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回中 释恩怨玲娇回太湖 驱官军安风显诚意
正在聂晓明被柴安风堵得哑口无言之际,却见一个小军官打扮的人快步走上前来,在聂晓明耳边耳语了几声。
聂晓明眉头一皱:“大官人,你会客我是管不着的。可也要看你会的是什么客。好比今日,这位女子,还有湖上那么多的船——下官所料不错的话,都是太湖里的水匪。柴大官人这样的身份,同他们搅在一起怕是不太好吧?”
“是水匪又怎么了?”杨玲娇原本就对官府颇有芥蒂,听聂晓明说话这样不客气,便怼了一句。
聂晓明立即拿出朝廷命官的派头来:“怎么了?那本官就告诉你怎么了!尔等太湖水匪,都是些打家劫舍的恶人,又曾劫过朝廷的米纲、银纲、钱纲。按律是谋反大罪,当斩!柴大官人同尔等私通,也是罪责难免!本官还劝你悬崖勒马的为好!”
“哼!好一个悬崖勒马,难道我向朝廷投诚了,就不用死了吗?”杨玲娇咬牙切齿道。
宋代陆运﹑水运各项物资大都编组为“纲”,是各地向朝廷、皇帝运送各种物资的主要途径。江湖人士打劫“纲”,要比打劫寻常行人、镖局的罪名要重得多,只要不是那种豁了出去不怕死的人,通常是不会动“纲”的主意的。所以,《水浒传》里晁盖、吴用、阮氏三雄等,都以“智取生辰纲”作为自己一生值得大吹特吹的功绩之一。
同样的,对于敢于劫“纲”的亡命之徒,朝廷一向是手下绝不留情的,抓住就砍、概不赊账!
眼看杨玲娇几乎要同聂晓明争吵起来,柴安风赶忙出来打个圆场:“聂知州、聂知州,你方才那句‘悬崖勒马’说得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是个懒惰的人,这么大.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吗?不就是为
了劝这几个误入歧途的故友迷途知返嘛!只要他们能够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了吗?聂知州莅临指导招安事宜,那也是大功一件,值得在皇上、史老相公面前大书一笔呢!聂知州允文允武,将来一定前途似锦啊!”
“哪里哪里……下官这也是共襄盛举……”聂晓明喜笑颜开道。
可他话说一半就闭上了嘴,心中暗骂:好你个柴安风,差点被你的话勾到死胡同里去了!
想到这里,聂晓明赶紧定了定神:“不对吧?柴大官人,你之前就一直住在临安城里,同太湖水寨一向没有什么联络。就算是来了我华亭县,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就算是朋友,那也是新交的朋友,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故友’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柴安风谎话张嘴就来,“太湖水寨里的人,不少都是当年岳家军部将的后人,我同岳家军又颇有几分渊源,不想这些忠义之后流落风尘,所以才特意跑到这里,劝他们迷途知返的!”
聂晓明还没提出异议,杨玲娇反倒不高兴起来了:“放屁!谁说老娘是岳飞的部将!”
柴安风急了——怎么还有这种递上了梯子,还不知道下台阶的人!
一急之下,柴安风忍不住骂道:“你想死吗!还不快走!要是官军捉了你,看你怎么办!这里我来拖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柴安风都有些怀疑——自己多少也算是半个南宋朝廷体制内的人了,而杨玲娇却是铁了心地同自己过不去,自己帮着她逃脱朝廷的追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图的啥?
强行解释,大概就是因为柴安风更加欣赏杨玲娇这种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士了吧……
就连杨玲娇听了也是
一怔:自己之前咬定了柴安风必然是帮着朝廷来诱捕自己的,为什么到了这节骨眼上,他反而帮着自己来对抗朝廷?
不管三七二十一吧,先保住性命才是真的!
杨玲娇眉头一拧,从牙缝当中挤出几个字:“姓柴的,别当这等小恩小惠能收买老娘!”
说罢,杨玲娇又施展出自己“水上漂”的功夫,踏着水浪便登上了一艘小船,随即捡起船上横着的竹篙,往河堤极写意地点了几点,脚下小舟便即灵活地转了个圈,往太湖中心漂去……
聂晓明一看着了急,大叫:“别放跑了太湖水匪!”
