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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回下 驻襄樊崇义府得势 败泰安红袄军失利

于是,史烟罗仔细回忆当初的所见所闻,又从其他商人那里打探消息,终于将“崇义号”织坊的运转模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根据其成功经验,购买厂房、订购机器、采购原料,终于让一座崭新的新式织坊运行了起来。

只可惜织坊刚刚投入生产,生产出来的绸缎质量固然要比其他小作坊的强上不少,可同“崇义号”出品的贡品绸缎,依旧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柴安风的织坊虽然尽可能地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标准建立运行,可碍于时代的局限、科技的限制,更多的还是采用手工工坊的生产模式。这种生产模式,固然对织机的质量、原料的优劣有所依赖,可决定性的因素,到底还是工人的手艺水平。而培养一个精干的工人,就好像培养一个厉害的士兵,所花的时间、精力、金钱,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史烟罗也想着是不是能够从“崇义号”里挖几个熟练工人过来,可这些熟工都被柴安风和郑婷儿喂得饱饱的,要是强行挖人,绸缎质量未见得能有质的突破,高昂的工资却足以将刚刚建立起来的织坊给压垮了。

于是乎,史烟罗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先放弃高端绸缎的生产,转而大批量生产中低端的素缎,在这方面同“崇义号”展开直接竞争。素缎,史烟罗产品的质量,同“崇义号”差距不大,而她只求收支平衡并不追求利润,因此产品的价格要比“崇义号”的价格低上一些,自然就产生了竞争力。

代替柴安风负责“崇义号”日常经营的郑婷儿,已是个成熟的大商人了,早已敏锐地发现了市场的变化。

在她眼里,想要挤垮弱小的史烟罗,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只要将自家素缎的价格降下来,凭着自己的纯熟的商业渠道、过硬的产品质量,一下子就能让史烟罗一匹素缎都卖不出去。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价格战的手段,郑婷儿是不屑于运用的。毕竟这种手段属于杀敌一百、自损三千,就算一时之间能够打垮对手,自己产品的档次却也永远降低了,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于是郑婷儿反其道而行

之,任由史烟罗貌似大张旗鼓地在临安城里出售自己的素缎,暗中却牢牢把握住盐帮苏知鱼和欧洲索菲亚这两条贸易线路,绝不容其他人染指其中。把握了这两条线路,也就垄断了全国乃至世界的绸缎经营权,旁的竞争者再怎么上蹿下跳地经营,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始终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郑家两兄弟也想帮着将绸缎生意扩展到大宋全国。奈何他们做生意的思路,还停留在攒钱、买地、收租的阶段,对于销路、渠道完全没有概念,一时半刻之间也全无下手之处。

饶是如此,史烟罗毕竟是史弥远的女儿,相府出品的素缎还是颇有一些销量的,至少在临安城中,似乎已可以同“崇义号”展开直接竞争。

然而这种竞争,就好像是两个人在打“斗地主”:史烟罗先出“三个Q”;郑婷儿对上“三个K”;史烟罗再打“三个A”;郑婷儿选择“过”。看情况,似乎是史烟罗占了上风,其实是郑婷儿还不舍得把手里的“四个二”、“王炸”马上打出来罢了——商场上的局势,依旧是在郑婷儿的牢牢掌控之中!

不过说到底,防微杜渐还是十分必要的,毕竟史弥远是摆明了对付柴安风的,不能由他毫无阻挠地胡作非为。

可说归说,柴安风现在远在千里之遥的襄樊前线,实在是鞭长莫及,只能隔三差五地给临安城里的郑婷儿一点远程的建议而已。郑婷儿是个主意大、心思活的,柴安风的意见她能听进去多少,都还是未知之数……

于是,在这般既轻松、又紧张的诡异气氛之中,柴安风已在襄阳、樊城待了有三个月的时间,已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节了。

“妈的,黄有功,你这厮怎么搞得?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叫我起床!不知道我还有要紧事情要办么?”柴安风推门出去,听着襄阳城头敲响的鼓点,料知现在已是巳牌时分,不过是今日天气阴沉,看不见日光,所以让柴安风睡过了头,没有早起。

黄有功却是一脸的委屈:“老爷,是孟将军说的,让老爷多歇息一会儿时间,让我不要吵醒老爷的……”

“孟将军

?”柴安风一愣,“孟珙这厮管得倒宽……”

“不、不、不。不是小孟将军,是女孟将军叫我这么说的。”

女孟将军,乃是死了的老将军孟宗政的女儿、现任忠顺军节度使孟珙的妹妹——孟银屏,她武功也好、用兵也好,虽然比不上堪称中国史上少有的名将哥哥孟珙,却也足可称为女中豪杰,是一位不逊须眉的奇女子。孟银屏同柴安风的婚事,原是太后杨氏撮合的,只不过因父亲孟宗政新死,孟银屏还在守孝之期,所以她和柴安风虽已有了夫妻之实,却还不能举办礼仪典礼,还不能如同夫妻一样在一起生活。

但既是孟银屏的主张,又是出于一番好意,柴安风倒也不能当着黄有功的面驳斥。

于是柴安风生了一阵闷气,却道:“什么孟将军,还女……以后要叫少奶奶,懂了吗?”

