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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份狂草

待到江凌锋离去,贺氏棋馆中的众人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议论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这个人是谁,竟然连秦邵君都被他轻易击败!”

“他可是执黑子,正面攻破秦邵君的飞相局!此人若是执红子,那攻势恐怕是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啊!”

一些棋艺稍好的人,则开始口头上复盘二人的精彩对决。

每走一步,都有好几个人讨论,这一步若是换一种走法,会如何如何。

结果一番讨论下来,他们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便是无论怎么走,从陷入对方棋路的那一刻开始,就毫无胜算!

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就像一个真正的棋手。

不是以棋盘上的棋子为棋,而是将他自己,甚至是对手都当做棋子的棋手。

对方的每一步都被他算到,他自己走的每一步也早已算死。

密不透风,毫无破绽!

“何等恐怖的棋技!”

“就是在录像中回顾几十年前那几位特级大师的对战,都不曾有这等棋术。”

“这简直就像是有预言能力一般,将一切都算得一丝不漏!”

“这等境界,非棋圣不能望其项背!”

再联想到此人年纪在二十岁出头——

顿时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邵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命的人偶。

不久前,他还是众人追捧称赞、拥有“棋圣之姿”的秦大师。

现在,就已经是无人理会的废人一个。

这一切,皆因方才那个青年,在他最自豪的领域,一脚将其碾碎。

无论是年龄、天赋、还是实力,都是全方位的碾压。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因为一点点成就便沾沾自喜的自己是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与真正的棋中圣手相比,他便如呱呱坠地的孩童,连走路都没有学会!

人群中,几个秦家派来的跟班悄然跑过来,搀扶着秦邵君离开棋馆。

贺清寒站在大厅中央,怔怔地看着远去的那个身影,心中有滔天巨浪在翻涌。

……

江凌锋离开棋馆的同时,贺家园,西厢房。

佣人丁大娘推开房门,喊道:“菲菲小姐,还有那位随客,家主请你们去一趟书房!”

发现屋子里没人,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跑到哪里去了?”

丁大娘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二人的身影,小声嘟囔道:“大小姐都交代过了,不要随便乱跑,菲菲小姐和她这个随客一点也不懂礼节!”

当然,这种话她也只敢在背后说说。

她对贺家这个遗落在外的菲菲小姐不反感。

主要是讨厌她的那个亲生父亲!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置喙的。

丁大娘正准备转身回书房复命。

住在江凌锋这间客房隔壁的客人忽然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白发白须、身材偏瘦,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沧州不出世书法家,庄允!

“庄大师!”

丁大娘恭敬地喊道。

“有何事?”

庄允问道。

“家主让我传唤住在西厢房的一位客人,不过他现在不再。”

说话间,丁大娘目光看向开着门的那个房间。

庄允眉头一皱。

“除了老夫和鬼手莫良,还有其他人住进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渡步进入房间之中。

“此人是书法家,棋士,还是精通水墨国画?”

丁大娘摇了摇头,“这人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庄允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贺家这几天可是大难临头了。

为了应对国学文化大会,家主贺文山和老爷子贺知州向沧州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或是名气较大的后起之秀递出了橄榄枝。

可金石文化给出的好处更多!

鬼手莫良和他庄允,都是因为与贺家有旧,这才赶来助拳的。

能被一同安排进西厢房的,怎么可能是凡俗之辈?

丁大娘显然没有那么多闲心思跟庄允扯淡。

“庄大师,我先告辞了,还要向家主复命。”

“嗯。”

丁大娘走后,庄允又在房间里溜了一圈。

既没有发现书画,也没看到那副棋盘有动过的痕迹。

“莫非此人精通音律?”

他看向那副古筝。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就住在隔壁,压根没听到有人弹奏。

“兴许是我想多了罢!”

庄允抚须道。

他身为不出事的书法家,此次前来,除了还贺家的人情之外,也是想要借此机会一战成名,让他庄允的名字,为沧州人所知。

贺家若是请了其它书法家,并且还安排到他的隔壁,无疑是对他的不尊重,甚至是挑衅!

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

他的目光一瞥间,忽然看到了客房的垃圾篓里有一张揉作一团的宣纸。

“这是……?”

庄允有些疑惑。

将宣纸翻出来,便看到上面寥寥草草地写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

“这是……草书??”

庄允脸色一沉。

有一份草书扔在垃圾篓里,就说明这个房间的主人果然是对书法有所涉猎。

“哼,老夫钻研多年,承自晚唐祝大师的流派,一手草书不说书圣在世,也是当世无人能出我之右。”

“竟然还找了一个同样钻研草书的书法家来与我为邻,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话间,他将那张纸团在案几上摊开。

那潦草的笔迹,在随意间带着一分自然,又在自然中藏着一分张狂。

不知怎的,竟让他莫名升起一股豁达的情绪。

庄允的眼瞳猛地一缩!

