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下 遇美女柴安风动心 论天下史烟罗移情
柴安风心头一动，立即起身，循着黄有功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女子正站在天香楼二楼的楼梯口，正探头探脑地寻找大堂里空着的位置，似乎是过来吃饭的。而这女子的长相，却同寻常汉人大不相同：白皙如银的皮肤、湛蓝而又深邃的眸子、酒红色的卷发，无一不显示这此人的身份——应该是个外国人，而且大抵是欧洲那边来的……
被黄有功这么一打岔，史烟罗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不少，也扭头望去，却道：“这女子的长相倒不寻常，大概是从波斯或者大秦来的吧……”
波斯，就是现在的伊朗；大秦，大抵是罗马帝国或是拜占庭帝国。都是同当时的南宋有些直接或者间接来往的国家。而且这两个国家的人种，大多是金发碧眼的高加索人。史烟罗凭着久在深闺之中的见识，能够猜到这一步，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莫非烟罗姑娘对这个女子有些好奇？不如我请她过来如何？”柴安风嘴角一扬，说道。
相亲时候，找别的女子搭讪，这是一种作死的行为。可现在的柴安风并不想同史烟罗有什么深入的发展，他这么做，原本就带着几分奚落史烟罗的意思。
于是柴安风又吩咐黄有功道：“大个子，你替老爷我，把那边的姑娘请过来……”
黄有功当时就拒绝了：“那可不行，老爷，那是个妖怪，我上去别把我一口吃了……”
“扯淡吧你！那么漂亮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妖怪？”柴安风斥道，“你这厮少跟我废话，还是再推三阻四的，小心老爷我告诉你老娘去！”
黄有功是个孝子，只要抬出他老娘的名号，他再不愿去做的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这回老娘的名号却不管用了。
只听黄有功憨憨说道：“老爷，我老娘说了，妖精最喜欢扮成美女骗人了！我看这女子这样漂亮，十有八.九就是妖精了，而且是那种最厉害的妖精。我老娘虽然凶，却也疼我
，总不能看着他儿子去送死吧？”
“行，你黄有功有种！给我等着！”柴安风骂了一句，又道，“那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说着，他从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便朝那西洋长相的女子走去。
留在原地的黄有功，敬佩地看着柴安风的背影，喃喃说道：“还有人说老爷胆小呢，老爷胆子大得很！那可是妖精，是要吃人的！”
“什么妖精，瞧你那没见识的样！那不过是个外国人罢了，外国人也是人，不会把你吃了的。”倩怡说道，“看你个子比骆驼还大，胆子怎么比针眼还小？”
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说自己胆子小，黄有功顿时有些不忿：“你……你又知道了？难不成你以前看见过外国人？”
“那是自然，咱家相爷以前做过礼部尚书，到府里来拜见他老人家的外国人不知有多少。”倩怡一脸的傲气，“虽说那个女子长得的确怪异了一些，可外国人嘛！不都是这副金发碧眼的样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话，柴安风居然已经把那个西洋女子给请来了。
只见这女子同柴安风一边说笑，一边向众人走来，有些别扭地同众人拱手施礼，用一口磕磕巴巴的汉语说道：“诸位，我有礼了。”
她的口音甚是奇怪，是不知夹杂了多少种方言的语调，逗得众人无不一笑。
史烟罗到底是相府的大小姐，就算是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外国女子，但处置起来却依旧是大方得体。
只见她脸上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先是还了个礼，随即摊手一让道：“这位姑娘，请这边坐。”
那西洋女子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口中却道：“这位公子请我过来，说是要请我看美女的，他真的没有骗我，这里还真有一位大美女！”说着，她便伸手指了指对面坐着的史烟罗。
她口中虽然在夸赞史烟罗，可动手指
人的动作却甚是无礼，要不是她是外国人不懂中国的规矩，史烟罗且不说，一旁的丫鬟倩怡可非得动怒不可。
柴安风大.大咧咧坐在那西洋女子的身旁，笑道：“这话说的，难道我长得就像是一个会说谎骗人的人吗？”
“那倒不是，就是出门做生意，还是要多留个心。陌生人跟你说话，只能先假定他是个骗子，要是接触下来还算老实，才能摆脱嫌疑，不是吗？”西洋女子说话果然十分直接。
“哈哈哈！”柴安风就喜欢这样直爽的性格，灵机一动道，“我有个笑话，你要听吗？”
“公子请讲。”西洋女子说道。
就连史烟罗、倩怡、黄有功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柴安风能说出一个什么笑话来。
只听柴安风轻轻咳嗽两声，说道：“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王，你们也别管他无聊不无聊吧，反正是心血来潮，想要从国家里挑出一个最会说谎的人，悬赏黄金一百两。人嘛，哪有不爱钱的？于是他的臣民们就趋之如骛过来，一个个跟国王讲自己编出来的谎话。”
