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回上 地雷震危局扭转 孟珙至樊城将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耳中的震动和轰鸣渐渐平息下去，柴安风这才敢把脑袋探出矮墙，眯缝着眼睛向前望去，果然看见原本布满了防御骑兵器材的地面上，已被炸出了七八个大窟窿。这些窟窿直径从几尺宽度一直到两丈来宽，中心冒出一股股、一缕缕黑色的、灰色的、黄色的烟雾，四周则是一片狼藉。
按理说，柴安风一共设置了二十七个地雷，看地上的痕迹，其实大多数都没有被引爆，真正爆炸的，也就七八个而已。
可就是这七八个地雷，引发的动静却的确是震撼人心、震动天地。
原本胜利在望的金军队伍，方才就在这些地雷的正上方，猛然遭受了来自地底的袭击，毫无防备地经受了巨大的伤害。死的死、伤的伤，残肢断臂掉了一地，残兵败卒也同样躺了一地。
躺在地上的金兵，有的在放声痛苦哀嚎；有的嘶哑了嗓子只发出哽咽的哭喊；有的已无力哭喊，气力只能勉强维持呼吸；还有的就连呼吸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殆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就这么死了……
而尚且还能站着的金兵，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丢了臂膀，正在满地的断手断脚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有的震聋了耳膜，高声大呼着寻找同伴，却连自己都听不清在喊些什么；还有的肉体虽然没有受伤，可精神却已经变得异常恍惚，仿佛痴呆一样不知是在原地等待援军，还是立即撒腿就跑……
不光被杀伤了的金军被深深震撼到了，就连躲在安全的矮墙背后的崇义公府护卫们，也同样被眼前发生的事实吓住了。
黄有功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子，随即又蹲了下来，哆嗦着声音说道：“老爷……这是哪儿
呀？是不是我已经死了，现在就在地狱里头？”
“胡扯，我们死了也要上天堂，怎么可能下地狱？”柴安风痛骂了一句，顺便给自己壮壮胆。
一旁的苏南雁也是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死了那么多人……我……我武功练得再高强，有什么用？能一下子杀那么多人吗？”
就连自小看管了两军交锋的孟银屏也都被吓住了，惊叹道：“爵爷，要是早有这等兵器，只要在山川、隘口、关卡设置个几十发、上百发，敌军就是有千军万马，也难以前进半分……当年我爹爹要是有地雷，何至于将几万精锐只能徒然坚守两座城池，早就能够提兵北伐了……”
“是……是啊……”柴安风痴痴答道。
孟银屏又道：“眼下金狗溃不成军，正是出阵反击、打扫战场的好时机。爵爷赶紧下令全军出击吧！”
“好，好！全军出……”
柴安风鹦鹉学舌一样的命令尚未完全出口，便听前头又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原来是一颗地雷方才没有爆炸，现在才不知为何被点燃了，且又将周围十五六个金兵炸的丢盔弃甲、粉身碎骨……
柴安风一看不妙，忙道：“不行、不行、不行。我卖了二十七个地雷，这才炸响了不到十个，搞不好又得爆炸几个，现在冲出去不是要炸到自己人了吗？”
地雷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大得就连设置、使用它们的宋军都被吓住了，更别说是被杀伤了的金军了……
地雷爆炸发出的巨大声音，完颜合达当然也是听见了，可具体的战报他却是过了许久才接到的。
“宋军神威，从天上引来惊雷，将我大军杀伤过半……”
“胡扯！”素来沉稳的完颜合
达也终于沉不住气了，难得一句粗口骂了出来，“要是柴安风真的有招引天雷的本事，还不直接将本帅劈死了？尔等不可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作为三军主帅，战场之上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想骂谁就能骂谁，谁要多一句嘴，就可以军法从事，这是主帅权威和权柄的体现。
然而享有这样的权威，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代价就是必须在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候拿定主意、负起责任，做出谁也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决定，并为他所做出的决定承担最终的责任。
这样的责任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负担得起的！
幸好，完颜合达是一个能够承担责任、敢于承担责任的名将。
