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回上 阴狠兄弟妄下狠手 仗义南雁拔刀相助
南宋朝一头健壮耕牛的价格,大概在十贯钱左右,也就是十两银子以下,出到二十两纹银,这个价钱还算是不错的了。
然而老钱的孙子正在悲痛之中,哪肯答应,哭丧着嚷道:“不要,我不要你的臭钱,我要牛,我要我的大黄牛!”说着,便又嚎啕大哭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甚是凄惨,惹得旁边几个心软的闲人也跟着抹起泪来。
这位“弟弟”见状,也迅速失去了耐心,从牙缝当中挤出几个字:“给脸不要脸!来人,别愣着了,把牛给我搬走,咱们还要赶路呢!”
他手下这二十几个人听了命令,赶忙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牛从车上解了下来,抬起牛身就要往路边扔去。
老钱怎肯罢休,迈开老腿就拦在他们生前。谁知还是方才那个杀牛的家伙,只伸手一推,便将老钱头推倒在地。老钱毕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一屁股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岔了口气,一时之间再也无法起身,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孙子来不及照看爷爷,两脚一蹬,小小的身子趴在牛背上,依旧在大声哭泣,哭得人心惶惶。
又见队伍之中走出一个精瘦矮小之人,口中不知骂骂咧咧了句什么话,一把提起小孩子后衣领,抡开膀子就将娃娃扔了出去。这人虽然甚是矮小,没想到臂力却大得可怕,小孩子被他这么一扔,顿时离地总有一两丈高,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往人群之外飞去。
只见这小娃娃越过人群头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眼看就要掉落在地上了!
这么高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小孩子掉在地上,不死也是重伤。
眼看这么个娃娃就要遭殃了,忽见人群之外“嗖”地闪出一道蓝光,凭空跃起一丈多,就在半空之中将娃娃稳稳接住,又在空中旋了半个圈,飘飘摇摇、不慌不忙地落在了人群正当中。
这伸手既精确又矫健,看得众人都痴了,半晌才爆发出雷霆一般的叫好之声。
“哪里来的恶人?居然胆敢当众行凶!”蓝衣之人朗声骂道。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救人的,居然是个女子。又见她身材娇小婀娜,面目清秀俊朗,身穿一身极贴身的丝绸短褂,腰间别着一对一尺来长的黑色兵刃,立即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便是盐帮大小姐,柴安风的三少奶奶——苏南雁!
那带队的兄弟二人却不知道苏南雁的身份,然而看她器宇不凡、英姿飒爽的样子,也不敢轻慢了她。
只听弟弟说道:“这位娘子,是我们手下人的不对,出手……出手重了些,我们谢罪、道歉,出多少银子赔钱,娘子尽管开口,我们绝不还价。”
“哪个是你的娘子?叫老娘姑奶奶!”苏南雁向来是个见树踢三脚的人物,更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主,丝毫没领这人的情,又低头对自己刚刚救下的小孩问道,“娃娃,告诉阿姨,是哪个扔你的?”
小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就是没被吓傻也没看清到底是谁扔的他,只哽咽着答非所问道:“他们,是他们。杀了我的牛,还敢打我的爷爷!”
“哦?好大的胆子!居然出手这样肆无忌惮,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苏南雁冷冷问道。
“倒要请教。”那个做弟弟的不阴不阳的回答。
做哥哥的要比弟弟更加狠辣一些,也从马上滚了下来,咧嘴笑道:“哈哈哈,什么地方?不就是华亭县境内么?别说是华亭县令了,就是苏州知州,还有江南东道的几个官员,都是我们兄弟的故交。别说是杀头牛了,就是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古时候,虽然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类的废话总是被挂在嘴边,但是有钱有势之人草菅人命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
这胖子的话说得虽然难听,倒也并非完全就在扯淡。
然而他今天说这话时候,却搞错了对象——苏南雁一个江湖儿女,虽然只是个女流,却也是手段狠辣之人,并且好巧不巧,她是从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
只听她狞笑一声:“哦?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老娘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杀人的!老娘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们把我杀了!”
那兄弟二人虽然既有杀人的胆量、也有杀人的手段,但当着围观的几百上千号人,也不敢就真的动手杀人,苏南雁的话,反而把他们逼到了绝境上,支吾着不知应当如何对答。
苏南雁却道:“杀人,我是许久没有杀了。可打人,老娘倒是没一天停下的!”
说着,她忽然脚下一晃,用快得仿佛鬼魅一般的身形,一个箭步蹿到那胖子面前,伸手就往胖子脸上一左一右扇了两个耳光,随即又回到了原地,刚打了人的手,依旧温柔地按在那小孩子的肩膀上。
那胖子脸上肥肉不少,多少是个缓冲,因此被苏南雁这么打了两个耳光,倒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捂着发红发烫的肥脸,高呼道:“你,你,你敢打人!”
“你都敢杀人了,我敢打人又怎么了?”苏南雁微笑着回答。
那胖子又改了口:“你,你敢打我!”