柴安风顿了顿：“有人说，他的手比山还大；有人说，自己家的油灯里养了一条龙；有人说，九天仙女给自己洗脚……一个口气比一个大。可国王就是不满意。直到有个老头儿过来，轻轻巧巧对国王说了一句话，国王立刻就服了，亲自把赏金给了他。”
说到这里，柴安风故意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猜，这个老头子，跟国王说了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就是猜不到答案。
柴安风得意道：“他说啊……我这个人，活了七十多岁了，就从来没说过谎话！”
众人听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立即掩嘴“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那西洋女子一边笑，一边换着气说道：“一个人，活七十岁，怎么可能没说过谎话呢？这个老头子这句谎话实在是太大了，怪不得他能拿一百两金子！”说着，她便又爽朗
地放声大笑起来。
史烟罗也道：“没想到爵爷这样风趣，见识又广……我看了那么多的书，竟然没看到这么一则逸闻趣事……”
那是当然了，这个笑话，是柴安风在互联网上看到的段子，史烟罗这个一千年前的古人，又怎么可能看到过呢？
“爵爷？”这边西洋女子惊呼道，“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贵族老爷啊！失敬，失敬。”
他的话土洋结合，逗得众人一乐。
柴安风却道：“是啊，我是爵爷没错。那你又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那西洋女子朗声答道：“索菲亚·瓦塔基斯……中国人通常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这位爵爷就叫我索菲亚好了……”
“索菲亚？嗯，好名字。”柴安风笑道，“看你的衣着打扮，似乎不是平民家的女子？你不远千里，跑到大宋朝来做什么？”
索菲亚自豪地说道：“这位爵爷真是好眼力，我可不是寻常老百姓，也不是暴发户，更不是那些野路子的贵族。我是现在的罗马帝国皇帝的妹妹，是在紫色帷幕之中出生的人！”
“罗马帝国？现在还有罗马帝国吗？”柴安风疑惑地问道。
倒不是他对索菲亚的身份有什么怀疑，只是他对十三世纪欧洲的历史有个大概的印象。这个时候，统一的罗马帝国，应该早就分裂了。
而其中的西罗马帝国，大概也没了，估计罗马城被教皇占领了，又在现在德国的地方，成立了一个叫什么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家。至于这个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按照伏尔泰的说法，她“既不神圣，也没有罗马，更谈不上是什么帝国”，实在是有些辱没当年威风八面的罗马帝国的威名。
而其中的东罗马帝国，因为是以拜占庭——也就是现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为首都，所以被称作拜占庭帝国。这个国家虽然也是以罗马正统自称，却从未染指罗马城，更有一个阶段在西边穆斯林的压力之下，就连首都拜占庭都丢了。
当巧不巧，柴安风这个时候，正是拜占庭帝国最倒霉的时候，“罗马”二字他们固然是配不上的，就连“拜占庭”三个字也未必能够胜任，因此后世将这个时候的国家，叫做“尼西亚帝国”，是以当时的首府尼西亚城来命名的。
柴安风只大约知道一个模糊的印象，并不通晓其中的细节，可他这句话，却正问到了索菲亚的软肋。
只见这位原本异常开朗、自信的女子，脸上居然难得地付出尴尬局促的表情，终于释然道：“这位爵爷知道的可真多，我瞒不过你了。我哥哥现在在尼西亚当罗马帝国的皇帝，我这回来大宋国，就是想做一笔大生意、赚一笔军费，让哥哥用来收复拜占庭的。等收复了拜占庭，打败了敌人，再乘机西进，把罗马城也收复了！”
这话说得有些大了。
柴安风虽然对于欧洲历史并不怎么熟悉，却也知道自从罗马帝国失去罗马之后，凡是自称是罗马帝国延续者的，就再也没有收复过这座传说中的“永恒之城”。
不过索菲亚也全非完全地在信口胡说，他的哥哥，也就是尼西亚帝国皇帝约翰三世，倒是一位中兴明君，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为帝国收复拜占庭打下了基础。至于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城么……大概做梦的时候可以想想吧……
然而柴安风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觉得索菲亚说话有些不靠谱，便道：“打仗这事我知道，那可是花钱如流水一般，你跑一次生意，能挣多少钱？收复拜占庭？这不扯淡嘛！而且吧，你是外国人，要做生意，应该去广州、泉州、明州几个市舶司那里。就算跑错了门路来到临安，那也应该去城外的鬼市交易，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爵爷真的厉害，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索菲亚说道，“光做一笔生意，能办什么大事？我是想到这里来，面见大宋皇帝，求皇帝陛下能够同我罗马帝国结成贸易联盟，这对我们两国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