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回上 红袄军全身而退 警卫队杀入战局
诚然。
柴安风是见识过孟宗政和孟珙的风采的。这两位在南宋朝数一数二的大将,虽然一个谨慎小心、一个汪洋恣肆,指挥风格虽然大相径庭,可有一条却是相通的——那就是两军交锋之时,他们父子作为三军主帅总是尽量靠前指挥,绝不会远远待在安全的地方做纸上谈兵。这样才能第一时间掌握战场的变化、发出最贴近实际的命令,同时也能激励全军士气,这是当年岳飞留下来的光荣传统。
柴安风没法否决这种传统的正确性,只能反复叮嘱要孟银屏小心、小心、再小心,再命令孙家康等二百亲兵护卫火枪上膛、刀剑出鞘,只要前方战事不利,就要立即杀入,一举扭转局面。
此刻,杨妙真、苏南雁等人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仗着手里的兵器和超群的武艺,他们依旧能在人山人海之中寻求自保,可禁军毕竟是人多势众,又有三位统制官现场督战,军士杀退了一批又涌上来一批,实在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姑姑,这样杀下去不是办法。”刘天雄道,“总要想办法冲出去才是啊!”
杨妙真偷眼将左右情况扫视一番,见原先被禁军扣押的那些穷苦工人都已走散,这才点头道:“好!招呼起南雁小姑娘,还有那个姓黄的汉子,我们一道杀出去!”
决心下的不可谓不坚决,却还是太晚了。
此刻禁军除在青龙镇外围的两千人马之外,在外接应的四千军队也已陆续赶来,层层叠叠将杨妙真、苏南雁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千军万马,就连武功卓绝的杨妙真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比她武功差得多的刘天雄等人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在杨妙真的带领下,众人不再恋战,而是一门心思往禁军包围最薄弱的东边突围,打算同在青龙镇方向的柴安风会合。然而禁军太过势大,杨妙真等人虽然奋力突进,可一通厮杀之后却是寸步未进,反而折损了两个红袄军的兄弟,其余众人也都是披伤带创。
见到这一场面的蔡统制喜上眉梢:“好啊!看这贼婆娘还敢嚣张!杀成死人算她走运,要是捉了活的,看老子怎样给她剥皮抽筋!”
一旁的王统制也跟着附和:“好啊,这婆娘倒还有些姿色,比我三姨太可要漂亮多了。等蔡统制
玩腻了,记得借我玩两天……”
他们高兴了没有几秒钟,形势便为之大变。
只见原本又稳固、又厚实的包围圈,忽然异常明显地松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去查个明白!”蔡统制发出了命令。
回复很快到来了:“回统制,是青龙镇一位女将,率军前来挑战,人马约有一千余人,锐不可当,我军阵型动摇,请统制决断。”
姓蔡的听了一愣——他早就听说柴安风的亲兵护卫厉害,就连金国大帅完颜合达都奈何不得,乃是此次行动的主要障碍,可因为方才被杨妙真、苏南雁这么一搅和,自己分明已经把柴安风这个对手给忘了!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不知轻重的毛病,也就是这姓蔡的一辈子只能当个统制官的原因了。
忽视最具战斗力的对手,无疑是战场上最严重的错误。现在,对这种错误的惩罚,已经来临了!
前军统帅孟银屏虽然只是个女流之辈,却从小在军营之中长大,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战场下的苦练。十几年的耳濡目染,让孟银屏用兵的技能,或许比不上父亲孟宗政、哥哥孟珙,却也堪称南宋朝中一流的战将了。
只见她听从了柴安风的嘱咐,并没有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而是居中指挥,瞧准了两支不同统属的禁军结合部的弱点,手中宝剑向前一指,下令:“弟兄们给我杀,把被包围的兄弟救出来!”
这些工人警卫队的兄弟,本身都是崇义号的工人。这些人虽然不是正规的军队,也没有军饷可拿,却都从创立“崇义号”一开始就来投靠柴安风打工的老熟人了,早就将自己的命运同崇义号、同柴安风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因此,他们早就意识到,要是对面的军队把柴安风给抓走了,那整个崇义号就失去了主心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崇义号垮下来,自己这些在崇义号里做工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从这个角度讲,眼前这支军队,既是柴安风的死敌,也是自己的死敌,不管对面是不是什么禁军、官军,一切都要把他们先击退了再说!
于是,仗着手中比禁军更加精锐的兵器,工人警卫队展示出了难以置信的战斗力,只用了一次冲锋,便已从背后杀透了禁军的包围圈,已同原
本困在重重包围之中的杨妙真、苏南雁等人汇合了!
几位统制大惊失色,根本没料到这么一群没有名目、没有编制、没有军装的“乌合之众”居然强悍到了这种程度。
“顶住!顶住!给老子顶住!”蔡统制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扯着嗓子发出了无用的叫嚣。
王统制貌似谨慎和蔼,可到了紧要时刻,心肠却要更硬一些:“顶住,敢有后退的,就地正法!”
随着两道命令的发布,禁军的阵型似乎略微稳定住了。可只在眨眼之间,却再次剧烈地动摇起来,距离最终的崩溃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原来并非两位统制官的命令起到了作用,而是孟银屏指挥若定,杀入禁军包围圈之后故意略做停顿,同苏南雁、杨妙真说上几句话,顺便将队伍整顿一番。只待整顿完毕,便立即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这次攻击的突然性丝毫不逊于第一次,将同杨、苏等人接战的禁军全部杀退。至此,那个拆了半座青龙镇外围棚户,才苦心搭建起来的包围圈,竟在工人警卫队的两次冲击之下,眨眼之间便彻底破产了!
