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回上 驻襄樊崇义府得势 败泰安红袄军失利
宋钦宗靖康二年——即公元1127年,金军攻破开封,积贫积弱的北宋王朝,骤然在耻辱中结束了他的历史使命,继失去了短暂统治的燕云十六州之后,终于永远退出了中华民族生存繁衍了数千年的中原腹地。
侥幸逃离南下的九殿下赵构更是被金国的“搜山检海”吓破了胆,只敢偏安于江南一隅之地,再无北伐进取之心。就算是岳飞完败金国主力,杀得金军闻风丧胆,眼看就可收复大好河山之时,赵构依旧没有半点信心,发出了遗臭万年的十二道金牌,将岳飞从得胜的火线上立即召回。
岳飞死后,南宋进取之心大衰,虽有虞允文、韩侂胄这般主张北伐的名臣、名将,可南宋朝廷却是强弩之末、不穿鲁缟,除了略略打击一下金国的锐气之外,未能收复一寸土地。
而与此同时,随着南宋朝廷的日渐昏聩,北方金国也好似难兄难弟一般迅速腐化堕落下来。当年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精锐之师,早已被中原的花花江山迷得神魂颠倒,再不复当年的威名,更没有饮马长江、吞并南宋的雄心和魄力了。
说得夸张一些,南宋朝廷就是一坨屎,而金国朝廷则是另外一坨屎。两坨屎不过在比谁更稀、谁更烂、谁更臭而已。
万里江山,被两坨大便一样的朝廷统治,自然会引来无数英雄的觊觎窥伺,也给了北方蒙古人崛起、兴盛的机会。
蒙古南下,先灭金、后灭宋,扫清一坨大便后再扫另一坨,这就是历史悲剧的真实剧本。
然而就在这大势不可挽回的当口,忽然天降奇人,来了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小公务员柴安风。
他托身成了在南宋政坛地位超然的崇义公爵爷,却不肯去过那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日子,好像搅屎棍一样将南宋、金国搅了个乱七八糟,一日不得安宁。
这不,就在前几天,柴安风便会同忠顺军统帅孟珙、盐帮帮主苏知鱼,又得了红袄军杨安儿、杨妙真的帮忙,重新夺回了被金军名将完颜合达攻占的樊城
。这可是南宋建国以来,屈指可数的伟业。
能让金国这匹饿狼,将吞到肚子里的东西重新吐出来,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一时之间,崇义公柴安风的名号,可谓是声名显赫、威震华夏!
早有闲着没事的说书先生,也不知道战场上生死相搏的真相,东拼西凑出几段“柴爵爷水淹七军、金合达退避三舍”之类的段子,在茶馆、酒肆里翻来覆去地说。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出了什么柴安风呼风唤雨、招雷引电之类荒诞不经的故事,用来吸引看客、听者驻足。
原本汇编、刊印、出版评书评话,也是柴安风旗下“崇义号”的一项业务,按理说不该放过这个商机。可柴安风脸皮再厚,也没有厚到自吹自擂的地步,便也作罢了。
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嫉恨。
柴安风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有多少人钦佩他,也就有多少人嫉恨他。
这些嫉恨柴安风的人里,第一个便是当朝宰相史弥远。
史弥远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堪称“独相”,在官场之上大有一言九鼎、一手遮天之势。而他又同柴安风有颇多政见不和,再加上柴安风有些不识时务地收买了一些文官作为爪牙。因此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已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这种紧张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宋、金两个敌国之间的对垒。
而柴安风收复樊城,反而正好给了史弥远一个攻谀的机会。
要知道,为了实现出其不意地夺取樊城的目标,柴安风特意绕开了复杂而又低效的南宋朝廷、跳过了庙堂之上冗长而又乏味的争论、越过了调动禁军厢军的漫长过程,由自己名下的“崇义号”集团提供补给,直接供应给镇守襄阳的孟珙的忠顺军,独立发动了这场收复樊城的战役。
这样的做法,固然是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樊城夺回战的突然性,也是战役取得胜利最重要的保障,却毕竟犯了南宋朝廷的大忌。
须知,建立宋朝的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就是从一介武将出身,通过陈桥兵变,从小
主子柴宗训手里窃取了大好河山。深知其中利害的赵匡胤,对武将的防备达到了变态的地步,不但“杯酒释兵权”夺取了所有开国将领的全部兵权,并设立了各种复杂不堪的制度,为的就是全国军队都掌控在朝廷手里、皇帝手里,坚决杜绝武将自立为帝的可能性。
这样的制度,从南宋一直延续到了北宋,顺带着也将宋朝军队战斗力羸弱的积弊延续了下来。
可偏偏现在,柴家的子孙,同镇守一方的朝廷武将串联在了一起,并且形成了能够从金国手里夺取樊城要塞的实力,这不能不让赵宋官家感到脊背发凉。
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史弥远,政治嗅觉不可谓不敏感,早已闻到了朝廷里油然而起的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和气息,立即发动手下的御史言官们,日夜摇动手里的毛笔杆子,以柴安风身为国戚、勾连武将的的罪名,发动了接连不断的弹劾。
收到弹劾奏章的小皇帝赵昀一下子就懵了。
被后世称为宋理宗的皇帝赵昀,原本就不是什么聪慧英明的皇帝,再加上他现在年龄不到二十,政治经验也十分浅薄,面对这样滔滔舆论,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真正能够主导内廷态度的,则是饱经风霜的皇太后杨氏。
这位厉害的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的困境——无非就是从两个威胁之中选择一个罢了。一方面,是有可能坐大的勋贵和武将之间的联盟;一方面,则是足以架空皇权的文官集团的领袖……
两害相权取其轻。
理论说起来都很容易,可是真正决定起来却不简单。
思前想后,杨太后终于决定——谁也不选,各打五十大板!
