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回下 取城池孟珙春风得意 中枪弹合达失魂落魄
见红袄军彻底溃退下来,完颜合达这才收住军队,放心大胆地往向樊城进发。
经过了这样一段折腾,宋军已经占领了樊城,展现在姗姗来迟的完颜合达面前的,乃是一座插满了大宋战旗的城池——樊城已然是陷落了!
应当乘敌军立足未稳,立即攻城,或许能够重新拿下樊城,还能乘此机会重创敌军、反败为胜!
可敌军立足未稳,就一定是能够取胜的吗?
完颜合达来到樊城之下,见城头上金军的抵抗已经结束,原本迎风招展的金国黑色大旗,都已经换成了炎宋的红色旗帜。城墙上刚刚列好了宋军队伍,虽然略显仓促,可看官兵士气无不十分健旺,远没到筋疲力尽、不战自溃的地步。
有这样军队的固守,强行进攻樊城,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特别是完颜合达出城之时,是打算同孟珙的忠顺军野外决战的,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想要攻城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樊城西墙倒是有一处刚刚挖塌了的缺口,似乎可以作为弱点进行重点攻击。
可挖塌城墙的不是别人,正是已攻入城内的孟珙,他就是靠着这个缺口拿下樊城的,又怎么会不在此处加以重兵防守呢?
完颜合达陷入了难得的进退两难的困境。
他上一次面对这样的困境,还是在十五年前的野狐岭。当时他还是一员小将,虽然金国精英尽出,可面对远远少于本方的蒙古骑射手,却丝毫寻找不到克敌制胜的办法,就连逃跑都跑不过对手,只能任由蒙古人圈圈点点地将数十万金国大军分隔、包围、消灭。
完颜合达正在困扰之中,却听城头传来充满朝气的声音:“城下可是金国元帅完颜合达?”
完颜合达抬头望去,却看见一张年轻的面孔,答道:“阁下可是孟宗政老将军的儿子,孟珙小将军?”
孟宗政同完颜合达
对峙了十来年,两人都是十分熟悉,完颜合达依稀从孟珙这张略显陌生的脸上认出了孟宗政熟悉的神采。
只听樊城之上的孟珙异常自信地答道:“在下便是孟珙,乃是大宋朝忠顺军节度使,现已取回樊城,完颜元帅何不知难而退,速速返回金国回禀尔主?”
完颜合达听孟珙说话入情入理,声音也是慷慨响亮,心中暗暗叫苦:都说大宋人才济济,真是名不虚传——难缠的孟宗政好不容易被他们自己人给害死了,他的儿子居然也这样难缠!而且孟珙现在最多三十出头,弄好了,又是能够为大宋擎天保驾的三十年柱石之臣、藩屏之将!
这样的对手,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打压一下的。
于是完颜合达顾不得被冷箭暗算的危险,亲自扯着嗓子喊道:“我大金援军十万,正在路上,而小孟将军再无半个援军,樊城已是危如累卵!小将军乃识时务者,何不开门出降,以免你我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孟珙在城墙之上放声大笑:“完颜元帅既有重兵在手,那便来攻就好,何必在此饶舌?岂不是画蛇添足?”
“我只不愿生灵涂炭而已。樊城西侧城墙已毁,我大军入城如履平地,不知小孟将军有何办法坚守?”完颜合达虚张声势道,“我已点破尔等弱点,小孟将军何故多此一举,不如不立即投降!我大金皇帝英明贤达、胸怀天下,招纳贤才、如饥似渴,不是宋国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可以比拟的。我完颜合达以性命担保,小孟将军出降之后,立即可以官升三级,并且麾下忠顺军弟兄也依旧在小将军节制之下,如何?”
要是樊城城墙没有被破坏,面对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金军主力,孟珙还是有信心能够战而胜之的。可现在的樊城也就是个残疾人,虽然城西的缺口不算大,也派了重兵防守
,能不能挡住如狼似虎的金军主力,孟珙心里是真的没有底。至于完颜合达口中的金国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是不是真的能到,都是后话了……
孟珙一时语塞,完颜合达便得意起来:“小孟将军还请快些答复,要是继续拖延,我可要挥军进攻了!”
完颜合达方才说那几句废话,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把孟宗政的儿子劝降了,只是两军主将斗嘴,一方要是被驳得哑口无言,那对他们士气的打击不小,本方的胜算自然也就大了些。
柴安风不太懂这里面的讲究,只觉得完颜合达这厮装逼有点过头,便暗暗唤过神枪手孙家康,对他耳语道:“完颜合达这厮聒噪,你有没有本事把他给我打哑了?”