他麾下立即就有几个小军官拿着鸡毛当令箭,带领手下几十个弓箭手快步向前,张弓搭箭就往湖中太湖水匪的小船射击。
怎奈他们手中的弓箭又软又轻,射出的箭矢飞不了十丈,便病歪歪扭头栽倒在了湖水之中,偶尔有两条能够飞到船上的,也都被船上的人用竹篙拨开了。
几个军官见状大怒,商量了一下,终于拿出了平日里难得一用的弩机,费劲巴力地踹开弩弦,搭上弩矢便往湖上瞄准。弩机的射程可要比弓箭远得多了,说不准还真能射中湖上的渔船呢!
柴安风一看,心想:要是让朝廷官军射中了一个两个太湖水匪,那在杨玲娇那边就坐实了是自己设计引官军过来围剿太湖水匪的事实了。
要说官军和太湖水匪打起来,对柴安风来说倒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官军,他向来是不喜欢的;而太湖水匪,则是打劫自己的仇家——这两帮人打起来,才是一出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
只可惜今天柴安风心情不好。
最讨厌被人冤枉的他,今天偏偏被杨玲娇狠狠冤枉了一次,再也不能背上一个不白之冤了。
于是他柴安风便在孟银屏耳边耳语了几句,便缓缓退开了几步。
柴安风躲开几步是有原因的,他走了刚有五步距离,便听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就连柴安风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没做好准备的那些朝廷官军更是吓得打了个趔趄,其中更有几个胆小的,就连手中的弩机都握不住,重重落在了地上。幸好这里都是被湖水浸软了的泥地,贵重的弩机还不至于当场就被摔坏了。
古时候,士兵的命不值钱,一支弩机的价值比一条士兵的性命更高。要是放到平时,有大头兵这样乱扔兵器,军官非得动手敲他的脑壳了。可现在,带队的小军官一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音吓傻了,压根就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还是苏州知州聂晓明提前做了些功课,知道柴安风手下亲兵护卫的火器厉害,这样巨大的声响定然是传说中的火枪齐射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凭借了这些火枪的威力,柴安风甚至在工事完整的情况下,同金国元帅完颜合达手下的精锐部队,足足拉锯了一整天。
然而即便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聂晓明还是被吓得不轻,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开口却是一句:“柴安风……你……你……你做什么?”
聂晓明是正宗儒家老学究,对于礼仪这一套十分讲究,虽然十分不喜欢柴安风,可碍于他身份崇高,言语上就从来没有失礼过,可震惊之下依旧不免有些失态,终于直呼其名起来。
柴安风对于这些枉死市上的勾当从来都是不甚在乎的,便也没有挑礼,直接回答道:“我是在打水鸟啊,聂知州。”
话音未落,果然有一群水鸟被枪声震动,从芦苇之中扑腾而出,展翅直飞九天。
“打,快
打!”柴安风忙不迭地下令道。
此刻他手下那二百亲兵已然将第二发子弹装填完毕,面对漫天乱飞的水鸟,来不及瞄准,便往鸟群方向齐射而去。这一阵齐射,形成了一堵由子弹构成的严密的城墙;而更加可怕的,是这堵城墙并非固定在原地,而是会已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让那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俗语,变成了“南墙撞你来回头”!
被这堵子弹墙装上的这群飞鸟,一下子被击中了一大半,有的大头朝下立即就往湖面倒栽坠落,有的则是翅膀受了伤盘旋着往下扑腾。其余没有受伤的,也惊得四处乱飞,成了真正的“惊弓之鸟”……
一旁的官军多少也曾听说过,听说过柴安风的火枪厉害,可真的看见了,这才知道到底厉害在哪里、厉害到了何等程度!
那群飞鸟距离湖岸怎么着也得有百来步的距离,而且目标极小、速度极快,要是用弓弩射击,恐怕一只也打不着。而两百支火枪齐射,却能打中其中的一大半。而站在地面上的人,目标要大得多、速度也要慢得多,想要躲避火枪的袭击是根本不可能的。同时,火枪装填的速度,也要远远超过官军装备的弩机。
也就是说,要是苏州府的官军衙役同柴安风的亲兵护卫发生正面冲突,那只怕在一瞬之间,就会全部被火枪扫倒,没有半点生机。
不过好在柴安风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见自己已然把官军都吓傻了,就赶忙见好就收,朝聂晓明拱了拱手:“聂知州,你看,我打了不少猎物了,可惜都掉在了湖里。我这就要命人扎竹筏去捞,那就少陪了。对了,不知知州大人喜不喜欢吃野味,要是喜欢,待我挑两只肥的,送到你那里去,也好一饱口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