对于史弥远主导的弹劾柴安风的行动,杨太后既不阻止、也不赞同,让御史言官有多少骂人的唾沫,就喷多少唾沫,反正西湖够宽够大,再来几倍的御史言官,一样能盛得下他们的口水。而对于收复了樊城的柴安风,以及柴安风身边的孟珙、王坚等将领,则也采取了既不褒扬也不贬斥的态度,就好像这场战役并没有打
过一样。
这样的态度,让柴安风左思右想也猜之不透,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返回行在临安。
好在他偷偷离开临安之前,专程让姐姐柴念云和妾室郑婷儿留守崇义公府,作为自己的耳目和眼线。
这两个女子都是有能耐的人,比起寻常须眉汉子还要更厉害一些。她们眼见自己的至亲走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早已利用起自己掌握的资源,在朝廷上下奔走打探,总得让朝廷给柴安风一个说法、一条活路。
幸好朝廷里的官员,也并不全是柴安风的对头。现任参知政务——也就是副宰相——的帝师真德秀,就多少已经算是柴安风的盟友了,手下也颇有些门生故吏,好歹也让史弥远指使的御史言官们不至于太过放肆。
不过真德秀是正经的儒家宗室、道学先生,倒也还拉不下脸来给柴安风摇旗呐喊,除了在皇帝、太后面前从旁解劝几句之外,就只特意修书一封送到鄂州前线,让柴安风先在襄阳、樊城前线多住两天、避避风头再说。
反正在襄阳、樊城,柴安风一样能够逍遥自在,而且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能够做上几件大事。
第一就是以樊城为依托,不断侵占江北金国的土地。
之前孟宗政占据樊城之时,只将这座城池作为抵挡金军进攻的屏障而已。而他的儿子孟珙的战略却要比孟宗政积极许多、进取许多。他在严守樊城的前提下,更以樊城为原点,隔三差五地派兵主动出击,同金军挑起摩擦、发生战斗。
而经过樊城一战,忠顺军的战斗力得到了进一步的磨练,在孟珙、王坚等人的指挥下,又注意每次战斗都要做到以众凌寡、有胜无败。而此时完颜合达正被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召入京城议事,只能任由孟珙今天占一个村子、明天收几个流民,将樊城打造成了南宋插入金国皮肤的一根竹签。
第二便是经营和加固樊城。
柴安风和孟珙在樊城打得威风八面,声势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声势大了,就不免有金国的流民、难民过来投奔,让
樊城这座原本只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的城池,一下子变成了有百姓居住的都市。
一开始没有多少流民的时候,孟珙还能划拨一些军粮来接济他们,可后来人越聚越多,军粮就再难支撑了,否则要么是镇守樊城的军士吃不饱、要么是过来投奔的流民吃不饱、要么两边的人都吃不饱。
放在别人眼里,这些流民或许是个大.麻烦,可在柴安风眼中,他们却都是有用的资源。
樊城周边有的是土地,又濒临汉江,浇水、灌溉都是十分方便的,原本此处应当是一片沃野千里的鱼米之乡。只是因为此处乃是宋、金两国交战的核心地区,兵荒马乱的,谁也不敢跑到这里来耕种,终于让这么一大片良田成了滩涂、荒地。
然而现在樊城来了柴安风、来了孟珙,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都是无风都要起三层浪的主儿,弄得金军能够坚守住现在的据点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能有余力过来骚扰樊城?这样一来二往,反而让樊城成了最太平的地方,也就有了开展生产经营的最基本的条件。
于是柴安风花了并不十分多的钱,采购来铲子、铁锹、锄头、木犁等农业生产工具,免费发放给投奔过来的难民,又划分了荒地交由他们开垦耕种。并规定了三年之内免除一切地租、税收的政策。反正现在“崇义号”的生意还算红火,忠顺军的军饷也朝廷还算接济得上,犯不着从流民头上刮钱出来——至于三年之后再怎么收税纳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南宋朝廷虽然财政收入还算富裕,但其实对百姓的剥削还是十分沉重的;而金国比起南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北百姓听说樊城有这般优厚的条件,原本不是难民的百姓,也都拖家带口地赶来樊城开荒种田,弄得南宋朝廷不得不接连颁下旨意,严禁江南百姓擅自抛荒、离开家乡。北边的金国因同时受到大宋和蒙古,在南北两方面的压力,最近国内又多天灾人祸,哪里还有闲心严禁流民南下?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