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战争开始
长崎半岛一处。
这是一条地形崎岖的半岛,少有泊船之处,两侧以礁石、悬崖为主,少有人来往。
在半岛的末端,便是长崎港的冲口,番役所在之地。
半岛如同一把斧头劈斩向大海深处,把长崎港护在后面。
佐贺藩的旗帜在番役所飘扬,而鸿雁号距离太远,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郭旭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经出现于一缕淡红的薄云,已经出现天亮的迹象,海浪不大,但风也不大,郭旭小声嘟囔着,惹来春树的问询:“你在干什么,郭旭?”
“我在祈祷,但愿老天爷保佑我们,让风持续下去。”郭旭说道。
春树咧嘴一笑:“你们的老天爷管用吗,我看要向我们的神树先祖祈祷。”
就在这个时候,春树忽然听到啪啪的声音,那是雨滴敲打着他身披的铁甲,郭旭已经笑起来了:“下雨了,有雨就会有风。”
春树也笑了:“是的,有雨敌人也会放松警惕。”
鸿雁号的后面跟着玫瑰号,两艘船上一共拥有多达一百一十名士兵,其中六十名披甲选锋,四十名火枪手,另外还有十个人,他们是炮手,负责运输一门佛朗机炮,作为这次突袭的唯一重火力。
当测量水深的水手发出警报之后,春树立刻招呼众人下船,他们先让佛朗机炮下去,然后才依次用缆绳下到小船里。
士兵们划桨前行,饶过礁石,在一片沙地上岸,然后走在了崎岖难行的山道上,这条路昨天有人侦查过,但前往番役所的道路却不能进入。
长崎冲突发生后,马场利重没有公开事件,也没有动员,只是让原本驻扎在两个番役所的驻守兵马散开,进行更大范围的警戒。
因此在前往番役所的必经之路上,也有两座营地。
凯达格兰猎手在山林中找到了一条新路,以陡峭的石头小径为主,却有一堵两丈高的悬崖拦住去路。
但这对于这支以凯达格兰人为主的军队来说不算什么,绳索、长矛就可以扎成梯子,顺利登上了悬崖。
爬上悬崖,就可以把番役所尽收眼底,但在这个方向,连岗哨都没有。
这也很容易理解,谁会盯着背后的悬崖和乱石看呢?
番役所并非什么坚固的防御工事,只能算是士兵驻扎的居住场所,没有炮台,没有城墙,围墙只修了一半,还面向大海,在春树面前,只有一条壕沟,却也不是防御工事,而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很容易带人冲进去,大部分的日本人还在休息,最靠外围的两座房屋里,义从队的士兵用刀斧把没有披甲的足轻和杂役杀死在了床上。
这些人猝不及防,最多发出临死前的哀嚎,惨嚎声压盖住了刀斧劈斩骨肉的声音,垂死的人们在抽搐嚎叫。
一座又一座建筑的清剿,而少量逃走的日本人全都进入了番役所中间的一处大院里。
里面住的是佐贺藩锅岛氏的家臣,统领着这座番役所的人,此时里面乱作一团,武士们在焦急的披甲,但显然他们没有准备。
弓没有上弦,火枪没有火绳,唯一做的有效事情就是用一切见到的东西堵住大门,指挥者以为这样可以争取时间,但在近距离,佛朗机朝着大门轰击。
实木的大门被砸开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并且把院子里遇到的躯体打碎。
披甲士兵冲到大门前的时候,这大门倒也坚挺,但后面防御的人已经四散而逃。
“跪地不杀!”
推开院子门,春树和他的手下喊出了昨晚所学的日语,等到冲进院子的居所,发现里面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男人,他们或是年轻人,或是中年人,却有着共同点。
他们的皮肤细腻、肤色发白,衣服柔软舒适,头发胡须打理的很精致,手指甲里没有污泥,每个都是有身份的人,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
有武士冲上来,被披甲士兵一拥而上,杀死在当场,春树看出了剩余人眼中的害怕,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斩下了一个濒死武士的脑袋。
剩余人全都跪下了。
春树出人意料的抓到了超过五十个俘虏,其中大半出身不俗,至少是个武士。
他让所有人把番役所洗劫一空,与缴获的甲胄武器一起,交由俘虏搬运,十个披甲士兵和炮手把这些人和货物押解到岸边。
既然袭击成功了,那么就无需原路返回,鸿雁号和玫瑰号会在番役所前的沙滩上接应,而春树则带上其他的人,在前来番役所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战斗又持续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旭日高升才结束。
被伏击的是布置在其他地方前来增援的日本军队,一共有三波人,每次都是被藏在林中的火枪手打几次齐射就会崩溃,继而就是披甲士兵的追击。
这让春树的战果又多了二十四个首级和三十一个俘虏。
一直到港内的日本水军靠近,春树才撤离,临走之前还一把火烧了番役所,不大的雨水浇不灭这巨大的火焰,远在长崎城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升腾的狼烟。
冲突与战争,再也不受马场利重的控制,遮掩不住了。
福江岛营地。
二十多个男人被士兵押解而来,这些人相互低声交流着,对自己的命运前途感到悲观。
这些全都是俘虏中地位稍高的人,先被押到水池边清洗了手和脸,继而被带到了一处巨大的凉棚下。
男人们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是地位稍高的家臣,一部分是年长的武士,还有几个则是商人,他们或被俘于番役所,或被俘于往来商船。
而且这些人还来自不同的藩不同的地方,商人多来自江户和堺,而武士和家臣则出身与九州岛上不同的藩,佐贺藩的人最多,但岛津、平户等藩也有,这是因为,这些藩在长崎都有闻役,驻扎的则是各藩的家臣,随行也会带随从,在冲突之后,这些人被调遣到各处防守,其中许多在长崎半岛一役中被俘。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而李肇基在唐沐的扈从下来到了这些人的面前,李肇基问道:“诸位之中,有能听懂我的话的吗?”