郭守明就在一旁,仗着身高的优势将战局看了个十有八.九,见禁军虽还没有彻底崩溃,却也是败局已定,尤其是柴安风最精锐的两百亲兵护卫尚未出动,让他在惊诧之余忍不住暗暗叫骂:“叫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禁军都被柴安风打败了,看尔等回去如何交代!”
另一边的柴安风看了则是心花怒放,笑着说道:“好家伙,这些工人警卫队平时就爱吹牛,说什么一对一打起来,不比老子的亲兵差。现在看看还真有说这话的本钱。将来拉出去,也能派大用场呢!等这场风波平息,老子要重重赏赐他们!”
侍立一旁的耶律楚材却道:“柴兄,如今局面占有,还应未雨绸缪。红袄军杨妙真身陷阵中,要是被人抓住把柄,这笔账未必算得清楚。依学生之见,应该立即派人过去,让她立时脱离战局,先回避一下为好。”
柴安风思考了一下,心想:杨妙真武功卓绝,手下二十来个弟兄也都勇力不凡,对于战局而言是一个重要的补充。可现在工人警卫队已经投入战斗,并且展现出了毋庸置疑的战斗力,这个时候再留着杨妙真所部只能
算是锦上添花,已不算雪中送炭了。
于是柴安风迅速做出了决定:“好,先让妙真姐姐退避一下也好。”
消息传到耳中,杨妙真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等暂避片刻。柴兄弟要有事情,我自会过来接应。”
反倒是不明意图的刘天雄道:“姑姑,这样不好吧。柴大官人正被官军围剿,我等要是离他而去,岂不会在江湖上留下贪生怕死的名声?”
“你懂什么?我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柴兄弟反而不能施展身手。我们走了,他才好大开杀戒。”杨妙真斥道,“少废话,还不快走,武林里的名气是天长日久积累起来的,并不靠一朝一夕的作为。”
杨妙真在红袄军中虽然不是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却也是威望崇高,她把话说得这样死,刘天雄也不敢反驳,便带着手下弟兄虚晃几招逼开面前的禁军之后,便乘乱退走了。杨妙真武功卓绝,手中又有一根使得精熟的钢棍,脱身而走便更加轻松惬意。
倒是黄有功见了一惊,大叫:“杨头领,你倒是把我的钢棍还给我啊!”
原来杨妙真方才使用的棍子,本是从黄有功手里“借来”的。她这么一走了之,就连棍子都带走了,似乎是忘了还给黄大个子了。
大敌当前,这也算是个事?
“瞧你这副小气的样子!”苏南雁嗔了一句,“杨姐姐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也先退出去,喝口茶、喘口气,再慢慢理会……”
“那我那根棍子呢?”黄有功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棍子不棍子的,脑袋留着还怕没有棍子吗?等回去了,我叫相公再送你一根就是了。”
苏南雁领着黄有功,在孟银屏所率工人警卫队的掩护下,从容杀回到了柴安风的身边。
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喘口气”,姐姐柴念云的埋怨就来了:“南雁啊,你也老大不小、成家立业了,怎么做起事情来还是没个数码?这么匆匆忙忙就跟着杨妙真去救人,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或是被禁军捉住,你叫你相公怎么办?”
要是被别人这么指摘——哪怕是柴安风在内——苏南雁这个暴脾气当场就会发作起来,轻则对骂上两句,重的就要动手了。
可偏偏现在出面“教育”她的乃是柴郡主柴念云,她在柴家的地位
就跟太上皇、老太后一样,说话分量极重,让苏南雁这样的女子,也只得低头认错,唯唯诺诺地说:“是,是,姐姐教训的是,下回我改了……”
苏南雁难得这样低调,柴安风原本心情就不错,眼角瞥见之后,更是止不住地掩嘴暗笑。
得救了的许欣进、老钱头赶紧过来打个圆场:“郡主奶奶息息怒,就别怪三夫人了。要不是夫人出手,我们早就被官军杀死了。等缓过今天这事,我们再来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我还没说你们,你们倒还有脸来劝我?”柴念云插着腰呵斥道,“就你们有能耐,自作主张就敢去找禁军的麻烦。找啊,找啊,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出面给你们平事?”
许欣进、老钱头两个人,一下子就被柴念云这番气势给镇住了。
瞧着柴念云一身的凤冠霞帔,浑身都是天潢贵妇的样子,可说起话来却是句句在理、毫不留情,同往常那位慈眉善目的“女菩萨”简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们不知道的是,柴安风穿越之前,整个老崇义公府就是靠着这位柴郡主才支撑下来的,某种意义上讲,眼下这副泼辣豪爽的样子,才是柴念云的真面目呢!
“好了,好了。”柴安风赶忙打个圆场,“老姐你就别吓唬他们了。说起来他们也是好心,怕我被禁军抓了去,才强出头的。只不过他们脑子有些不太清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罢了。今天险些丧了性命,大概今后也会懂事些了吧?”
“他们这般蠢人,死了也就死了,不死反而害人!”柴念云是豆腐心、刀子嘴,“现在可好,为了这两个混蛋,把禁军都得罪了。老弟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看你今天如何收场,还有空替人说情呢!”
是啊,开场容易、收场难!
如今已同禁军兵戎相见了,如何收拾场面成了柴安风亟需解决的一大难题。
“要打,就要把禁军打疼了,打死了。打到一半,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不如不打!”耶律楚材建议道,“当年成吉思汗,念在结义之情,多次放过札木合。札木合却也反复同大汗为敌,成为大汗在草原上唯一的敌人。柴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只。只有把禁军击败了,我们才有同禁军讨价还价的本钱!”