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儿子
沈犹龙微微点头:“看来,是老夫要先展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了。”
“东翁如何打算?”赵文及问。
沈犹龙笑着说:“陈平自入标营,做事稳妥,为人忠厚,又屡立战功,是广东冉冉升起的军中新星,不可不用。倒是那林察,军纪散漫,身为军户世勋,不思报效,大搞走私贸易,与四姓海盗过从甚密,实在可恨。
若整顿军备,非以林察为祭,不足以弹压人心。”
赵文及点头:“那陈子壮对李肇基颇有忌惮,不如让他出面,擢拔陈平,执掌水师团练。”
“正合我意!”沈犹龙击掌称赞。
香港岛。
初升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屋子,照亮了郑廷球那白花花的屁股,吹进来的小风让他缩了缩身子,裹住了被子。
但房间里的火盆已经熄灭,一床薄薄的被子,怎么也挡不住深秋的寒气,他叫嚷了两声,外面却没有回应,他骂咧咧起来,穿好衣服,来到了外堂,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前吃着粥,笑着说道:“郑叔叔早,您的手下就给您拿吃的了。”
“你竟然敢在我吃饭之前就吃东西。”郑廷球把刀扔在桌子上,恶狠狠说道。
男人摊开手:“我和您不一样,您贵人事忙,而我闲的无聊,到了饭点吃饭,就是我每天的大事了。”
“王八蛋,和你爹一样混账玩意。”
年轻人冷冷一笑,没有回应,似乎没有听到这侮辱的话。
过了一会,又一个年级稍大些的男人进来,坐在桌子前,一边与年轻男人说话,一边吃饭,也没有把郑廷球放在眼里。
这两个人一个姓石,一个姓马,一个是石壁的儿子,一个是马玄生的弟弟,都是二人放在郑廷球这里的人质。
四姓海盗的内斗对于海盗和珠江口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没有了秩序,商人和海盗都要受损失,在谁也无法吞并谁的情况下,死伤太多的四姓海盗只能再恢复和平。
而一个中间人的出现,让各家收起了刀矛,坐在了谈判桌前,这个人就是原本与四姓海盗就有来往的林察。
马玄生交出了郑廷球曾经的手下武大会,他的人头成为了这场内斗的句号。所谓石壁或者其他人与东方商社合作,都被证明是假消息。林察为各方划定了势力范围,香港岛为各家共有,各占一块,各家罢兵休战。
而为保相安无事,每个人出三个足够亲近的人,送去其余头目那里作为人质。
石壁的儿子和马玄生的弟弟就因此来到了郑廷球的身边,至于徐贵相,一开始也派人来,但郑廷球与他实在没有牵扯,双方又送回了对方的人质,相安无事。
“郑头领,我可听说,林总兵送来消息,要再约各家头领见面,商议对付东方商社,这等大事,您怎么不会告诉我们。”马玄生的弟弟问道。
“你们是人质,知道这些做什么?”郑廷球没好气的说,这两个人质,他欺不得,打不得,更离不得,只能让他们在自己身前嚣张,实在难受。
马玄生的弟弟笑了笑说:“我还是知道的好,毕竟我快要回去了。您的那位夫人,可是要生了。到时候,您要想把他们接回来,就要和我大哥商议一下。”
郑廷球没有兄弟子侄在身边,因为他给石壁和马玄生的人质怀了他孩子的女人,而其中一个,已经到了月份。到时候,郑廷球想要孩子,就要换一个人质,马玄生自然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
“你等等吧,看看能不能生下来个带把的。”郑廷球冷冷说道。
扔下这句话,郑廷球起身,叫上自己的手下,去街面上逛一逛。当初四姓大闹珠江口,香港岛上的走私市场为之倾覆,现在又有些恢复了,而这个市场的三分之一属于了郑廷球,因为他是海盗中唯一一个拥有大船队的头目。
售卖鲜鱼、牡蛎和蔬菜的渔民挤满了市场,郑廷球在街面上走着,作为秩序的维护者,他有权向这里的每个人收取费用,这是收入来源之一,他自然希望人越多越好。
“老爷,您要牡蛎么,新鲜的。”一个年轻的渔夫拦住了郑廷球,笑着问道。
“滚一边去!”郑廷球的手下抬手就要打,但却那个渔夫却用一口白牙对郑廷球笑。
对于这个人,郑廷球不陌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唐沐。
当初的乱局,李肇基是始作俑者,但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李肇基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而他又一次出现了,潜入了这里,显然另有图谋。
郑廷球低头,看了看牡蛎,说道:“这牡蛎不错,全都带回去。”
手下带着唐沐和一个戴斗笠的挑夫,跟着郑廷球的手下去了,郑廷球又逛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住所。远远的就听到唐沐与自己的手下吵架,吵架的由头很简单,郑廷球的手下不肯给钱。
“小小的渔夫,敢和老子作对,带后面屋子里去。左右无事,我要好好收拾他。”郑廷球说。
唐沐跟在了郑廷球身后,但那个挑夫执意挑着担子,郑廷球认为里面肯定是什么重要东西,也就让他挑着了。
进了后堂,郑廷球吩咐手下看住门,问唐沐:“小子,你还敢来这里,不怕死吗?不妨告诉你,在珠江口,抓到官绅商贾,还可能活命,但抓到东方商社的,哪怕就是个水手桨手,也是要剥皮处死的。”
唐沐笑着问:“那你们抓到过吗?”