二十多个人里,竟然有一半举起了手,显然很多人与唐船唐人打交道,已经掌握了汉语。
“看来不需要让通事来了,你们相互帮忙,让大家都能听明白我的话吧。”李肇基吩咐说道,接着,他指向长条大桌上的食物,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吃饭了。”
李肇基为这些人准备了精美的食物,烧鹅是一道主菜,平均四个人就可以分得一只,鹅肉被烤的恰到好处,外层酥脆,肉质软糯,而里面还塞了蘑菇、木耳之类的蔬菜,每个人都有一份虾仁煎蛋,汤品则是豆腐蛤蜊汤,非常鲜美。
纵然这高桌大椅不符合日本人的习惯,但被俘后心惊胆战,食水未进的他们还是被眼前餐品的香气所吸引,很快吃了起来。
“很遗憾,我不能为你们提供水酒。”李肇基对众人说道。
“这已经很好了,多谢您的款待。”坐在首位的男人说道,他是身份最高贵者,是佐贺藩主的家臣,小森半左卫门。
而这位家臣在吃光了木盘里的食物后,认真问道:“尊敬的阁下,请问您准备如何处置我们,我听说,按照你们明国的传统,在杀头之前,是要款待一顿好饭的,现在是吗?
如果是的话,请问是否归还我的武士刀,我想要切腹自尽。”
小森半左卫门提起死亡,所有人的胃口都差了很多,李肇基说:“显然,您误会了我的招待。我这么招待你们,是因为我的船队要起航了,在此之前,我需要把你们释放。”
“释放?”一干日本人全都精神振奋。
李肇基说:“是的,释放。我会给你们两艘船,然后让你们回到长崎,亦或者你们想去的其他地方,只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要为我做一件事。”
“请吩咐,殿下。”日本人纷纷改口,他们都是在战场上被俘的,如果有必死的决心,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李肇基说:“请先吃完饭吧。”
所有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一起洗了手,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刚才的餐桌上摆了一排木板,上面贴着一排写满字体的信纸,而每个木板旁,都盘坐着两个持有刀斧的凯达格兰士兵。
“诸位,这些木板上贴着的是三封信,你们可以看,但不能触摸,如果你们伸手,我的士兵会毫不犹豫的砍掉你们的脑袋。”李肇基说道。
“殿下,我们可以不看吗?”有人害怕,在人群里低声问道。
“不,必须看。”李肇基沉声说道。
二十多个男人排队阅读贴在木板上的信,里面的内容让他们心惊肉跳。
这三封信加起来一共十张,来自郑泰与马场利重二人,二人各自给了一封,还有一封是二人共同出具的,每一封都有二人的签名。
在场众人中不少与马场利重有公事往来,小森半左卫门更是直接认出了马场利重的笔迹。
众人看完,也就明白了李肇基为什么要释放自己,他需要自己把这些内容带回去,公告天下。
“这三封信,内容是有出入的,但你们看完之后,也应该大致了解长崎事件的始末原委。
我的船队,远航渡海,是诚心贸易的,而郑泰与马场利重勾结,阴谋害我,幸好我早有准备,才得以保全大部,但这二人不思悔改,欺上瞒下,还扣押我的船和货物,关押我的朋友和属下。
这才有了我对你们的攻杀,但事实就在你们眼前,此事种种过错,皆不在我。
是这两个奸贼给了我战争,而我只有应战。”李肇基沉声说道。
众人不敢对李肇基的话做点评,毕竟他们也受到了马场利重的欺骗,但却不想让日本为此承担责任。
“殿下,我可以把书信内容临摹下来吗?”小森半左卫门轻声问道。
李肇基说:“取纸笔来!”
唐沐派人取来纸笔,当场便是有人抄写书信的内容,各自收好。
李肇基在一旁说道:“马场利重,是罪魁祸首,该为这次事变负责,尔等受其欺瞒,本是无罪,我自会放你们离去。但请你们回去后,给你们的幕府和你们的藩主带去我的话,拜托了,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