“少奶奶?那不是跟郑少奶奶一样的称呼吗?”黄有功挠挠头。

“你废话多,让你怎么叫就怎么叫。”柴安风又嗔了一句,“好了。我问你,樊城那边,红袄军的战马,送到了没有?”

红袄军送战马——这就是柴安风今日原本打算早起的理由。

南宋自囿于江南一隅之地,没有养马的牧场,军中向来缺少战马,只能辗转从大理、安南等国购买几匹羸弱不堪的南方小矮马,也就堪堪供将领代步而已,压根就不能上阵杀敌。为了克服这一困难,柴安风好不容易同山东红袄军达成了协议,用真金白银购买北方的良马,供自己手下的两百公府护卫使用。

第一批,红袄军送来了两百匹马,挑挑拣拣之后,柴安风只留下一百匹良驹供自己使用,剩下的转手卖给孟珙了。今天来的是第二批,想着也能从里面挑出一百匹好马,正好可以让手下亲兵护卫人手一匹,就能够组建起一支纯以战马机动的快速反应部队了。

除了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外,柴安风心里还打着另一个小算盘——红袄军女头领杨妙真,无论容貌、身段都好像天仙下凡似的,上次送马时候她没来,或许今天她就到了,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倒也是件赏心悦目的好事。

黄有功当

然猜不透柴安风心里的小九九,只得如实答道:“送来了,人都走了。这回送来的战马比上次的好,孟将军……哦不,少奶奶从里面亲自挑出了一百二十匹好马呢!”

“那……那是谁送马过来的?是那个杨妙真吗?”柴安风问到了关节之处。

“不是杨妙真,是李全。爵爷失望了吧?”忽然有人插嘴道。

循声望去,却是孟银屏一袭劲装从外走来,口中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

柴安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失望……哦……是失望……我原想从她这边打听打听红袄军的情况,也顺便打探一下金军的动向……她没来……可惜了……”

“不可惜。”孟银屏道,“李全也是红袄军的头目,脑子似乎比杨安儿、杨妙真要笨一些,我倒从他嘴里打听到了些消息,不知爵爷要不要听?”

“要听,当然要听了。”柴安风立即回道。

孟银屏并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先支开了黄有功道:“黄大个子,这回送来的马不少,你帮着先把我挑选出来的运回襄阳,你家老爷自然有用。”

黄有功不敢拒绝,悻悻答应了一句,便退下了。

见黄有功走远了,孟银屏这才娓娓说道:“之前红袄军不是说要准备打泰安州么?他们原打算乘着镇守泰安州的金军换防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料新调过来的一个叫什么‘郭蛤蟆’的守将厉害得紧,攻防之中都极有法度。不仅没让红袄军把泰安州给打下来,反而一个反击给红袄军重创……”

“原来是这样啊……”柴安风禁不住松了口气。

原来之前他就听说了,说杨妙真已经答应了李全,只要李全能够攻克泰安州,杨妙真就肯心甘情愿地许配给李全。现在李全偷袭泰安州,不但没有攻克州府,反而被磕了个头破血流,那杨妙真自然是不会以身相许的了。

因此,这个消息对柴安风而言,可谓是再好不过了,让他脸上禁不住流露出轻松和庆幸的表情了。他这副样子被孟银屏看在眼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子醋意来。

可孟银屏毕竟气量要比寻常女子要大上不少,只说道:“爵爷,你的心思我

是知道的。然而像杨妙真这样的女子,身份、来路都不清白,手段又极毒辣。这样的人招惹起来,就怕是凶多吉少、有弊无利,爵爷你还是要小心为妙。”

一下子被点破心思,柴安风的厚脸皮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忙道:“没,没有的事……我……我就是念在红袄军也算是忠义之士,所以才替他们感到可惜罢了……”

也不知这句并不高明的谎话骗到了孟银屏几分。

只听孟银屏忽然话锋一转,道:“红袄军也不可等闲视之啊!爵爷,要是杨安儿、杨妙真有意投靠大宋,那凭他们的本事,早就已经渡江南下,替朝廷效力了,又何必呆在金国呢?”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杨妙真这个女子尚且不论;杨安儿,还有李全,都似乎有不臣之心。他们投奔朝廷之后,朝廷封他们一个节度使的头衔,似乎还压不住他们的野心,只要机会合适,他们是一定会想办法分疆裂土、面南背北的。又或许,他们会同室操戈也说不准……搞不好,杨安儿就是瞅准了李全并非久为人下之辈,所以才舍得妹妹杨妙真的终身,想要稳住他吧……”

听到这里,柴安风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孟银屏的分析虽然还有些粗浅,可道理却是大差不差——没想到杨妙真这个美若天仙、武功强悍的女子,弄到最后还是成了男人们玩弄权力的筹码——这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他又想到了自己远在临安的姐姐柴念云:论才干,柴念云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子,能够支撑起崇义公府这么一大家子人,也算是巾帼英雄了,可还是差点被朝廷送到金国去和亲,依旧只是两国之间讨价还价的砝码。而为了让姐姐摆脱这般可悲的命运,柴安风不知动了多少脑筋、费了多少力气、做了多少牺牲,才终于让柴念云能够安心待在自己身边。可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柴念云人生本该最辉煌、最灿烂的这么几年,就这样被荒废了,成了一段不是悲剧的悲剧……

“唉!”柴安风长叹一口气,忽然问道,“银屏,我现在最想见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会是杨妙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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