偏何美人主凭猫贵，凭借一只会撒娇弄痴的狸猫引得陛下青睐，不但分了她的宠，如今竟还怀上了龙嗣！

今日宴席上，陛下龙颜大悦，当场宣布升何美人为从二品昭仪，位份在三品婕妤之上！

想她与姓何的素来不睦，如今人家不但恃孕而骄，位份也压了她一头！今后还不知要如何欺辱打压于她！

郑婕妤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甘，春日宴结束后，便片刻不耽误地往钟粹宫去。

她今日特意向千禾发难，本是衔蝉夫人的授意。郑婕妤向来依附于衔蝉夫人，倒也懂得规矩，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先将责罚千禾之事说了。

“你的意思是：太子眼见白千禾受罚，却并未施以援手？”福瑞问道。

“非但没有援手，殿下连看都没多看一眼。”郑婕妤如实道，“反倒是徐大将军的夫人来替白千禾解的围，还说此女与徐家关系笃厚，话里话外皆是庇护之意。”

福瑞向衔蝉夫人解释道：“据调查，白千禾来到长安城之后，与徐大将军的外甥，曾任京兆府捕头的徐墨有些暧昧关系。只是这个徐墨，不久前已中箭身亡。徐夫人念在亡故的外甥份儿上，护着白千禾倒也说得通。”

衔蝉夫人沉吟道：“白千禾……当真与太子不相识？”

福瑞又问郑婕妤，郑婕妤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那时白千禾与太子殿下近在咫尺，亦没有丝毫向殿下求援的意思，看起来二人真的互不认识！”

衔蝉夫人暗忖：莫非太子对化身黑猫时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了？

福瑞忧虑道：“夫人，倘若白千禾与太子并无关系，她就是废子一枚，对咱们毫无用处了，不如将她……”

“为时尚早，”衔蝉夫人摇头道，“继续盯着她便是！”她依然不相信，太子当真不认得白千禾。

衔蝉夫人尚不置可否，郑婕妤却早已按捺不住，开口道：“夫人今日在宴席上也听到了，那姓何的贱婢竟怀了龙嗣！于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春日宴上，衔蝉夫人就卧在永泰帝身旁，自然也听闻了何美人有孕的消息，心中也很是恼火。

俗语说母鸡下不了鸭蛋，任她受永泰帝千般宠爱，却改变不了她身为一只猫的事实，而一只猫断不可能替皇帝生儿育女的！

既然不能生，就只能借外力，这也是衔蝉夫人暗中扶持梁王的原因：毕竟除了太子沈钰，梁王这个皇上亲弟便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

但如今，倘若何美人再诞下一位皇子，衔蝉夫人苦心经营的借林相打压太子、扶持梁王继位的格局，便彻底被打乱了！

衔蝉夫人恼火之余不忘责骂福瑞：“不是早让你在皇帝的药里动了手脚，怎么那小贱人会有孕？！”

福瑞见主子动怒，吓得冷汗涔涔：“奴才确是按您的吩咐做的，谁曾想……”

衔蝉夫人一双杏眼中杀机毕现：“这个孩子，断不能生下来！”

于此同时，东宫之中，沈钰正向徐夫人问道：“舅母，千禾她……确定没事？”

“想必在郑婕妤手下受了些委屈，但并无大碍。”徐夫人道。

沈钰这才放下心来，思忖道：“我今日路过太液池边时，恰好看到郑婕妤在找千禾的麻烦，还特地上前与我行礼搭话，生怕我看不见千禾正受委屈似的。”

徐夫人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郑婕妤是故意为之，好试探你对千禾的态度？”

这正是沈钰所想，叹道：“舅父先前就曾提醒过我，倘若被人发现千禾是我的软肋，那么千禾在宫中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今日我才未敢贸然出手。”

可是，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受尽委屈，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沈钰觉得自己简直罔为男人。

“是这么个道理，”徐夫人颔首道，“殿下放心，今日我已当着郑婕妤的面，挑明了千禾姑娘与徐家的关系。日后有徐家护着，任谁想向千禾动手，也要先掂量掂量轻重！”

沈钰略放下心来，提及郑婕妤，问道：“舅母，这个郑婕妤，什么来历？”

“母家是颍川郑氏的旁支，其父在右率卫中任五品宁远将军。郑婕妤去岁被选入宫，如今与何昭仪一同居于芳林阁。”

“我父皇去年，曾选秀纳妃？”

“可不是么。”说起此事，徐夫人都觉得赧然，“那时你正浑浑噩噩着，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灵药都不见起色。你父皇他……许是怕你从此一病不起、帝位旁落，故而下旨从官宦世家女中选秀，共纳了八位官家女子充盈后宫。郑婕妤和今日宣布有孕的何昭仪，皆是那时进得宫。”

徐夫人说着，担忧地望沈钰一眼：“殿下，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何昭仪有孕，倘若诞下位公主还好；若是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