孙家康探头往城下看了看,道:“怕是难,距离太远,又是居高临下,小人也没有把握。”
“那你仔细瞄准,老子给你拖延时间!记得换上铅弹!”
说着,柴安风向前一步,冲着楼下的完颜合达吆喝道:“嘿,完颜元帅,你方才说了,小孟将军要是投降了金国,立即就能官升三级。不知道我柴安风投降了,能不能也有这个待遇?我现在的爵位要比孟珙高不少,最好是给我官升四级,行不行?”
完颜合达听了一愣,知道说话之人乃是崇义公柴安风,心中暗骂:又是你这个家伙,升官不升官的,你当时菜场里买菜呢?你开价五文钱,我还价十文钱,最后七文钱成交?
然而在两军阵前污言秽语地破口大骂,未免有失风度。
于是完颜合达耐住了性子,高声答道:“一样一样,柴爵爷身份与众不同,要是诚心来降,自然一切都好商量。”
柴安风笑道:“那好啊!我现在是公爵,再升一级就是王,再升一级就是皇帝,要是升到第三级那就是太上皇,第四级就是你们金国皇帝的爷爷!嘿!
我听说你完颜合达是金国宗室,又同当今皇帝同辈,那我不成了你的爷爷了?哈哈哈哈!”
柴安风意犹未尽,又道:“我带兵没有那些混账规矩,同手下兵士都是兄弟相称号。我既然是你的爷爷,那他们也都是你的爷爷了。来,乖孙子,还不快给爷爷们磕个响头,爷爷们一人赏你一吊压岁钱够你花销好一阵子的了!”
城上兵士听了,无不放声大笑,顿时各种粗话、脏话都冒了出来,士气也一下子被鼓舞了起来。
完颜合达有些后悔同柴安风说话了。
并且看样子,他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老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在斗嘴上赢过柴安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完颜合达拨转马头,就准备往回走,耳中却忽然听见樊城城楼之上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砰”的响声,还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的时候,他脑袋上的头盔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住甩出去一般,一下子被扔出去一丈来远,在黄尘滚滚的地面上蹦蹦跳跳地滚了许久才安定下来。
完颜合达吓了一跳,他胯下的宝马更是被惊得四蹄乱蹦,得亏他身边的亲兵护卫机灵,赶紧扯住缰绳,又加上他本人也算是弓马娴熟,这才没有当场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完颜合达伸手摸了一把热辣辣的脸,看了看手掌,还好——尽是些黑色的、灰色的火药和铁屑,没有红色的鲜血——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可要是再呆着这里,就难说了。
因此,完颜合达一面迅速往后退了五六丈,心中一面暗想:“又是火器!没想到威力这样巨大,我站得那么远,寻常弓弩绝射不到我身上,就算射到了那也是强弩之末。可柴安风的火器,距离二三十丈开外,都能打飞了我的头盔,要是直接命中,本帅这条命岂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代了?”
完颜合达越想越是后怕,甚至有些怀疑,有了柴安风手中这等新锐火器的助阵,自己还能有多少把握将樊城重新夺回手中?
樊城之上的柴安风却是有些懊恼,伸手往孙家康肩膀上狠狠一捶,斥道:“孙家康,你小子一向号称自己是什么神枪手,说什么百步穿杨。嘿,下面完颜合达这么大一个人,你倒只把他的帽子打飞了,也就伤了这厮几根毫毛,还浪费了老子一颗铅弹。”
孙家康有些无辜,却又不敢犟嘴,只能嘟囔地解释道:“爵爷,我瞄得好好的,分明是瞄准了完颜合达的脑袋的。大概是这边居高临下,我才瞄偏了吧,下回,下回我一定好好瞄准,保管爵爷不会失望。”
“下回?你当完颜合达是傻子吗?还能有下回?”柴安风又骂了一句。
后来,柴安风找孙家康重新试枪的时候才知道,孙家康这一枪并没有打偏,只是距离实在太远了,铅弹的威力已到达了极限,虽然准确命中了完颜合达坚固的头盔,但余下的威力却只够将头盔打飞的,并不能贯穿而入,当然也就伤不了完颜合达了。
此时的柴安风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可当着完颜合达的面却还要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对楼下大喊:“完颜大帅,你跑那么远做什么?我可没想杀你,只想跟你打个招呼啊!你不要怕,我要是真想取你性命,这一枪又怎会只打掉你的头盔?刚才我只是让你瞧瞧我火枪的厉害而已!”
距离隔得有些远了,完颜合达似乎并没有听清楚。
于是柴安风一把扯过黄有功,让他再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
黄有功本来嗓门就大,又跟着苏南雁学了些粗浅的内家功夫,声音显得更加嘹亮,穿透力也强了几倍,将柴安风这几句废话,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完颜合达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