郑廷球一时语塞,东方商社的人往来乘坐的都是炮舰大船,四姓海盗不是没打过主意,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也马玄生还曾派人去澳门,想要杀几个人解恨,却发现东方商社在澳门的分社就是一座小型堡垒,不容易进去。
“说吧,你来做什么?”郑廷球问。
郑廷球与东方商社的关系很复杂,他曾经被唐沐伏击,被俘虏了,可是又被送回来重夺了大权。在四姓内乱起来,其余三家都认为郑廷球是李肇基的人,若非石壁也被怀疑与东方商社合作,或许三家合伙就要把郑廷球灭了。
可问题在于,持续了大半年的内斗期间,东方商社除了往来贸易,就从未插手,四姓打了个头破血流,才明白过来,他们就是上当了。
但郑廷球却对自己与东方商社、李肇基的关系已经迷茫了,对东方商社,他有羡慕,有恨,也有畏惧。
唐沐笑着说:“我来送人?”
说着,他用扁担挑起了身边挑夫的斗笠,郑廷球看到斗笠下一张女人的脸,惊呼出声:“妙娘。”
唐沐又挑起两个箩筐的盖子,一个是装满牡蛎,一个里面装着肉嘟嘟的,正在睡觉的小孩。
“孩子!”郑廷球伸手把孩子抱起来,直接扯掉了小孩的裤子,看到了小小的牛牛,他兴奋大叫:“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妙娘抱住了郑廷球,嘴里哭着,却不断的给唐沐使眼色,她害怕唐沐说出那个足以让她身死的秘密。
当初郑廷球感觉局势紧张,亲自护送家眷躲出香港岛,却卷入了阴谋和背叛之中,船队被伏击,郑廷球以为自己会死,还求李肇基放了已经怀孕的妙娘。
但李肇基放归了郑廷球去搅乱珠江口的形势,原本也要把妙娘放回去,但郑廷球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回去,哪怕东山再起,重掌权柄,也要面对其余三家的攻击,前途未卜,因此他执意留下妙娘,想着哪怕自己死了,也要保住自己的骨血。
妙娘因此被安置到了澳门,在那里生下儿子。
但一个秘密就是,妙娘生下的这个儿子,未必是郑廷球的,也可能是武大会的。而且武大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武大会到死也没有说自己与妙娘偷情的事,而马玄生以为妙娘早就死了,因此这个秘密只要妙娘不出现,就不会再有人提及。
唐沐正是知道这个秘密,才能说服妙娘前来。
“这只是一个而已,郑小球,妙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另外一个叫郑大球,还在澳门。”唐沐说道。
抱着孩子的郑廷球亲个没完,听完之后喊叫:“真的吗,妙娘,我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事了。”
妙娘点点头,除了这两个孩子可能不是郑廷球的,其余一切都是真的。
郑廷球兴奋的无以复加,在这一年里,他保住了权柄,地位在四姓海盗里也从屈居末席,到了仅次于石壁的程度,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儿子,那些女人,无论是妓,女还是抢来的女人,只有一个女人生了孩子,还是女儿。
“你准备如何安置他们,只要我安全回去,大球也可以给你送来。”唐沐说。
郑廷球脸色忽然严正,拉开门,对守在外面的手下说:“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别人如果知道了,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钱袋,扔给手下:“老子有儿子了,还是两个,这是赏你的红包。”
“多谢掌柜的。”手下欢天喜地,拍着胸脯保证:“小的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说着,他转身离去,却被郑廷球直接刺在后心,在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是意外的。
“妙娘和儿子的事,不能有别人知道。”郑廷球把抱着孩子,认真说道。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肯定会被当人质送去石壁他们那里。
唐沐笑了笑,拍拍手掌:“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来是要告诉你,四姓海盗的末日到了,很快,商社、团练和广东兵马,会剿灭你们。”
类似的风声已经在传了,但唐沐说出来,郑廷球不得不信,他忽然想到了今天从马玄生弟弟那里听到的消息,林察要见四姓海盗,忽然惊醒,那是不是林察的鸿门宴呢。
“对,我可以死,但我的孩子应该活下来,他们可没有造过孽。”郑廷球正色说道。
唐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笑着说:“你为什么可以死呢,难道活着不好吗。
不想看自己的儿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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