突出了一个“我”字。
苏南雁的回答则突出了一个“你”字:“打的就是你这口肥猪!”
话音未落,苏南雁又蹿了上去。她这一招,比方才那招更快,快得旁人都看不清她的身法,只听见“啪啪”两记耳光声音响起,苏南雁便又从容淡定地回到了原地。而那胖子脸上则又挨了俩耳光,原本就被打得红肿的脸颊,肿得仿佛两个大猪头。
这胖子耐不住性子了,抚着两边疼到骨头里的脸,舌头在嘴巴里拌蒜道:“杀,给我把这贼婆娘杀了!”挨了打的他,已经完全上了头,顾不得当众杀人的后果了。
听得他的号令,他手下那面饼脸汉子立即上前两步,挡在胖子身前,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是一脸的戾气。
苏南雁不知同多少人交过手,从来就没有怯场过,别人越是杀气毕露,她便越是从容不迫,只笑道:“哟?自己打不过我,叫了帮手来了?你还有
多少人,一并叫出来好了,老娘全都打了,还能省些时间呢!”
忽听她手边那小孩子哭诉道:“阿姨,阿姨,就是这个人,杀了我的牛,我的大黄牛啊!”说着,孩子又哭了起来。
苏南雁半蹲下身子,对孩子安抚道:“娃娃,你不要哭,看阿姨给你出气。你走到你爷爷旁边,看阿姨出手。阿姨手快,你要好好看着,千万不要眨眼间哦!”
孩子对苏南雁已有了百分之二百的信任,点了点头,便往爷爷身边走去。
他只走了两步,忽听苏南雁大喝一声“来了”,随即又施展出快如闪电的步法,欺到了那黄脸汉子面前。
那汉子虽也是个练家子,却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的动作竟然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赶忙伸手想要格挡,可对面这女子就仿佛一阵烟雾一样,还未等自己动手,便已经消散在了自己眼前。随着烟雾的消散,自己的脸上也跟主子一样,挨了俩巴掌。
江湖人士互相动手比武,被对手打了两个耳光,这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之中立足?
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羞的,那黄脸汉子的黄脸难得地化成了红色,“叽里咕噜”乱叫了几声,便从怀中掏出两支兵器捏在手里,又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武功架势。
“哟?判官笔么?你这厮是高丽人?哟呵,据说高丽的判官笔功夫乃是一绝。”苏南雁轻飘飘说道,“你拿了兵器就很了不起么?不是老娘赤手空拳打不过你,只是觉得你这一路武功有趣得很,想要瞧瞧门道罢了。你有多少本事,就使出来吧!”
说着,苏南雁腰间佩着的那两支峨眉刺,已然好似变戏法一样被她拿在了手中。
高丽,就是现在的高丽。原本靖康之变以前,受大宋册封,乃是大宋属国;后来南宋偏安一隅,失去了同高丽接壤的土地,高丽便转而寻求金国的册封;眼看金国也不行了,高丽大概已经做好了投降蒙古的准备了。
而高丽
虽然同南宋还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毕竟隔绝近百年,双方官方和民间的联系,不知疏离了多少,就连武功之间的交流也差不多中断了,所以苏南雁才有心试探一下传说当中高丽判官笔这一路功夫的深浅。
也不知那黄脸汉子有没有听懂苏南雁的话,更不知道他有没有体察到苏南雁的想法,就只听见他怪叫一声,挺着判官笔就往苏南雁面门扎了过来。
围观的闲人见他这一手又生猛又直接,都替苏南雁捏了一把冷汗,禁不住“哦”地齐声高呼起来。
可在苏南雁眼中,黄脸汉子的突击速度不快、力量不强、招式也不精巧,实在是不值一哂,身形连动都没动,只两只眼睛打量着对手的动作,脑中却在盘算对手下一步的变招。
要是在今日之前遇到苏南雁,那黄脸汉子一定会以为苏南雁没有武功,是被自己这极为伶俐的一招吓傻了而已。可今天他挨了两个巴掌的脸蛋,却犹在火辣辣地发疼,已然意识到苏南雁武功之高,绝非江湖上的寻常高手,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认真,是绝难对付得了她的。
因此这黄脸汉子又更运足了丹田之气,脚下愈发用力,将浑身上下全部的气力全都集中在了判官笔的笔尖之上,恨不得一招就把苏南雁扎个通透。
然而他这样过于使用力量,可犯了武功的大忌。
苏南雁见他用力过度,已没了变招的余地,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武功,嘴角莞尔一笑,只待这人的判官笔刺到自己的面前,忽然一个闪身避过突刺,又抬脚往黄脸汉子屁股上轻轻蹬了一脚。
那汉子全力突刺,志在必得,没料到却扑了个空,又被苏南雁揣了一脚,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个狗啃泥跌倒在地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围观的闲人当然看不懂这其中交手的细节,却知道这个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家伙吃了大亏,都拍掌叫起“好”来!老钱头的孙子远远瞧见,兴奋地小手掌拍个不停,大叫:“打得好,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