“此、此书……”

他看着案几上的宣纸,浑身忍不住颤抖。

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仿佛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庄允一溜烟地出了西厢房,拔腿狂奔的模样与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此时的书房,贺文山正在奋笔疾书,老爷子贺知州则是在一旁指点。

他不止精于棋道,书法也是有着一定造诣的。

只不过,书法上的能力,相较于他的棋术,要逊色了许多。便是跟贺文山相比,也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当然,凭借他多年的阅书经验,看出贺文山行文中的一些毛病,不成问题。

因此,贺文山每当遇到难处时,便会请求父亲来指教。

今天也是如此。

“国学文化大会在即,我必须完成一幅佳作才行!”

贺文山一边把手里的宣纸扔进垃圾篓,一边重新铺开又一张宣纸。

贺家虽然请了庄允大师,可他毕竟是外人。就算在国学文化大会上击败了赵文轩,也不一定能得到沧州人的认可。

更何况,庄允大师多年未出,水平到底如何,还两说呢。

贺文山正准备重新写一份,书房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贺文山背对着房门,眉头一皱。

“又有什么事?”

方才女佣丁大娘已经来汇报过,贺菲菲和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不在客房里。

当时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加上写得不顺利,被这么一打扰,顿时就有些无名火起。

“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真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因为贺文山发现,进来的并不是丁大娘,而是自己亲自登门,靠着老头子的关系才请来的庄允大师!

“庄兄。”

贺知州朝庄允一拱手,庄允还以一礼。

“咳咳……”

贺文山有些尴尬地问道:“庄大师有何贵干?”

庄允默不作声地将那张宣纸递了过来。

“这是大师的作品?”

贺文山怔怔地接过宣纸。

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被纸上的文字吸引住了。

他将这张满是皱褶的宣纸在书桌上铺开。

泛黄的纸张之上,呈现出一个个时而纤细、时而粗壮的潦草文字。

粗看时,若是不懂书法的人,可能会皱着眉头骂上一句,“这是谁写的破字,鸡爪子爬的一样,认都认不出来!”

可若仔细去观察,便会发现,这行书虽然潦草,却似浑然天成一般,极为自然。

与此同时,一笔一划又带着股贺文山不曾具有的气势。

就仿佛一名身负三尺青锋的书生立于泰山之巅。

山风起,黑发扬!

“好一份飞扬意气的绝世狂草!”

贺知州接过宣纸,两眼放光,赞叹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书保存得并不好……”

宣纸上那一个个皱褶,他恨不得拿熨斗把它给烫平!

同时在心里,又对这份草书的拥有者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

贺文山兴奋地问道:“这是出自哪位古书大家之手的作品?”

在贺文山看来,此等作品,必然是一位精于草书的书法大家所留。

当代书法家之中,他未曾听说有任何一人,在草书之上有着如此造诣。

那么,这份草书就只可能是某位名留青史的书法大家所留。

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疑惑。

但凡是历史留名的书法大家,他都略知一二。

更别提那些极具特色、自成一派的书法大师。

每一位的作品,他都有认真研究过。

正所谓青出于蓝,他在初学书法之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临摹大师名作。

将脑海中的大师名篇翻了一遍,贺文山依然没有找出任何一位大师的作品,与这份狂草有相似之处。

这到底是谁的作品?

话刚问完,他就察觉到庄允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怎么了?”

庄允看了贺文山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宣纸上。

略一沉默,说:“贺家主、知州兄,你们再仔细看一下?”

贺文山和贺知州眉头一皱,再次看向那张宣纸。

接着,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文山,这幅字……好像才写不久?”

贺知州怔怔地说道。

自古流传的字画和现代所作、特别是不久前才创作出来的字画有着明显的区别。

便是墨迹的颜色都不一样!

而且……

这幅草书的笔迹与笔迹之间,有着略微的浸染。

本以为,这是那位大师在风干墨迹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导致的。

现在看来,这说不定是刚写完不久便被揉成纸团扔掉的一副废作!

“怎、怎么可能……?”

贺文山的双手忽然有些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张宣纸,将它凑到鼻翼间。

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阵墨水独有的香味,混着木浆的气味涌入鼻子里。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墨汁的气味,几乎可以肯定此书是刚写成不久!

贺文山颤颤巍巍地将那份草书放在书桌上。

转过身时,看向庄允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庄大师。”

贺文山一把握住庄允的肩膀。

“贺家能否继续长存,就全看大师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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