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回下 无妄灾奸商被劫 化祸福柴家兴兵
虽说公府护卫的核心战斗力在于远程攻击的火枪，是十分适合水上战斗的。可水战最重要的战船，柴安风却是连一艘都没有。
拜占庭公主索菲亚倒是有几艘大海船，可展销会结束以后，索菲亚就返回欧洲去了。就算她还留在中原，她这几艘劈波斩浪的大海船，也实难开到太湖之类作战。
除此之外，柴安风能调动的，就只有盐帮的小舟了。
可是，按照苏南雁的说法，太湖水匪在陆地上是绝对不敢招惹盐帮的，可到了太湖里面，他们就好似如鱼得水，势力强大如盐帮，要通过太湖水域，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好好打点一番。
到最后，还是孟银屏给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干脆别造船了，跑到太湖边上，找到几片竹林，砍了竹子做成竹排飘在水上，只要运用得当一样能够克敌制胜。
这是孟银屏在襄樊前线，从金国人那边学来的。
金国水军向来不及南宋，在这种情况下，金国想要跨江夺取襄阳，想过不少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大规模使用竹排横渡汉水。只不过竹排扎得再怎么结实，也抵不过大宋水师的楼船，只要用最不讲理的战术，一顿横冲直撞，就能将竹排冲个粉碎。
然而太湖水匪是没有大宋官军那样的大海船的，对竹排也就没有什么冲击力，确实是目前唯一能够靠得住的办法了。至于能不能在广阔浩渺的太湖里来去自由，那就只能留待实践来检验了。
商议已定。
于是柴安风便让耶律楚材辅助姐姐柴念云坐镇青龙镇，郑婷儿继续主持崇义号的生意，黄有功率领工人警卫队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柴安风自己则在苏南雁的护卫之下，带领孟银屏麾下的二百亲兵护卫，一路浩浩荡荡往太湖而去了。
柴安风手下这两百亲兵，距离上次上阵杀敌已经有快两年的时间了。
经过这两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岁月，他们的作战经验不免有些退化了。同样的，经过这两年的休整，他们的身体练习得更加强健、武器装备也更加精锐。两相抵消，战斗力既没有变强，也没有明显地下降。
就是这么一支军队，其战斗力在南宋中期这段时间内，可谓是独步天下，恐怕这世间，除了成吉思汗的怯薛卫队、阿拔斯王朝马木留克骑兵的核心军团之外，再也没人可以同他们抗衡的了
。
跨着骏马、运着辎重，一行人在柴安风的府邸门口集结，再纵贯整个青龙镇而出，往东迤逦而行。一路之上，运输的工人、做生意的商人、看热闹的闲人，见了这群人马，无不啧啧称赞。
尤其是在崇义号旗下工坊做工的工人们，更是满面红光，逢人就夸：“瞧见了没？这便是咱们崇义号柴大官人麾下的人马，瞧瞧他们的刀、他们的枪，要是有谁敢跟咱们作对，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剁下几两肉来！”
这样一支军队出征，自然不会有人吃饱了没事来找不自在。
自打从青龙镇出发，他们便是畅通无阻，柴安风虽有意让军队故意在苏州府、在江南东道多露几面、长长威风，可这么不紧不慢地走，还是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来到了太湖边上的小山脚下。这座山被称为“东山”，取在太湖以东之意，就是那日柴安风遇到许欣进的地方。
因有事在身，来到山脚下的柴安风没有耽搁，而是命令麾下将士只留五个人看住马匹，其余人马立即登山，先占住山上制高点再说。
山顶上那块顽石尚在，队伍就在山上安营扎寨。巨石顶上又平又大，两百来人的队伍住在上面，虽然有些拥挤却也还算勉强。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柴安风从青龙镇现带来的——就这么一座小山，人吃马嚼的，还不给吃空了？
虽然是在古代，也要讲些环保嘛！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啊！
用过晚饭，孟银屏小心布置下巡视放哨的兵士，便命众军回去休息。
柴安风则同孟银屏和苏南雁一同住在中军大帐之中。这倒是个可以做多人运动的好机会，只可惜现在还吃不准太湖水匪的路数，万一他们夤夜来访，到时候柴安风可就狼狈了。
还好一晚上没出什么事情，众人安然迎来了第二天的日出。
太湖水匪也是江湖中人，同盐帮虽然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却也保持了一定联系，只是这联系时有时无、时断时续，算不得太牢靠。因此苏南雁早早派出去联络的人，去了三天还没传来可靠的讯息。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虽然没有讯息，却也不能按兵不动，拉着队伍去太湖边上走一遭，也算是敲山震虎，顺便也能下山寻找一下能够用来制造竹筏、竹排的竹林。
于是柴安风、孟银屏、苏南雁等人率军收拾
起营帐，又从东山西坡下山，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太湖旁边。
平心而论，太湖水面广大、一望无垠，就好像大海一般，可风景并不十分秀丽，只远远望见湖中悚然而出一座高山。
苏南雁介绍道：“那座山在太湖当中，同东山隔水相望，叫做‘西山’。向来是太湖水匪的大本营。东山、西山互为犄角之势，若没有强大的水军，是绝不能轻易进入的。官军数百年来不知围剿过太湖水匪多少次了，总不能将其连根拔除。”
柴安风也不免有些忧虑：“都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回我是贸然出兵，连对手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这仗恐怕打不赢了吧……”
孟银屏掩嘴笑道：“当初劝你你还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不过不要紧，你能想明白这点，就输不了。大不了瞧着人家厉害，扭头就跑不就得了？”
这倒也是。
遇到强敌，投降不太光彩、自杀又太窝囊、拼个弹尽粮绝又有点傻，大概只有逃跑才是最适合柴安风的做法了。
柴安风一肚子的不爽快，心里不痛快、脚底下也就没力气，只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些走不动道了。忽见前头正有一片大竹林，柴安风挥鞭一指：“走，我们先到竹林那边休息一下。”
这片竹林里的竹子长得又高又密，粗的足有碗口粗细，正好用来捆扎竹筏。
