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尺玉(二十)
老楼。见过诸葛正我之后, 追命回到房中,翻看礼部侍中遇刺一案的卷宗,还有那个专卖杀手的组织资料, 发现了一丝奇怪的地方。礼部侍中是从六品官员, 遇刺一事并没有引起太多风浪,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此人身亡之后,驸马蒋长风被提拔到了官位上。这就很巧了。“是不是驸马买的杀手去杀仪珠?”十七道:“蒋长风每一次进宫回来, 心情都差的要命。”在学府之时, 蒋长风就是一众学子之中的佼佼者, 后来又高中探花,如今他的同窗一个个春风得意,只有他自己领了个虚衔。或许一开始, 他与帝姬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可日久天长, 人心易变,谁能确保蒋长风不会生出不满,后悔了这一段婚姻?追命摸了摸下颌的胡茬,道:“不无可能,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要查过后再说, 捕快办事讲求的是证据, 猜测可做不得数。”他把卷宗一合, 笑道:“走吧, 带你回一趟公主府, 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 我去查杀手组织的记录, 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喵——”十七就变成小猫咪,钻进笼子里,让气运之子拎起来,装出受惊过度的可怜样子。追命亲了下小猫爪,哪怕心中知道是假的,也有一点心疼,语声轻柔的道:“真是对不住,要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再给你负荆请罪,好不好?”小猫咪歪了歪头,从笼子里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在他的胸口踩了一下,娇气的道:“我是为了仪珠!可恶的坏东西,不要再勾引我了,我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它气呼呼的掉了个头,用猫屁股对着他了,毛绒绒的大尾巴一甩一甩,可爱极了。追命:“…………”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勾引尊贵的小猫咪了,只是亲一下小爪子,这动作可纯洁的很,不止如此,还有扬鞭策马时,也被小美人指责是勾引她,抱着手臂去亲吻。他也实在不明白,小臂上迸起的青筋有什么好摸,摸完了还要咬一口,还有背上旧伤留下的疤痕,小美人也十分喜欢的样子。追命心中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被小美人凶了一下,道:“小猫咪的事你少管。”它最喜欢的还是猫抓板,爱不释手,无论本体还是人类形态,总要上去摸一摸,亲一亲,兴致来了还会用小尖牙留几个印子。为了严魂灵不被小猫咪下手,他忍住羞耻答应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被小美人打开了很多新世界的大门。追命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江湖上堪称翘楚的“腿功”,还能用在这种事情之上。他拍了两下脸颊散热,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拎着小猫咪,往公主府去了。柔淑帝姬是天子最小的妹妹,一母同胞所出,也最受今上的宠爱,她的公主府
规格堪比亲王,也在汴京距离宫中最近的地方。“劳烦通报一声,就说神侯府的追命前来拜访,给蒋郎君送还帝姬遗失的狸奴。”追命拎着小猫咪上门拜访,出示了一下自己的令牌,侍卫的态度竟也十分和善,礼貌的请他稍候片刻,自己先行去通报驸马。这可实在不容易,要知道宰相的门前还是三品官,且如今又重文轻武成风,这侍卫不为他的捕快身份而瞧不起,也确实难得。没过一会儿,下了朝的蒋长风亲自出来迎接,步伐急切,道:“追命三爷,仪珠的狸奴与她一起失踪,你可是寻到了仪珠?”他是一个颇为俊美的男人,只比追命小个一二岁,看起来却年轻的多,大红的官服穿在身上,衬得面如冠玉,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只是十分憔悴,似乎许久没休息好了。追命上下扫了他一眼,正色道:“公主已经下葬了,蒋郎君节哀,这只狸奴被我在追查的时候在密州一带的山林中寻回,应当是帝姬的爱宠,所以才特来交还给郎君。”他这时看起来正经的多,把小猫咪的笼子交给蒋长风之时,对十七使了一个眼色。蒋长风失魂落魄的苦笑一声,神色却不怎么意外,道:“多谢追命三爷,这只猫儿的确是仪珠的爱宠,平日从不离身……它与仪珠分开了,我心中也有了预感,罢了。”他似乎不太喜欢猫儿,神色之中夹杂着几分厌恶,却又把笼子抱在怀中,似乎找到了什么寄托,这奇怪的样子实在有点蹊跷。