在全军都被前头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吓傻了的时候，只有完颜合达还能保持冷静，立即命人传来几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士仔细询问了情况，又在一队“铁浮屠”精锐的护卫之下，亲自到前线视察了一番，这才返回原地。
经过一番观察，完颜合达已有了初步的判断：柴安风并没有什么呼风唤雨的本事，只不过是在地上预先埋设了火药罢了。
火药这种东西，完颜合达同宋军交战时候也是颇有一些接触的，虽然这些火药是如何埋设到地下的、又是如何引爆的，完颜合达还并不清楚，唯一明白的就是既然是火药，那引爆就必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不是想要引爆就能引爆的。
而现在原本预备着防备重骑兵的防御工事都已被炸毁了，那不是正好可以使出重骑兵突击的看家本事了嘛！
大家都有撒手锏。
柴安风的撒手锏是火器的话，完颜合达的撒手锏就是重骑兵“铁浮屠”！
战事进行到了这种局面，已经到了谁
也没法再留后手，必须全力以赴的地步了。
按理说，手里只有两百个亲兵护卫的柴安风，凭着新打造装备的火枪，逼得手握数万兵马的宿将完颜合达不得不动用铁浮屠作为最后的突击力量，不能不说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成功了。
然而任何成功，对于死者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从战场上活下来，才有资格去享受成功带来的所有权益。
而柴安风能做的，就是要从战场上活下来。
柴安风透过地雷爆炸留下的烟雾，遥遥看见远处的完颜合达的“铁浮屠”骑兵正在集结，料定自己手下的公府护卫已到了最后的极限，便招来孟银屏、苏知鱼等人，商议道：“再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就上船撤了吧？”
这是开战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计划：两百人是绝对打不过完颜合达的，只要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樊城东侧，让在樊城西边登陆的孟珙可以大展拳脚，战略目的就已经算是达到了。
达到目的以后，当然不必恋战，就应当寻找机会，迅速登上一直等候在汉江边上的盐帮快船，撤离战场。
完颜合达刚被地雷炸得晕头转向，现在又在重新组织“铁浮屠”重骑兵的冲锋，正是一个极好的撤回的机会，柴安风提出后撤的建议，正是恰在其时。
可孟银屏却提出了反对意见：“爵爷，我哥哥那边还没有消息，能不能……能不能再等等……”
是啊，孟珙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理说，作为整个南宋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名将，孟珙在金军防守薄弱的牛首镇登陆，理应进展十分顺利，柴安风坚持了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孟珙拿下牛首镇、组织三万“忠顺军”全军登陆、并极速
往樊城方向推进了。战事顺利，孟珙必然会派人，通过水路、陆路向柴安风报信，立即报信！
可现在，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同样作为金国历史上数得上号的名将，完颜合达早已猜出了柴安风和孟珙此战的用意。但是他对自己麾下由女真人组成的金军的战斗力十分自信，自诩凭借一座哪怕是只维修了一半的樊城，就能够自当立于不败之地。
在此基础上，完颜合达所要做的，其一是要将柴安风这恼人的家伙迅速击败，其二就是要切断孟珙同柴安风之间的联系，让他们左右不得相顾，处于各自为战的局面……
第二条，完颜合达部署和实施得极为成功，柴安风被困在汉江旁边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孟珙这边也同样传递不出任何消息来。
而第一条，完颜合达显然是遇到了相当的麻烦，先后两次派出偏将进攻，却都被无情地打退了，就连自己亲自出马都未能取得胜利。打到这种局面，无论是从战场的胜负上、还是自己的面子上，完颜合达都必须要立即击败柴安风——要么将他当场杀死、要么将他生擒活捉、最差也要把这个讨人厌的小子赶到汉江上去！
为此，完颜合达终于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铁浮屠”重骑兵！
只见这些骑兵在主帅的严令之下，熟练地排列好了齐整的队伍，只听领军的头目吹响悠扬的女真号角，便催动胯下骏马，泼喇喇向柴安风那边冲锋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同样是“铁浮屠”重骑兵，柴安风觉得有了完颜合达的坐镇指挥，气势都是大有不同，颇有一种踏平千军万马的威力。
因此他赶紧下令手下枪手：“开火！开火！立即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