乘着柴安风休息的时候，孟银屏已让麾下亲兵砍了竹子，取出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绳索，眨眼之间就已做好了三五只颇大的竹排，每只竹排上都能站四五十人左右。再将这些竹排推到太湖里，却觉还有晃悠不稳。于是孟银屏派人又将下了水的竹排重新拖上来，在一层上面另多绑了一层，再推入湖中试验。这下竹排就稳定多了，四五十人站在上边，足够摆出一个颇为严整的火枪阵型了。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却不是竹筏好用不好用，而是敌人到底在哪里？
“南雁，你盐帮做事太拖拉了。人派出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弄得咱们在这里两眼一抹黑，就跟瞎子似的。”柴安风埋怨道，“要是咱们镖局送镖到这里附近，太湖水匪突然杀出来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
要放在平时，就凭苏南雁从不饶人示弱的性子，听了柴安风这几句话，还不当场跟他相公吵
起来？
可这件事情倒的确是盐帮办事不靠谱，苏南雁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得强撑着士气答道：“这你就放心好了。太湖水匪嘛，既然已说了是水匪，那他们就只有水里的本事。上岸可就不是我们盐帮的对手了。只要他们敢上岸来，我拍着胸脯保证，他们来多少、我们就能灭多少。要是他们全伙出动，我就能斩尽杀绝！”
这杀气腾腾的话尚未说完，却听一旁港岙里传出笑声：“哈哈哈，这小妮子口气不小哟！太湖里的江湖义士成千上万，小妮子就是挥着金箍棒的孙悟空，也杀不光这么多人吧？”
“谁？给老娘出来！”
只见一旁湖水之侧，慢悠悠飘来一叶扁舟。小舟甚小，只有两丈长短，船上摆着渔网、竹笼、竹篮等捕鱼之物，船上只有两个皮肤黝黑、筋骨精瘦的男子和一个女人。瞧着架势，除了她们人手一柄打鱼用的钢叉，就再没有像样的器械，更看不出有多少战斗力了，怎么看怎么像在太湖上打鱼的渔船。
船上那女子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长得也还算清秀，只是每天风吹日晒的，折磨得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粗，不知减了多少风采。
“小姑娘，说话要知道天高地厚。船上行的，到地上就不行了吗？”那女子反问道。
苏南雁眼神轻轻一瞟：“遇到别人大概可以，遇到我就不行了。”
“哈哈哈！”那女子拄着一支竹篙笑个不停，“小妮子个头不高、口气却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武林盟主呢！”
武林不是官府，向来没有什么一呼百应的所谓“武林盟主”，也就是大家都给个面子罢了。可如今江湖之内，若是要推出一个“盟主”的话，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争议——十有八.九就是山东红袄军的女头目杨妙真！
杨妙真武功高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麾下红袄军攻州克府势力极大，又有着率领义军抗金的光明正大的名号，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
苏南雁同杨妙真交手过几次，深知杨妙真的厉害，又经过她的指点，对这位红袄军的女头目佩服得五体投地，更不敢在她头上僭称什么“武林盟主”。
不过除了杨妙真之外，苏南雁就不会对任何人服气：“哼哼！光说不练假把式。杨寨主要是不服气，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没听说过
我苏南雁么？要是不服气，自可上岸来跟我比比！”
船上那女子听了一怔：“怎么？苏副帮主认得我？”
苏南雁微微颔首：“杨寨主认得我，我又怎么敢不认得你？”
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江湖”，一向是同“庙堂”迥然不同的存在。虽然不及“庙堂”那样严密齐整且高高在上，可“江湖”自有他一套运行机制。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流行说法，“江湖”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系统，帮派之间、侠客之间都用一种没有绝对约束力的“协议”来维持着，这个“协议”便是俗称的所谓“道义”。
理论上，江湖中人都到按照“道义”的标准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一旦有人做出了无道不义的事情，整个江湖就有了剿灭此人的义务，而完成这一任务的帮派和侠客，就能取得巨大的荣誉和名声。
不过这个过程，也是需要有强大的武力支撑的。若所谓“不义之人”的武功凌驾于整个武林之上，那就将导致整个“道义”基础的崩溃。此刻，武林体系就将面临两个抉择：其一是静候这位“不义之人”自然死亡，道义再次复苏；其二则是此人统一江湖，重构新的“道义”体系和价值观。
这个过程，就近乎于庙堂之上的改朝换代。
为了配合整个道义体系的存续和运行，江湖自有其一套行之有效的运作规范。而这种运作规范，又天然地同手工业、运输业、贸易业等需要社会分工的行业结合起来，也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行会，深深植根于社会的方方面面。
就好像一棵棵参天大树之下，乃是盘庚错觉的根系网络。
这样的网络，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担负起了各种消息的沟通联络作用，虽然消息在流转过程中不免有些失真，可毕竟是流动起来了，为总体上死气沉沉的封建社会带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生机。
而在如今这个江湖之上，盐帮苏南雁、太湖杨玲娇，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从口口相传之中也不难知道她们的相貌、作风、武功路数。
因此被点破了身份的太湖水匪寨主杨玲娇也并不十分惊讶，笑道：“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派，堂堂副帮主跑到太湖边上来做什么？莫非是对我们几个小小渔村有兴趣么？那未免也太屈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