“喵呜……”十七眼见追命离开了,这才从竹笼的缝隙之中打量公主府,这里后枕青山,前临碧水,每一处楼阁都是碧瓦朱檐,清新雅致。方才路过了一个小院,院子里种了不少应季的名花,秀美又妍丽,夏日有凉快的小桥流水,冬日有红泥小火炉,很是有情趣。或许是平日看多了,蒋长风对院子里的荷塘无视了个彻底,平静的走进卧房,把十七放了出来,目光痛苦之中也夹杂着愧疚。他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仪珠已经死了,只剩下你这只小畜生,我会好好的养着你,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生前最爱的东西。”十七对他呲牙,警惕的喵了一声。她不太相信,蒋长风已经领了实职,如果不做出爱妻如命的样子,定然会有人把帝姬的失踪怀疑到他的身上,这是一个假象。“唉……”蒋长风神色平静,痛苦的闭了下眼,对着房间中帝姬的画像,喃喃的道:“我没想杀你,仪珠……你我夫妻一体,我怎么忍心杀你,你若在天有灵就回来看我一眼罢!”他郁郁不得志多年,这才在帝姬的护卫上动了手脚,命人劫走了她,却从未想过要杀了仪珠,多年夫妻,他的爱意不减,只是比起年少之时,如今对权利的爱更多一点。小猫咪的胡须抖了抖,被这一番话恶心的不行,毛毛都快炸起来了,使劲甩甩头
。它纵身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一点一点探索帝姬的住处,这里还保留着几个月之前的样子,似乎女主人只是回了趟宫,不久之后还会回来,而不是永远留在了密州城。帝姬喜欢的东西很少,她是最典型、最端庄的公主,每一样菜只吃三口,没有特别的喜好,不听戏曲,也不做女红,严格遵守规矩,唯一的例外就是尺玉——一只猫儿。她仅有的几样爱物,都是猫儿喜欢的小玩具,一只亲手缝的布老鼠,逗弄猫儿跳高的毽子,还有尺玉平日吃饭喝水的小玉碟。蒋长风把这些东西留了下来,就像把十七留下来一样,供给自己睹物思人,还在房间之中挂了一张帝姬的画像,日夜流泪,看起来十分深情,可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的深情收回的轻而易举,比起痴心的帝姬,在小山村之中,还祈求丈夫会来救她的帝姬,他的惺惺作态实在是令人恶心。时间过去的很快,天色不久就一点点暗了下来,蒋长风还坐在帝姬的住处,把公务也一起带了过来处理,谁看了都要说痴情。不多时,有一个小厮来敲门,看起来有几分为难的样子,道:“驸马爷,蒋大人又来了,您还是不见吗?蒋大人怎么说也是您亲生父亲,一直不见的话恐怕于理不合。”蒋长风的脸色不太好看,道:“我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见客,就是父亲也不例外。”他揉了下眉心,神色十分复杂,握着毛笔的手已用力到发白,看起来愤怒又无奈。“这…………”小厮还未来得及说话,已有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语声不怒自威,平静的道:“我朝以孝治天下,亲生父亲三次登门拜访,被赶出去两次,回头言官参你一本,你的官路也就断绝了。”说罢,他对一旁的小厮一挥手,小厮千恩万谢的鞠了个躬,立刻忙不迭的退下了。蒋长风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复杂,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他的父亲,正二品大员知枢密院事蒋从林,蔡京一脉的官员之一,如今五十有三,妻子死后一直不曾再娶,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从小就望子成龙,寄予厚望。这一次礼部侍中遇刺身亡,就是蒋从林请蔡京开口,道:帝姬已下葬,也就没了驸马只能领闲职的规矩,她的丈夫曾是一甲探花,国之栋梁,不可因此而浪费人才云云。天子重文轻武,一听是一甲探花,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好感,再加上帝姬的关系,小对蒋长风高看一眼,考较之后,对他的才华十分满意,于是把礼部侍中的位置给了他。蒋从林道:“明知故问。”他在桌案旁坐下,看见帝姬的画像和布老鼠之后,眉头下意识皱了下,道:“今日下午神侯府的追命来了,是不是?他在公主府都与
你说了些什么,你一一与我说来。”蒋长风冷淡的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去了一趟密州,找到了帝姬的猫儿,念及我与仪珠一向夫妻情深,特意送了过来。”蒋从林眯起眼,道:“你不要骗我,赵仪珠真的死了?我派去的杀手一直没有回来复命,你是不是还暗中派了人去保护她。”蒋长风握了下拳,咬牙恨声道:“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帝姬柔弱,就是没有您的杀手,流落在民间也活不下来,更何况您特意买了杀手……我说过,要留她一命!”蒋从林道:“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